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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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7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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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乎是杜士仪麾下文武全数到场了,自己何德何能,一到便能参与什么大事?
  “康将军请坐此处。”
  见一个从者领他到了自己的位置,康庭兰再一看,上首是李佺和郭子仪,下首是仆固怀恩,不禁镇定了一下心神方才安坐了下来。待见杜士仪在主位上坐定,一时文武尽皆凛然,他也不禁提起精神预备聆听机宜。可谁曾想,杜士仪的第一个话题就是自己。
  “之前我让子严对拙荆说,盼星星,盼月亮,这才算是把人给盼来了,其实此言对康将军来说,也是同样的。我连月以来上书已非第一次,奈何朝中宰辅最初都不肯通融,陛下亦有疑虑,若非此次狼山大捷,恐怕还未必能把你调来。”杜士仪见康庭兰满脸的不可置信,他便直言不讳地说道,“康将军应该知道,你离京之前,陛下已经下诏赦免了昔日兰池州等六胡州中,随同康待宾等人起兵叛乱的胡户。”
  尽管是同姓,但实则康国出来的人,十有八九都会以国为姓,按照大唐的习俗给自己取一个名字。但不同的是,各国王族,都会在原有的名字上再加上昭武二字。此昭武乃是突厥语音译,若是用大食语来说,便是温。代表的既是此人享有首领的尊号,也是王族的姓氏。所谓的昭武九姓,也因此而来。康庭兰很清楚,自己和远在西域的康国并没有什么关系,他的祖上曾经附庸过突厥人,在默啜年间降唐,而他已经从骨子里就是一个唐人了。
  于是,他便点头应道:“我是听说此事。陛下宽宏大量,又有杜大帅上书请求赦免,兼且胡户不服水土,河洛江淮虽则富庶,可地少人多,他们身为外人,在其间与本地人相处不好,时常有些纷争,如若长居内地,未必不会生乱。”
  “你此虑正是,所以我明知道这些胡户常常会脑生反骨,但朔方抵御北狄,却也离不开他们。”杜士仪冲着康庭兰微微颔首,随即说道,“而此次我名为响应诸胡酋所请,上疏请赦免这些人,但那些提请此事的族酋未必就是怀有善意。而康将军既是出自昭武九国之首的康国,如今又在朝为高官,此次出为朔方大将,对于这些人来说,可谓是天然的亲和。我知道,你从骨子里来说已经是和我等唐人无异,也正因为这一点,我才一再力请调你来。”
  他一无赫赫之功,二无出众背景,在众多十六卫军官之中素来默默无闻,原来是因为这个方才被调到朔方来的!
  康庭兰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却反而舒了一口气。至少是因为有用而被调来,年纪已经很不小的他自然没有任何不高兴。他当即站起身来,长揖行礼道:“大帅如有吩咐,请即刻示下,康庭兰无不遵从。”
  来圣严在接到杜士仪的手势示意之后,立刻从旁边拿起了好几卷东西,上前亲自送到了康庭兰面前:“康将军,这是从前朔方六胡州所居胡户的资料,请你先过目一下。另外,还有大帅从江淮和河洛调来的各种案卷。后头这些东西,若不是大帅神通广大,只怕是根本难以入手。至于如今这些当年未曾附逆故而留居故地的胡酋,这些天子仪和怀恩都没少打交道,来瑱也可以帮你。从河洛江淮来迁的胡户,应该会在数月之内陆续迁来一部分,但全数迁来,至少要晚上半年甚至一年了。幸好跨度长,你也能多有些预备……”
  等到来圣严详详细细解释了好一番话,张兴则是接口说道:“康将军,你此次前来,就任右厢兵马使,所领兵马便先以蕃兵为主。子仪和怀恩会从如今操练的胡兵所部之中,抽调相应兵马充入你麾下,此外则是从经略军中调人,但后者不会很多……”
