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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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5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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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爹你就放心吧!”
  王宪眉开眼笑地答应一声正要往外走,突然又被王元宝一口叫住。他有些疑惑地回头看着父亲,却见王元宝蠕动了一下嘴唇,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先去预备厚礼,我去拜见金仙公主。唉,若不是幼娘拜入她门下,早就被那些求亲的人给逼得走投无路,哪里还有如今这好姻缘?”
  永丰里崔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赐婚,上上下下同样是一片哗然。除却早就知道兄长心意的杜十三娘,赵国夫人是觉得匪夷所思,而崔俭玄则是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崔五娘反倒显得最是淡定。
  早在当初和王容相遇的那一次,她就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几分端倪,只那时候是怀疑,如今方才知道,她的直觉果然准得无以复加。什么司马承祯批的命格,断的婚姻,天作之合是天作之合,只是他们自己先两情相许,而接下来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铺平那条婚姻大道而做的种种筹谋而已。然而,实在没想到,杜士仪那么能忍,而王容也那么能忍,一转眼就是五六年,他们竟然能耐得住那漫长的岁月。
  “不行,我要去看看杜十九,他这会儿只怕不知道多郁闷呢!”
  崔俭玄嚷嚷一声正要往外冲,身后突然传来了喝止声:“不许去!”
  这异口同声的两个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杜十三娘有些赧颜的尴尬,而崔五娘则是嘴角一挑笑了笑,随即才板着脸对转过身的崔俭玄说道:“陛下赐婚,岂是外人能够置喙的?再者,你怎么就知道杜十九郎定然不愿意,还会心中郁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别胡思乱想了,你有功夫替杜十九郎去操心,还不如好好去管一管琳娘和朗儿,好歹也是儿女双全的人了,别老是冲动得像是孩子!”
  崔俭玄还想再辩解,杜十三娘也上前拽住了他,歉意地向赵国夫人,并崔承训崔錡崔五娘这些兄弟姊妹打过招呼,就把人硬拉了回房。而赵国夫人心中感慨万千,把两个儿子遣退了回房后,她单单留下崔五娘在身边,却是许久方才不无叹息地说道:“当初太夫人还在时,想要杜十九郎为婿,十三娘为媳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如今十三娘却已经嫁入崔氏儿女双全,杜十九郎也要娶妻了。”
  “阿娘,你不用想那么多,有情人终成眷属,十三娘和十一郎能够和和美美,杜十九郎能抱得佳人归,这也是上天体恤他们。”崔五娘亲热地抱着母亲的胳膊,因笑道,“就连九娘,过不了多久也会是做母亲的人了。倒是夏卿这一科制举,我听说有些不妙。”
  赵国夫人本想安慰长女几句,可见她根本不接话茬,又转到了王缙的草泽自举科上,她也只能跟着转了话题。崔五娘婚姻不顺,她自然希望崔九娘这幼女能够嫁得好些,好在王缙亦是文名卓著,对崔九娘这个妻子也体贴,只仕途却起步得晚,这一科的要紧不言而喻。
  “究竟有什么不妙?夏卿的策论之前也誊抄出来让我们都看过,无可挑剔,莫非还会被人黜落?”
  “每科制举,所取绝不会超过五人,阿娘又不是不知道。即便夏卿才学再好,倘若没有慧眼识珠的伯乐,仍然可能铩羽而归……”
  口中和母亲讨论着妹夫王缙的前途,崔五娘的思绪却飘开了老远。初见时以为自己是赵国夫人的杜士仪;祖母和父亲接连过世,不顾京兆府试特意赶来洛阳,安慰了崔俭玄,却又劝慰了她的杜士仪;三头及第意气风发的杜士仪;明明自己已经被贬远处,却先替杜十三娘和崔俭玄完婚的杜士仪……每一个人影仿佛都重合在了一起,叠加出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一个刻骨铭心似的印在她心里的人。
  她不想再嫁,固然是因为第一段婚姻实在伤她太深,却也是因为没有遇到第二个能够打开她心扉的人。而第一个人的心,却早已属于了另外一个女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能够做的,不过是在远处看着他,因为她也有属于自己的亲人,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守护!
