《一盏春光[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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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春光[豪门]-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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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要离开时,却不知为何,又鬼使神差地偷偷下了车,拐个弯,悄没声息地绕了回去。
  也因此,他躲在老宋屋后,不远不近,正好能看见老宋坐在自家父母墓前,面前摆着刚刚从酒店打包回来的两菜一汤,还配了半壶白酒。
  一句两句,配上一杯酒,一口小菜。
  老宋念叨着:“你说说,表哥,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们,结婚找对了人,生了孩子,一对儿女都是善良人,意忱呢,不怎么跟我说话,但每年过来了,总会让人给我送点东西,亲手写一张慰问贺卡,你别说,字跟你一模一样,一看就是练过的……至于意晟嘛,他果然是更像陈昭,一副热心肠,你知道不知道,他今天还跟我说,要出钱送我去养老院享享清福。”
  “我当然是没答应,宋思远还埋在这呢,我哪能答应,但我嘴上不说,心里头啊,真是暖和……好多年了,这孩子还是头一个跟我讲这话的,你说,他也不知道我跟你那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只是一个守墓的,他也这么热心,可不就是第二个陈昭?”
  不像和自己同桌吃饭时候的拘谨,老宋和已经故去的墓中人闲话家常,偶尔讲到兴处,孤零零的一只手还不够用,比比划划也不过瘾。
  看着有些滑稽似的。
  可钟意晟知道,这是老人家开心了。
  属于他们,属于父亲,甚至属于自己这一辈的时代,都总会过去。
  曾经的意气风发和少年壮志,许许多多自己不知道的故事,都被这些人静静埋在心中,不提,不问,也不说。
  只有在这样的平静闲谈中,才能倾诉出口。
  钟意晟静静看着夕阳下那孤独剪影。
  有好多的疑问堵在喉口,譬如,“你究竟对我们家做过什么事”,又或者是“你是我们的亲戚吗,为什么过得这么落魄”,甚至于——“你对我们做的事,到我父亲离开前,终于得到他的原谅了吗?”
  可他什么都没问,也没有上前,没有打扰。
  只是在第二年同样的时间,又带着“老宋”出去吃了顿饭。
  买过几次新衣服,带着逛过公园,也去过博物馆。
  就像对待父亲一样,他对待老宋很尊重,很体贴。
  老宋起先以为他是要套话又或者有什么别的图谋,谨慎得很,可不料他年年如是,一句也不多问,还真就只是和人唠唠嗑,有事没事,来找老宋说说话,让他别那么寂寞而已。
  第五年,老宋走不动了,进了医院,也是钟意晟安排护工,忙前忙后给老人安置医院。
  老宋看着他,终于松了口,问了一句:“其实,你想知道什么?”
  钟意晟正给老宋削苹果,笨手笨脚的,听他陡然这么一问,差点划破手,反问:“什么知道什么?”
  “……”
  “哦,你说你和我父母的事吗?这事不用提了,都过去了。你都给他们守了快十年墓,不过有多少事,多少爱恨情仇的,不都尘归尘,土归土了吗。”
  别说,这答案还挺有文采。
  老宋被逗笑了,“你啊……”
  钟意晟也笑了。
  末了,话音一转,他向老宋说起一段从未和旁人分享过的往事。
  “你知不知道,”他手里动作不停,轻声说,“我有两个奶奶,一个,是妈妈的干妈,我们叫她李阿婆;还有一个,是妈妈都不认的妈妈,叫苏慧琴,我们没见过几面。一次是我十岁生日,另一次,就是她的葬礼。
  妈妈跟我说过,这个奶奶对她不好,很苛刻,可也跟我说过,这个奶奶一辈子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穷怕了,苦惯了,可明明妈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还是咬着牙把人带大,然后在我妈妈哭着说要去香港的时候,把自己所有的私房钱塞进了妈妈手里。”
  钟意晟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摆进床头柜上洗好的瓷碟里。
