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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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6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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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士仪竟是和吐蕃使臣早已见过,无论鄯州文武,还是吐蕃使团中的其他人,全都惊愕莫名。可作为当事人的两方,都很快平静了下来。
  当杜士仪令人把尚青一行安置在官驿之中后,亲自前去办理此事的鲜于仲通一回来,便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帅,那个尚青让我带一句话,说是昔日之恩他很感激,但此次身为吐蕃使臣,职责在身,希望大帅不要翻从前的旧账。大帅之前和他提到过成都,莫非在成都时见过此人?”
  “还记得我在成都大力推广种茶,而后又另行征收茶引,继而将其从蜀中推广到东南各州吗?”杜士仪反问了一句,见鲜于仲通连忙点头,他便笑着说道,“那时候这尚青还是愣头青,带着大批狗头金到成都来……”
  听到那一件自己当年从未得闻的秘事,鲜于仲通在惊叹的同时,不得不服气杜士仪当年的高瞻远瞩。就他和张兴最初打探的茶叶贸易各种数字,他就着实惊叹得无以复加。大唐到吐蕃的古道,便是从鄯州开始,而这条道路的前半段,是河西走廊未曾打通之前,中原和西域交易的要道。直到如今,从蜀中来的商人也多半会把茶叶贩卖到这里,从前没有互市时便从小道悄悄进吐蕃,如今则是在赤岭和互市。
  相比丝绸锦缎瓷器等等各种商品,茶叶已经成为了所有交易中最大的一宗,没有之一。
  “那大帅是否打算要和这尚青商谈商谈……”
  “现在,我不是当初奉旨到鄯州来监赤岭立碑及互市之事的中书舍人知制诰,而是检校鄯州都督,兼陇右节度副使,亲自迎接一下吐蕃使臣,那是礼制,至于相见商谈什么,那就不是我的分内之事,而是李将军的职责了。而且,那尚青今日的形状你也看到了,想来他也更希望避开我。不用担心,来日方长。”

  ☆、743。第743章 用人的信号

  那囊氏尚青此次到鄯州,不但是为了赤岭立碑事,而且,也是代表吐蕃进长安朝贡的!当前去接洽吐蕃使臣的鲜于仲通送来了这样的信息之后,杜士仪自然不无考量。
  此前皇甫惟明出使吐蕃之后,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吐蕃赞普尺带珠丹掏心窝地说出了实话——从前连年征战都是因为他年岁尚小,那些统兵大将为了功劳自作主张,其实自己作为赞普,早就有心和大唐修好——于是,回来之后的皇甫惟明带来了吐蕃赞普的亲笔信,一度战得如火如荼的大唐和吐蕃再次进入了逐渐修好的蜜月期,当今天子李隆基更慨然应许金城公主的上书,派出文武亲信,准备在赤岭立界碑。
  然而,这种说辞糊弄不懂军略的寻常百姓,乃至于迂腐书生兴许还可以,杜士仪却压根不会相信,那位赞普一开始就打算和大唐友好相处。
  为了争抢河西走廊,乃至于谋取对安西各镇的实际控制力,河陇连年大战,对于大唐来说,金帛是犹如流水一般花出去,而边境军民亦是疲惫非常;而对于吐蕃来说,精兵强将死的死,败的败,再扎实的家底也禁不住这么败,更何况,因为赞普尺带珠丹的多疑,竟然自毁长城杀了大将悉诺逻,这就使得吐蕃军心更加不稳了。在大唐明显声势更胜吐蕃的时刻,皇甫惟明出使吐蕃,不啻是给了尺带珠丹一个台阶下,大唐可以因此休战,而对方又何尝不是乐得趁此休养生息?