  而顶着这样一桩赐婚,当杜士仪再入御史台时,能够清清楚楚地发现众人看他的目光和从前大有不同。他素来是不在乎这些,李林甫调任刑部侍郎,顶替的御史中丞是他从前没听说过的,因此随众参见过后,他发现郭荃已经回来,自然是散去之后便立刻去找人。然而,他在监察御史所在的察院直房门口和郭荃碰了个正着,后者却有些生疏地叫了一声杜侍御,便擦身而过往外走。见此情景,他不假思索地便翻身追了两步,一把扳住了对方的肩膀。
  “郭兄这是何意?倘若因为什么缘由不再视我为友,尽管明说。”
  郭荃知道这情景也不知道多少人看在眼里,咬咬牙把心一横正要说话,他就只听得背后传来了杜士仪低低的声音:“你不用担心我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就不能和你这宇文融心腹有什么瓜葛。你我相交并无不可对人言之处,也不怕为人所知!”
  “唉,杜贤弟你真是……”郭荃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看了杜士仪一眼踌躇片刻,最终摇头说道,“我这监察御史当不了两天了,你的喜事恐怕也难能顾得上就得出外。杜贤弟,我就在此提早说一声恭喜吧。”
  “调任去何处?”
  见杜士仪问的正在点子上,郭荃虽不希望太多人看见自己和杜士仪来往密切,以至于连累了别人,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朔州录事参军事。”
  相比王翰一贬还是汝州长史,郭荃这左迁可谓是狠了,这也与其出身寒素不无关联。可听到朔州这个地方,杜士仪不禁心中一动,正想说话的时候,突然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嚷嚷道:“有人告今科制举不公,李大夫请杜侍御同行!”

  ☆、517。第517章 宰相吵架,御前和稀泥

  尽管隋时便已经渐渐开科举,但大唐才是科举真正深入人心的时代。由于制度尚不完备,因而放榜之日考生质疑榜单公正性的例子比比皆是。杜士仪自己就经历过一次,此刻听闻这个消息,并不觉得有多少意外。然而,等到匆匆和郭荃约定了一个见面的时间,出去和李朝隐会合的时候,他才突然之间意识到,这一次出问题的是制举,而不是常科。
  天子亲自下诏举行的制举,从重要程度来看远远胜过常科,阅卷的往往都是天子贵近,有时候甚至还会有宰相。尽管他应王缙之请,去对玉真公主言及此事的时候,确实说过今科官员不少,兴许会有所不公,但真的会闹得这么大?
  “杜侍御,走吧。”
  白发苍苍的李朝隐看上去老态尽显,颤颤巍巍上马的时候,杜士仪也不禁为他捏了一把汗。等到了中书省的政事堂,他方才发现今日三位宰相云集一堂,此外还有两位中书舍人,阅卷的一位秘书丞,一位吏部考功司郎中,算起来自己是官职最低的。可就是官品最低的他,却受到了全场注目礼的待遇。直到真正开始提及这一次的制科名次之争的时候,在场的两个宰相一下子争了个面红耳赤,别人方才姑且忽略了他。
  “就因为一个士子说今科不公,就要重新评判,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陛下今科开草泽自举,并没有说朝廷官员不能参加,既然参加了,就应该一视同仁,对策优的入选,对策差的黜落,难道就要因为蓝田县尉萧谅是畿尉,明明他对策上等,却硬是要其落选?这简直荒谬!”说这话的李元纮赫然怒不可遏,直接就拍案而起。
  “草泽自举,何谓草泽?草泽便是指的在野未出仕者,所以,那些当官的本来就不应该再应此科,与人相争!”杜暹在李元纮的气势下丝毫不退,甚至在其拍案的时候还哂然冷笑了一声,“李相国要做人情,麻烦也做得隐蔽一些!今科对策优等的,五个人里头三个人都是有出身的,这给不给白身人机会?就比如王夏卿,他之文采在两京都是赫赫有名,却在五人之中屈居最末,传扬出去岂不是要说阅卷的不看文采,只看家世官职!”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杜士仪冷眼旁观,就只见阅卷的两人面色很不好看。然而两个唇枪舌剑的是宰相,他们谁都不敢开口卷入这场龙争虎斗,唯有坐在那儿生闷气。然而,李元纮和杜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回回好几个回合后,仿佛是对这争执不下有些焦躁,李元纮突然看向了源乾曜道:“源翁,你也说句话吧!排名前列的策论我也算是草草看过,并无任何不公之处!那王夏卿固然颇有才名,但终究尚未入仕,对于时务的认识不及官员,本就不奇怪!”