  一个个文武均从自己负责的方面给康庭兰解说接下来的种种事宜,康庭兰聚精会神倾听,不时还多问上一两句。等到高适笑吟吟地将一卷东西递了过来的时候,他数了数面前已经堆积了十几卷各式各样的卷宗,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怪不得我初来乍到,大帅就说事不宜迟。这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你也别被这些东西给吓着,都是浅白直言,没那么文绉绉,为此我还特意提醒过他们,拣要紧的写,别卖弄文笔。”李佺之前任金吾将军,虽然和康庭兰并不熟稔,可同样出自十六卫系统,康庭兰又比他小几岁,自然而然便有几分亲近,“总之,你不用背什么包袱,有难处就直说。”
  自从当年康待宾何黑奴等昭武九姓族民叛乱以来,王晙率兵平乱,对外公布的数字是大破叛军时,杀三万五千骑。其中纵使有夸大,但那时候河曲昭武胡户几乎经历了一次血洗却是事实。而后,如康植等从军有功的胡人,也多数论功行赏后被调入两京。可以说,朔方军将之中,再没有出自九姓之人,所以,杜士仪大老远把康庭兰调过来,自然是安抚河曲之地的昭武九姓。
  当灵武堂中这场会议暂告一段落之后,他方才匆匆赶回了后院正寝,才到门口就听到王容仿佛是在嘱咐孩子。
  “广元,你阿爷幼年失却双亲,和你姑姑相依为命,于是方才有如今的成就。你阿娘我也同样是幼年困窘,衣食无着。可你落地就是养尊处优,虽是读书习武,可终究没吃过多少大苦头。我打算对你阿爷说,把你送去民家一段时日,让你体会体会何谓民间疾苦。”
  “阿娘……”杜广元小脸上满是惊愕,好一会儿方才挠挠头道,“那我能回来见见弟弟妹妹吗?”
  “先去两个月。”王容伸出一根手指头,不容置疑地说道,“我可不想养出一个大荒之年还问出可食肉糜否的儿子来!至于蕙娘和幼麟,只不过分别一时,回头自然还能见的!”
  “阿娘……”杜广元从前在陇右精英堂时,也曾经跟着其他将校子弟出去过,亲眼看到过民间不少百姓的衣着饮食,一想到自己要去过那种日子,他禁不住头皮发麻,忍不住上前拽着母亲的衣角,眼巴巴地哀求道,“阿娘,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这么罚我……”
  杜士仪在外头终于听不下去了,轻咳一声入内,见长子立刻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看向自己,而王容则是根本不容杜广元开口恳求,疾言厉色地把人赶回了房,他不禁好奇地看着小家伙耷拉着脑袋出门的背影,随即才若有所思地向妻子问道:“怎么突然又当了严母?非得把他送出去吃苦头?”
  “他一直都瞧不起杜明瑱杜明瑜他们兄弟故作高傲,这次倒好,路上看到他们神神秘秘拿着一张纸说什么,竟是把东西悄悄拿了出来问我。你知道是什么?是他们爷娘在柜坊取钱的票据,恰是抵押了一处田产。如今老叔公不在了,他们的父母担心你虽是收留他们,其实却并不上心,所以特意给他们备办了重礼,卖了整整一百亩地,买了一方于阗羊脂玉璧送你。所以我疾言厉色训斥了广元一顿,他虽是聪明伶俐,但有时候未免太不体恤人了。”
  听到妻子的这番言辞,杜士仪不禁沉默了。见过贫苦终究不如亲身经历贫苦,杜广元含着金汤匙出生,确实太过一帆风顺,于是不能体谅别人的难处。他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这件事我会托付子严。既是磨练孩子,也得挑一户合适的人家。至于杜氏兄弟爷娘的贺礼,不收恐怕他们更难心安,等回头我备一份相当的回礼相赠吧。”
  王容见杜士仪同意了,顿时松了一口气。杜家一直都是严母慈父,她就怕杜士仪舍不得孩子。然而,此刻除了另叙离别之情,她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事要告诉杜士仪。她拔下发簪,打开了枕边一个小巧的红木匣子,将其送到了杜士仪面前。
  “杜郎,这是司马宗主托我转送给你的遗物。”
  尽管司马承祯过世已经有一阵子了,但杜士仪还是刚刚得知此事。这几年连续遭遇亲朋师长过世,他已经有些麻木了,接过东西之后只觉得声音哽咽。良久,他才低低地问道:“那时候是怎样的情景?”
  听到王容说司马承祯彼时仿佛早已预知大限,竟是在分派好所有事情之后方才含笑而逝,他只觉得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而当明白这瓷瓶中是怎样的东西时,他对这位当年第一个对自己伸出援手的老者就更加感激了。
  只希望他将来用不上这样的东西!