  不过,杜士仪又不是战争狂,自己镇守鄯州期间,至少一年半载之内应该是不会有战事了,这哪里是坏事。
  接下来这半个月,李佺和那囊氏尚青在赤岭界碑的事情上来回扯皮了一阵子后,最终把那一块界碑石就此立了起来。而杜士仪在到鄯州之前,就曾经作为中书舍人知制诰,应天子之命写了一篇赤岭界碑文,此次只要找人篆刻即可。当然,碑文上少不得歌颂大唐皇帝丰功伟业,吐蕃赞普睦邻友好,自是华彩美文。当鄯州本地找来的最好石匠日以继夜将碑刻好之后,李佺便预备陪着尚青动身前往长安。临行之际,老将军夤夜悄悄来到了他的书斋中。
  “此行鄯州,虽是和大帅相处不过数月,可实在是多承照应。”
  见李佺说得诚恳,杜士仪连忙笑道:“李将军言重了,我不意想突然镇守鄯州,不能给李将军帮忙,却还要你调拨人手供我差遣,应该说,是我多承李将军照应。至于此前郭英乂之事,李将军就不要放在心上了。此人慧黠,之前借着其兄战死的机会脱身,必定深恨你我,如今回到长安,未必就会安分守己。李将军既然要带着这一行吐蕃使臣回到长安,只要应对得体,前事应该不会有人重提,陛下也自有任用,到时候请务必留心此人。”
  结了仇之后,千万别当仇人翻不了身,不加以重视,到最后落得个满盘皆输的结果,杜士仪对此深有体会。因此,哪怕郭英乂很可能在天子面前就已经落得个万劫不复的印象,他也不会掉以轻心。果然,李佺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道:“郭英乂?陛下不把他打发得远远的,那已经是他烧高香了,他还能如何?”
  “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人只要能够攀附对路子,未必就真的一无所为。”
  杜士仪说得郑重,李佺想想谨慎一些也不是坏事,自己之前也就是一时疏忽,险些出了大乱子。于是,他重重点了点头,又应杜士仪之请带了家书给王容,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离去了。尽管明日杜士仪少不得还要亲自送一程,可那会儿众目睽睽之下,也就别想说什么私密之语了。他前脚一走,屏风后头,赤毕便闪了出来,到杜士仪身侧便疑惑不解地问道:“郎主要给夫人送家书,缘何不遣自己人?”
  “这次的信,是我让幼娘等暑热退去之后,带着广元和蕙娘到鄯州来,上头没什么别人看去有所干碍的话,让他带去是最相宜的。毕竟,和之前云州代州不同,鄯州地处河陇,统兵七万,本朝虽然没有镇守大将把妻儿留在京城的规矩,可至少我得光明正大一点。顺带,我当初答应岳父,还有老叔公的事也不能丢在一边。幼娘的两个侄儿,杜家几个后进,应该都会随着幼娘他们上鄯州来的。”
  赤毕这才释然。可是,想想吐蕃恢复朝贡,至此河陇应该就有一阵子无战事了,骨子里就有好勇斗狠因子的他不禁有些遗憾:“只可惜如今边境无战事,战功也就谈不上了。鄯州军将各有私心,不好统制,否则战时若有违命,立斩不饶,却不像如今这样处处掣肘。”
  “当初的云州是百废待兴的一张白纸,因此我可以随便泼墨挥毫;而代州多世家豪族分支,长年以来本地却少有名宦,因此我也可以从此入手,让人心归附。但是,鄯州和这两地都不同。对于鄯州军将来说,我是外人,所以,你看河西,萧相国回朝之后,带走的是裴宽,而留下接任河西节度使的则是牛仙客。原因很简单,因为牛仙客出身河陇,又是从底层小吏一步步爬上来的,在河陇之地呆了整整二十年。所以,我也不好操之过急。”
  送走了李佺和吐蕃使团一行,鄯州湟水城一下子少了数百人,却仍然和往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鄯州都督府的围墙外边,不时有人驻足聆听,里头府卫操练时的吆喝声,迈步声,兵刃交击声,各种各样的声音让只能隔着墙壁想象动静的人们心里痒痒的。要说鄯州都督府中所用的流外小吏也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可练兵的演武场和前头文职属官办事的地方是隔开的,纵使那些出身河陇本地的小吏也打听不到多少消息。
  至于陈昇和马杰两人的家眷,面对隔三差五要上自家来坐坐的其他军将家眷,起头还不胜其扰,被丈夫嘱咐过之后就渐渐淡定了。横竖姊妹两个女人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装聋作哑都不用,只一个一问三不知就行了。一直到杜士仪陡然之间从鄯州征辟了两人为幕府衙推、奏记之后,人们的目光焦点方才为之转移。
  薛怀杰以及陆炳松这两个人都是鲜于仲通和张兴最初就悄悄见过的,而颜真卿前些日子微服巡防民情,又按照杜士仪的吩咐亲自登门,自是很容易地就说得两人情愿效力。河陇多豪俊,武艺超绝的多,至于读书有成的士人则极少,这其中,就算读过书的,目标和起点往往也都是从流外吏员起家,比如当年的牛仙客。而鲜于仲通以及张兴查访到的这两个人,甚至连去长安赴流外铨的路费都没有,平素以耕读为生。
  之所以是这两个人,杜士仪自然通过下属察其出身性情,确定不会反感衙推和奏记这样的低级幕府官,反而会认为这是一种认可,这才发文辟署。果然,当这两人一上任之后,原本处理起来极其耗费时日的节度使府文案尺牍,效率立刻比从前高了一倍。而有他们这两个出身湟水本地的人进入幕府,再加上杜士仪启用陈昇和马杰为府卫正副旅帅,释放出来的信号自然越发鲜明。
  新任杜大帅唯才是举,并非排斥本地人!
