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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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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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无一。
  今日五道策问之中,第一道六贽九仪为何,雍畤亳社起自何年,问的是诸多古礼;第二道问府兵制渐渐败坏,该当如何取舍;第三道则更是虚无缥缈,竟是问道之何物!至于第四道孝经,第五道问的周公制礼,反而相对程式化。
  而相比第二场一天为三四百字的试赋,这第三场的五道策问要一一作答,时间更加紧急,但今日的策问,相比往年的五道变化极大,显然是因为京兆府试可由上官稍加变化的缘故。即便如此,在览题之后眉头紧蹙的人并不在少数。这第一道问礼,第二道显然是问时务方略,第三道则干脆是问道,第四第五虽简单,却也不是那样好答的。如此涵盖面广的策问,从前罕有得闻,一时间,几乎没有人相信这题目是于奉出的。
  而试官蓝田县丞于奉也显见知道众人心中的疑问,主动释疑道:“这五道策问,京兆公源翁亲自出题,请各位用心填答,阅卷之后,若有与前二场不符,源翁将亲自覆试。”
  此事虽则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然而,如柳惜明杜文若这般出身贵介又自命不凡的,自然为之振奋,少不得打叠精神答起了题。而杜士仪听到这第三场试竟然又是源乾曜出题,心里自然有所猜测。此次京兆府试的等第甚至解头名额,各家都有请托争夺,这位京兆公恐怕是迫于压力不得不亲自出马平衡。
  若是角力不下,自然是因才取胜!
  因而,凝视着第一道策问,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提起笔来重重落下。先照抄了策问之题,他方才接着答道:“朝有著定,会有表仪。《周礼》春官大宗伯篇有云,以九仪之命,正邦国之位。一命受职,再命受服,三命受位,四命受器,五命赐则,六命赐官,七命赐国,八命作牧,九命作伯。六贽则孤执皮帛,卿执羔,大夫执鴈,士执雉,庶人执鹜,工商执鸡。昔始皇临雍祀畤,故雍畤起于秦时;而殷商定都于亳,故亳社立于殷商……”
  简单阐述了这一段掌故,因而辨析周礼以及此后诸代礼法,约摸三百余字之后,一气呵成的他这才看向了第二道的策问。这一次,他却足足思考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凝神落笔。全神贯注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巡视试场的于奉竟是不知道何时又再次转到了他的身后。
  “因疾而给药者,良医也。因时而救弊者,良政也。时不同则政不同,今府兵名存实亡,南衙十六卫尚患兵员不足,何况边陲?”
  于奉昨夜重新再审视杜士仪那一篇九德赋,只觉得音律宛然朗朗上口,尤其是那灵动多变的结构,竟予人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因而权衡再三,咬咬牙判了其第一。今日巡视一圈之后,发现杜士仪竟然已经答完了第一道策问,他一时对这脑子和手一样快的少年郎更加赏识,谁知道这会儿在人身后一站,看到的竟是如此耸人听闻的言语!
  五道策问五张试卷,可以分别作答,因而他适才看到有不少人是从这第二道相对而言比较要紧的时务方略开始作答,所见几乎千篇一律都是颂扬祖宗善政,认为府兵制的问题不过是小疾,只要任用得人,革除浮惰,立时三刻便能加以补救,谁像杜士仪这般耸人听闻?然而,眼见杜士仪每写一句便轻轻转过纸卷,他一面看一面心中沉吟,见其下笔竟然丝毫无有凝滞,摆事实讲道理,甚至不但语涉南衙十六卫,而且还语涉北门禁军,他更是为之捏了一把汗。当最后三百余字的策论看完之际,他竟是觉得后背心微微都有些湿了。
  此前只觉得此子经史皆通,诗赋出众,没想到更是个……胆大绝伦的人!