  “这个嘛……”源乾曜习惯性地打了个哈哈,突然看向了李朝隐,笑眯眯地问道,“李大夫觉得如何?”
  李朝隐正微微出神,发现话题突然丢到了自己面前,他只是一怔便正色说道:“朝廷自有律例法度在,倘若因为有什么不满,便胡乱陈告,恣意指斥,岂不是乱了律法?那应试的士子如若不满,也该按照法度上书,在洛阳宫前闹事,应该先治其罪过,再论其他!”
  这是明显的法吏态度,正符合李朝隐明法科的出身。纵使杜士仪此前一直觉得这位御史大夫有些名不副实,此时也不禁暗自点头。然而,他觉得李朝隐这话说得在理,李元纮甚为满意,杜暹却不然。这位脾气不小的黄门侍郎重重一跺脚,这才提高了嗓门说道:“若鸣不平者全都要先治其罪,那天底下还有谁人敢陈告鸣冤?李大夫此言实在是太过迂腐!”
  “今科制举就这么棘手,让朕的肱股大臣们争得面红耳赤,却没有一个结果?”
  听到这个声音,一直都只是站着不说话的杜士仪第一个警醒。意识到竟是天子来了,其他人也须臾回过神,一时四下里一片行礼声。突然莅临政事堂的李隆基并没有太多的场面话,进门之后环视众人一眼道了一句平身,等到源乾曜恭请了他到居中的地方坐下,他才若有所思地看着杜士仪道:“杜侍御,刚刚别人争执不下,在场你官品最低,你说说。”
  “是。”既然被天子点名,杜士仪便从容拱了拱手说道,“陛下开草泽自举科,本意自然是希望草泽之中再无遗才,此乃侧席求贤之意。”
  “不错,朕本意就在于此。”
  见李隆基欣然点头认可,杜士仪便词锋一转道:“然则制科素来是官员白身并进,人人皆可推择应选,所取标准也是一模一样。既然不禁官员参加,若是仅仅因为士人闹事,便将他们黜落,有失制举一视同仁的本意,将制举贬低为和常科无异。但考虑到这一科乃是草泽自举科,偏向那些白身士人也是应有之义,因而陛下可在对策稍优的有出身者中,挑选确实出众的加以简拔,余者罢之。如此即可告诫于人,这等草泽自举科,并非鼓励官人与褐衣争进。然擅自闹事之人,也不可一味放纵,否则律法尊严荡然无存,应予以申斥,三年不得应常科制科,以示薄惩!”
  “朕怎么觉得又看见一个源翁?”李隆基莞尔一笑,见源乾曜看了杜士仪一眼笑而不语,他想了想便点点头道,“不过,此议颇佳,朕也不想看到这草泽自举一科,有出身者与褐衣争进,把五人中那三个有出身者的策论挑出来,朕要亲自看。”
  宰相吵架被天子亲眼目睹,这要是放在后世,当事人简直可以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但放眼大唐之世,这等情形屡见不鲜,张嘉贞和张说甚至还险些发生过全武行,所以李元纮杜暹不过对视一眼轻哼一声谁也不理谁,而两个中书舍人则是赶紧找出了李隆基要的三份卷子呈上。一目十行看完了三篇策论,李隆基又命送上包括王缙在内的另外两份中选策论,细细品评之后,他便沉吟了起来,一时政事堂中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李隆基方才开口说道:“萧谅为蓝田县尉,粱涉为右卫胄曹,张玘为上柱国之子,前两者均是在朝官员,制科落选,仍可循序升迁,兼且策论虽稍优,却也不算极其出众,不必再与白身士子争进。而柱国子候选,朕听说白首尚且难以放一官,就放张玘下第,另两人罢选。至于此两人落选留下的空额,从白身应试者中再遴选两人补上。”
  天子既然都这么说了,李元纮也只好接受这样的结果,而杜暹也没有再相争。处置完了这么一桩突发事件,刚刚在门外驻足听了好一会儿的李隆基起身之际,突然停下步子若有所思地在李朝隐和杜士仪这一老一少的脸上扫了一眼,这才信步离去。天子既走,其他人等也自不会多留,刚刚的唇枪舌剑仿佛没发生过似的,一大堆人一团和气地彼此拱手,一时间政事堂就只剩下了中书侍郎李元纮和两个中书舍人。
  其中一个中书舍人见李元纮有些发怔,少不得开口唤了一声:“李相国?”
  一朝天子一朝臣,中书省易主,中书舍人往往也会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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