  这天晌午火辣辣的太阳下,一骑人策马缓缓停在了鄯州都督府门口。他抬起斗笠看了一眼牌匾,最终将其摘下,到门前拱了拱手道:“敬请通报,临洮军副将郭建求见。”
  临洮军管军一万五千人,马八千匹,在陇右节度使下辖诸军之中,论实力亦是属于第一把交椅。摘下斗笠的郭建,自是里里外外无人不识,一路进来时不少认得他的都少不得打了招呼。当他踏进那座挂着明心见性居匾额的院子时,不禁再次留心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着,确定既不招摇也没有过分简朴,他就定了定神,踏进了居中的正房镇羌斋。
  镇羌斋这个名字,是当初郭知运镇守鄯州的时候起的,日后每一任鄯州都督抑或陇右节度,为了表示对于这位宿将的敬意,都不曾改动这座书斋之名,杜士仪亦然。只不过,不能改书斋的名字,每一任都督都会为这院子改一个名字,到了杜士仪手上,他大笔一挥,自然就题了明心见性居。
  而时隔数月,从前也进过这镇羌斋数次的郭建再次置身其间,就发现内中的摆设布置大不相同。想当初范承佳刻意要将自己塑造成儒将,四壁挂着的各种兵器固然很多,可更多的是一架子一架子的书,还有三五个硕大的盛放各种卷轴的卷缸。而现如今,点缀在书斋之中的书架变得疏落了不少,而各种兵器也只剩下了一把剑,一张弓,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张几乎占满了整个北墙的地图,而在地图之下,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番景象。
  巨大的木盘上,山川河流平地清晰可见,而点缀其中的一座座城池营地,则是用红旗标着湟水、鄯城、振武军、积石军等等,一时看呆了的他直到听见一声咳嗽,这才猛然回过神抬起头来,慌忙上前下拜行礼。
  “卑职拜见杜大帅!”
  当初郭建和姚峰在自己面前相争,杜士仪就窥破了此人心思,此刻便笑问道:“你看这沙盘看得目不转睛,可是有所收获?”
  “行军打仗的时候,此物着实是利器,大帅能够想到此法,实在是英明神武!”
  “光武帝时,伏波将军马援就曾经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我这不过是沿用古人之智而已,说不上什么英明神武。郭将军,我问你,当初信安王千辛万苦方才夺下了石堡城,也就是如今的振武军,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要巩固此地,可有什么好办法?”

  ☆、744。第744章 正副之别,高下立分

  ****之日在杜士仪面前和正将姚峰彻底闹翻,继而又以郭家子弟的身份,在鄯州各军之中多方游说,连日以来,郭建几乎是殚精竭虑,试图将郭英乂离开之后散落在鄯州的郭氏子弟给拧成一股绳,同时成为继郭英乂之后的领袖。可是,这样的事比他预先想象的要困难得多。郭知运诸子之中,郭英杰和郭英乂是最出色的两个,其余的都庸庸碌碌无甚才能,聚居两京,和河陇的关系早就淡了,郭英杰战死,郭英乂明升暗降实则得咎之后,如他这样别有他想的人多了!
  所以,耽搁了大半个月,他不得不把心一横来见杜士仪。
  可这会儿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措手不及的他顿时愣住了。而杜士仪仿佛看出了他的毫无预备,微微一笑后便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这是我请了鄯州最好的擅长雕塑的匠人,再加上最熟悉河陇以及吐蕃地形的向导,从我上任开始,足足用了一个多月方才做成的沙盘。你若是从前没有想过我刚刚这个问题,也不要紧,如今仔细看看沙盘,然后把所得告诉我。”
  眼见杜士仪说完这话,竟是到书案后头坐下,自顾自地翻看公文了,郭建登时进退两难。他一早就觉得,杜士仪重用陈昇马杰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低级军官,而后又从鄯州本地征辟了两个幕府官,这一切不是为了别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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