  一边摆,一边继续咕哝念叨。
  “……我妈妈跟这个奶奶不亲,逢年过节不在一起,只是我有个舅舅,结婚的时候,妈妈递过一次红包,人没过去,后来也因为这事吧,苏慧琴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电话不长,可挂完电话,妈妈就哭了,谁都劝不住的那种哭。
  我那时候还小,就问妈妈,‘妈妈,你都不喜欢你的妈妈,为什么要哭呢,是不是她骂你了’?妈妈说不是,她说,哭是因为妈妈的妈妈,那天在电话里,对妈妈说,‘辛苦了’,和‘对不起’。就这么两句话,那么多年的恨啊,怨啊,好像一下子就散了。好吧,有点傻是不是?但我妈妈就是这样的人”
  “可惜,这个奶奶不久就过世了,后来妈妈才知道,原来参加舅舅婚礼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行了,然后让舅舅给妈妈打电话,很多年都没见,想借着这个名头见我妈妈一面,还杵着拐杖,自己颤颤巍巍在厨房里做了一顿饭,没什么特别的,就茄子烧肉,西红柿炒鸡蛋,加个菠菜汤,都是我妈妈小时候爱吃的——可我妈妈没去,就全都倒掉了。
  我妈妈那天回来的时候跟我说,回头看看,这辈子过的已经够幸福了,甚至已经忘记怎么去怨恨别人,她不是一个擅长记恨的人,很多事,只要一句诚恳的‘对不起’,就让它过去吧,时间会冲淡一切。”
  老宋默然良久,听他说着。
  而钟意晟笑笑,递了块苹果到老宋嘴边:“好了好了,别多想了。其实吧,你说的对不起,我已经代替妈妈听见了,如果我没猜错,以前我和姐姐每年生日,除了致宁叔叔以外,还会收到一个不署名叔叔的礼物,前头十年吧,我妈妈每年都把这个叔叔的礼物扔了,后面收到了,就默默收着——她跟我说,这个不署名叔叔,曾经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这个叔叔就是你吧?”
  老宋愣了愣。
  “好朋友吗?”老人话音艰涩,“她这么说、说我吗?”
  他清楚地看见老宋眼中有泪。
  “……应该是吧。”
  是故,暌违许多年。
  他终于是代替母亲,向这位曾经的、没有机会冰释前嫌的挚友,点了点头。
  老宋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很久。
  最后,老人轻声说。
  “我一直以为你像你母亲,其实,你最像你父亲,”他紧紧地、紧紧攥住了钟意晟的手,“……阿晟啊,谢谢你。”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了钟意晟一个这么高的评价。
  于是他也笑。
  点点头,说:“嗯。”


第73章一个小彩蛋
  眼前是一道长长的回廊;看不见尽头。
  回头是更深的黑暗,往前看至少还有点隐约光源,陈昭只能一直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连手里的拐杖也不知何时没了踪影;却并不感觉疲累。
  甚至原本沉甸甸的身体都好像一下子变得轻盈;末了,几乎能小跑着,向着伸手即触的光源奔去——
  一跨步。
  豁然开朗。
  一大片的别墅区近在眼前,靠得最近的;则是栋气派的欧式大别墅——准确来说,是被别墅涵盖在内的;一块大草坪。
  自己就在这草坪上呆呆站着。
  她顿了顿,不住眨眼,适应着过分刺目的阳光;好半天,不知想到什么;又低下头。
  眼前所见;是一双足够年轻的手。
  几乎看不见任何斑纹;白玉剔透般的骨节分明;虽然比不上自家先生,好歹也算是十指纤长。
  总结一句话,那就是只有自己十来二十岁的时候才能保持的纤纤玉手。
  她“噗嗤”一声;笑了。
  这才迟迟回过味来,原来“死”是种这样的体验。
  灵魂离开僵滞的身体;过去的记忆倒流着,许久不曾清醒过的神思回炉,恍惚间好像一下子退回到少年时光,那些病痛和迟钝都早早远去——
  可这究竟是哪里?
  别墅也好,草坪也好,拆开来看她都算是见过,可组在一起,也不像是自家哪个不动产,毕竟眼前这过分北欧古典风的装潢,这台阶的纹路、金铜色的大门,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来自上个世纪□□十年代的画风。
  呃,这个形容好像有点耳熟。
  陈昭挠挠头,环顾四周,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却是时,一个白色的小皮球砸到了脚边,“噗”一下,又戏剧性地弹起,被她眼疾手快地接住。
  “……!”
  谁家的小熊孩子?