  因而,当杜士仪又拿起了最后一张卷子时,他已然无心再看下去,自然不会知道,曾经和司马承祯颇有一段交往的杜士仪,也曾经在求学嵩山期间,抄录过不少来自嵩阳观的道经。于是,落笔之间,一时和此前那一道慷慨激昂的策论完全不同。
  “道之一物,无名无形。按《道德经》云……”
  一口气三条策问一一答完,杜士仪方才放下纸笔,轻轻揉起了手腕。他固然能这么写字,但连日疲累再加上一口气答完,此刻已经累得有些狠了,发现此刻时辰早已过午,他一时意识到肚子再次空空如也,少不得便开始吃这试场中的最后一顿饭。心头轻松再加上不需再算计着留些给下一顿,他一口气把剩下的卤味以及黄米饭和点心全都一扫而空,最后竟是打了一个饱嗝,这才开始答剩下两道。
  而这一次,已经没有人有功夫再留心他了,哪怕是最痛恨他的人也不例外。当然,当他花费了不到一个时辰,答完后两道后又整整齐齐誊抄完了试卷,随即站起身来到于奉面前,双手呈上交了卷子,最后转身潇潇洒洒出了试场的时候,仍是引来了一阵惊叹。而直到他已经消失得连影子都没了,柳惜明方才忿然抬起了头,眼神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懊恼和怨恨。
  没想到杜士仪居然能在那样的必死之局中逃出生天!好在王守贞为人粗疏无智,更何况他许了天大的好处,料想绝不会对王毛仲供出他来!如此一来,因杜士仪把事情闹大,自有王毛仲出面去打擂台!
  这一天既是京兆府试的最后一场,从午后开始,京兆府廨门前就等了好些预备迎接应考士子的人,其中既有亲友也有家仆,甚至有不少第一第二场被黜落的士子。这其中,杜十三娘显得格外显眼。她的形容颇有几分憔悴,一只手死死攥着旁边秋娘的手,嘴唇竟是有几分干裂。
  “娘子,没事的,放心吧。”秋娘想起此前跟着杜士仪从洛阳回来的那几个崔氏从者,竟然和杜士仪一样一入京兆府廨就再不曾出来过,心里知道这安慰话有多么言不由衷。然而,为了让杜十三娘打起精神,她还是竭尽全力露出笑容说道,“更何况,第一场第二场出来的人,不是有人说,郎君帖经试赋都是冠绝全场,无人能及?”
  “若论真才实学,阿兄自然能够夺下解头,可是其他的事……”杜十三娘轻轻用编贝似的牙齿咬了咬嘴唇,浑然不在乎那会留下印子,许久才呢喃说道,“如今,我只希望阿兄,还有那些保护阿兄的人能够平安。”
  “出来了,有人出来了!”
  说话声中,她突然只听得围观等候的人群中传来一声嚷嚷,抬头一看,她就愣在了当场。这个尚未到日暮时分便缓步从京兆府廨出来的,并不是别人,正是她星星念念的兄长!当看到杜士仪也瞧见了她,而后竟是招了招手,面上更露出了灿然笑容的时候,她只觉得鼻子眼睛心里全是一阵酸涩,泪水无声无息就流淌了出来。亏得一旁有秋娘扶着,否则她几乎怀疑自己能否挪动步子。
  “阿……兄……”
  眼见得府廨外头竟然拥了这么多人,而杜十三娘亦是早早等候在此,杜士仪只觉得心头荡漾着一股暖意。然而兄妹相见,他还不及开口安慰这个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丫头几句,就只听鼓噪的人群中有人问他缘何这么早出来。他当即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手,高声说道:“多承各位关爱,杜十九三场答完,因疲累欲死,与其酣然高卧试场让别人不快,不若早交卷出场!”
  意识到杜士仪在这三场京兆府试之前在长安洛阳之间打了个来回,尽管仍有人哗然,但更多的人却是赞叹不断。直到这时候,杜十三娘方才想起最要紧的事,一把抓住了杜士仪的袖子就急急说道:“阿兄,那些此前把劫杀你的奸徒押进了京兆府廨的崔氏从者,没有一个人出来!”
  “我知道了。我让你带来的东西,都带来了?”
  “都在车上,竹影留在上头看着东西。”
  尽管这是预料到的最糟糕情况,但此刻杜士仪听到这个消息,三场试完的轻松感依旧一扫而空。环视人群,他便当机立断地说道:“上车,去辅兴坊玉真观!”