  ☆、857。第857章 吃得苦中苦

  谁也没有想到,那些胡酋凑出来的第一批兵马刚送到灵武城,便碰到了那场突如其来的战事,而后在朔方经略军中那几个将领的挤兑下,郭子仪竟是力抗重压,带着初出茅庐的仆固怀恩和来瑱,打出了漂亮的一仗。这一仗固然让杜士仪加官进爵,而且在朔方军中建立了威望,也让郭子仪等人能够和曹相东谢智陈永等人分庭抗礼,但也同时带来了一个不小的问题。
  那就是因为这次的战功,他调走了这些经历这一仗的蕃兵放在郭子仪麾下,但同时也不得不给那些胡酋相当的好处。于是,在突厥此次大批量市马之际,他将登利可汗送给他的百匹骏马全都分赐给了那些胡酋,以示此前出兵的奖赏。面对这样的好处,尽管胡酋们对要去的兵马就不归还了颇有些怨言,可总算面上心里都过得去了。毕竟,登利可汗的礼物可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全都是一等一的良驹,其中甚至还有十匹种马,足以补偿他们出的人。
  在草原上,一匹可以培育良驹的种马,简直比百十个能打能杀的勇士更加宝贵,因为,那可能是一个部落的崛起良机!
  于是,在胡酋们私底下的串联交流中,杜士仪这位新任朔方节帅成了慷慨大方的代名词。没见这位最终替他们陈情,即将从河洛江淮赦回那些被放逐已久的胡户?而米罗诗等人入了朔方军中,得了相应军职,他们纵有些怨言,可木已成舟,他们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
  至于康庭兰的到来,因为杜夫人王容刚刚抵达灵州便几次设宴款待军中文武夫人,因此轻轻巧巧就盖过了他的存在感。内眷们早就知道,杜士仪这位夫人是已故金仙公主的弟子,关中首富王元宝的女儿,作为一介商人之女能够嫁给杜士仪,而且一口气生育了两男一女,至今杜士仪后院竟无半个婢妾,一来二去,颇有人希望从王容这儿取取经,希望回头亦是能把自家男人管得服服帖帖。而这一年已经九岁的杜广元,自然而然也成了人们探问的对象。
  可王容倒是把杜仙蕙这个女儿带出来过一两回,杜广元却始终避而不见。相比从前在鄯州时,杜广元常常在陇右精英堂和其他文武子弟学习经史练习武艺,免不了有人心中犯嘀咕,杜幼麟尚年幼也就罢了,怎的长子从不见客?最后,还是王容用孩子水土不服正在病着搪塞了过去。
  天可怜见,母亲口中正病着的杜广元,却正在大清早有些寒意的风里,欲哭无泪地看着面前那一堆木柴。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磨出了不少水泡的手,他想到之前做梦都盼望着父亲母亲,抑或是来圣严能够来探望一下自己,这时候也只能把这些期盼丢到了九霄云外。他在王忠嗣的调教下,身量比同龄的少年要高上半个头,人也更加健壮,一口刀已经能够使得似模似样,但劈柴这种事他却实在是没有多少经验。
  于是,好容易劈开了几根木头之后,杜广元便只觉得掌心又是一阵生疼,低头一看,却只见手掌上颇有几个水泡已经磨破了。从小到大,虽说练武时吃过些苦头,可他何曾干过这样重体力活?他只觉得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好容易方才抽鼻子忍住了。正当他一发狠抡起斧子要往下砍时,突然只觉得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愕然一回头,顿时瞠目结舌。
  “秀实……秀实阿兄……”
  见杜广元满脸的不可思议,随即丢下斧子冲到自己面前,抱着他的颈项失声痛哭,段秀实不禁有些手忙脚乱。他不太会安慰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直到小家伙的情绪好容易平复了下来,他这才递了一块帕子去。见杜广元擦干了眼泪鼻涕,继而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他便低声说道:“我只是死活向师娘问出了你的去向,可恩师也好,师娘也好,都不答应接你回去。”
  杜广元闻言顿时耷拉了脑袋。他就知道!阿爷和阿娘一块决定的事,素来是谁求情都没用,谁都无法更改!可是,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心!
  段秀实不用想也知道杜广元眼下会有怎样的念头。他初来乍到,就因王容的话,被杜士仪正式收归门下,对于恩师和师娘自然是无论如何不会质疑的,而且,他也隐隐明白为何杜广元会遭受到如今这样的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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