  她往球砸过来的方向一看,眼见那面金铜色的“巍峨”大门里侧,站着个看着不过五六岁年纪的小男孩。
  长得实在有些太精致了。
  年纪不大,唇红齿白,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帅哥胚的影子,加上鼻梁上架一副金丝框眼镜,竟然还有些浑然天成的书卷气。
  那双比橱窗里的洋娃娃还要漂亮剔透的黑曜石眼珠,此刻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己,只消一眼,她刚刚还堵在喉口的质问就顷刻间烟消云散,瞬间变成一声亲热的:“啊,这是你的球吗?”
  小男孩还是盯着她,不说话。
  迟疑了好半天,方才凑到门边,从门栅栏的间隙里伸出一只手,“对不起,打到你了,”童声纤细,有理有据的,“不好意思,但可不可以把球还给我?”
  还肯定要还的。
  陈昭走近几步,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
  手里的球刚递出去,这么静距离一看,她却瞧出点稀奇来。
  等等,这眉毛,这眼睛,还有这、这鼻子嘴巴,怎么越看越像……
  可不容她多想,小男孩接过球,说了句“谢谢”,便扭头就要离开。
  陈昭连忙下意识地一伸手。
  手指颤颤挣扎几下,险险拽住他衣角。
  “小朋友,等一下!”
  “小朋友”侧过头来,很是老成地一挑眉毛,没说话。
  陈昭吞了口口水。
  末了,面面相觑,只能没话找话似的挤出一句:“你、你怎么一个人玩小皮球啊?没有人陪你吗?”
  “……”
  完了,这话戳中人痛脚了。
  她眼睁睁看着小男孩脸上的表情迅速瞬息万变,急忙又补充:“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没人有空的话,姐姐陪你玩好不好啊?”
  话音落地,小男孩怀疑的眼神上下扫视,将她从头打量到脚,生得漂亮精致的唇形微微抿起,明明只是个小屁孩,这表情,却似乎像是真的认真思索了百般利弊。
  末了,方才矜持又微微迟疑地,真正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冲她点了点头。
  “可以。但只能你进来,到院子里来玩。”
  哟,还真聪明,挺有防患意识。
  陈昭乐了,忙不迭点头,等小男孩到那头开了个小门,复才悄悄跟进院子里,两人你一抛我一接,没怎么说话,可小男孩的嘴角,又分明越翘越高。
  他很开心。
  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
  陈昭心里一酸。
  等到他抛累了,抱着球蹲下身来歇会儿的时候,又忍不住问他:“你还想玩什么呀?姐姐都陪你去好不好?”
  小男孩起先没接话,只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
  许久,却还是庄而重之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你是谁,太危险了。”
  虽然早就聊到这个结果,陈昭还是不免为他的少年老成叹了口气。
  好在她毕竟也是皮孩子钟意晟和智商大魔王钟意忱同学的妈妈,哄小孩的本事可不少,于是也不气馁,当即蹲下身来,亲昵地冲男孩招招手。
  到他一步三顿地迟疑着走到近处,方才眼眉一弯,轻轻拉住他的手:“我呢,叫昭昭,悠悠乾坤共老,昭昭日月争光的昭昭。你不知道我,可我知道你啊。你叫钟绍齐,克绍箕裘的绍,齐家治国的齐。”
  她掰着手指,一一细数,“你会六国语言,会打高尔夫球,还准备学书法,学钢琴,你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小孩,是不是?还有啊,没有人不喜欢你,但也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你相不相信?”
  “钟绍齐”愣了愣。
  大概是此前从没有人这么……直白地夸过他,所以他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揉揉鼻尖,又挠挠头发。
  不管再聪明,说到底也只是个喜欢被夸奖的小孩呀。
  陈昭笑了,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拍他脑袋。
  “好嘛,你不愿意走,我就在这里陪你扔球,我们——嗯?”
  她话音一顿,低头,看着男孩伸出、轻轻牵住自己的小手。
  那张精致的小脸抬起,看着她,一字一顿:“我有门禁,下午六点司机会来接我,你是没有机会拐卖我的。”
  她失笑:“好好好……”
  “我想去游乐园,我没有去过。”
  对于小孩来说,这是个一点也不过分,甚至人有点心酸的愿望。
  她心里一软,连声音都软成棉花糖,只能轻轻应一声:“……好。”
  所以。
  在这个不知道是虚幻还是真实,死亡还是活着的空间里,十七岁的陈昭,就这样牵着六岁的小钟绍齐,去了她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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