  当杜士仪出试场的消息传入一直留心京兆府廨的某些人耳中时,杜士仪却已经乘坐杜十三娘的牛车来到了辅兴坊西南隅的玉真观。尽管当年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入道时修建这两座道观曾经引来朝臣一再劝谏,最终停工,但停工之日,道观其实主体早已落成。相比京城各处比比皆是的道教宫观,这座玉真观便犹如小宫廷一般,内中清音不绝,香烟缭绕,恰是和十字街另一头东南隅的金仙观相对。
  此时下车站在道观门外使人通报时,杜士仪却是沉声说道:“敬请通报观主,京兆杜陵杜十九携妹来此,有二物敬呈观主。”
  京兆杜陵杜十九郎的名声,这些天中几乎是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此时此刻,那门前的中年道姑大吃一惊,等到杜士仪将那皮囊双手递了给她,她犹豫许久方才慌忙让杜士仪在此等候,连东西都来不及接就一溜烟跑了进去。好一会儿,便有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随她出来,正是杜士仪曾经见过的霍清。

  ☆、148。第148章 道曲动人心,贵主邀入宫

  “玉真观本是工部尚书窦诞的宅邸,天后年间为崇先府,后来贵主出家,方才奉敕改为如今的规制……”
  如今身处玉真观中,霍清亦是一身女冠打扮,一面在前头引路,一面为身后杜家兄妹解说着观中那些殿台楼阁。杜士仪也就罢了,杜十三娘却是异常紧张,待来到一片满是残荷的荷塘前头,见内中深处是一座二层小楼,显然快到了主人见客处,她不禁更是脚下迟疑了一阵。因见杜士仪毫无迟疑地跟在了霍清身后,她不禁咬了咬牙,这才疾步追上。
  叮——咚——
  听到小楼中突然传来阵阵钟磬之音,霍清突然停下了步子,旋即转身对抱着皮囊的杜士仪和杜十三娘裣衽行礼道:“贵主正在演奏道曲,婢子不便打扰,便请二位自行进去吧。”
  杜十三娘对音律并非一无所知,虽道曲也会用笛子琵琶之类的乐器,但用得最多的还是钟磬,格调清雅,比演奏其他乐器时更加不容人打扰。看杜士仪刚刚见到霍清的时候还曾经笑着直呼其名,足可见这是玉真公主所爱的心腹侍婢。如今霍清自己都不肯进去,他们如此贸贸然闯入打扰了这好好的曲子,岂不是不但唐突,而且大煞风景?
  见杜士仪也同样伫立了片刻,她本以为阿兄和自己一样顾虑,谁知道杜士仪就这么听了一小会儿,随即竟是不管不顾径直而入。面对这一情景,尽管杜十三娘心中惊诧不已,但还是把心一横跟了进去。果然,当杜士仪踏入那小楼底下三面围障,仅有临荷塘一面毫无遮蔽的敞厅时,就只见那站在编钟架子前敲奏编钟的女冠突然停下了手,旋即另一边击罄的乐师也立时停奏。
  “杜十九郎,我这一首新道曲才好容易才琢磨出几分门道,你却扰了我的心绪,该当何罪?”
  杜士仪不用看也知道身后的杜十三娘必然会心中惴惴,遂头也不回腾出左手背过去对她打了个手势,这才欣然上前说道:“正是因为我在外头侧耳倾听,发觉观主是在演习道曲,这才不告而入。”
  称观主而不称贵主,自然是因为杜士仪此前赠玉真公主墨砚,其回帖上署名无上真的缘故。若送出去没有回音,也没有这张回帖,他今日根本不会来。
  果然,玉真公主闻言面容稍霁,却是屏退了那击罄的乐师,这才回到铺着玉席的主位上欣然坐下,旋即饶有兴致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皮囊中,便是你那闻名遐迩的逻沙檀琵琶吧?你杜十九郎才刚考完三场京兆府试,此刻却立时来见我,莫非是因为你这音律上头颇有建树的京华才俊,还能在道曲上头助我一臂之力?”
  “观主过奖,杜十九不过精擅一二俗曲,于这道曲上着实无能为力。”杜士仪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所携来的,并不单单是这一具逻沙檀琵琶,尚有司马宗主手制道曲《清心吟》曲谱一卷,敬奉观主足下!”
  “司马宗主的道曲!”
  这一次,玉真公主终于为之动容。前日杜士仪回京闹出的事端她自然心知肚明,杜士仪眼下的来意,她也约摸能猜出来。然而,若是寻常事情,她自然不吝帮上一把,可这一次的事情牵涉巨大,兼且三日前那朱雀大街染血的谶纬之说,直指宫中刚刚进封惠妃的武氏为祸国妖孽,兄长李隆基正焦头烂额,这等时刻再接着杜士仪回程路上遭人劫杀的事情,可以说是捅了天。稍有不慎,就算她是金枝玉叶,也未必好过。
  然而,她刚刚终究还是吩咐请了杜氏兄妹进来。此时此刻,她端详着面前的这一双年轻男女,突然莞尔笑道:“罢了,你既如此懂得投其所好,我也不与你拐弯抹角。琵琶暂且不说,曲谱且与我瞧一瞧。”
  司马先生,事出非常,只能对不起你的心意了!
  杜士仪在心中歉意地念叨了一声,随即解开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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