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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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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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要知道整个朔方节度使府人才济济,整个汉蕃人户登籍已经全部收尾不说,阿兹勒和龙泉等人也全都是人精,哪那么容易让同年龄的人给骗了?于是,兄弟俩跟着杜幼麟一路入后院时,渐渐问起了那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甚至考较起了杜幼麟的学业,直到寝堂之前这才双双闭上了嘴。
  “阿爷,阿娘,我带阿兄和秀实阿兄回来了。”
  刚刚在节堂时,杜士仪公私分明,并未单独和长子以及徒弟说话,此刻听到这等日间的时候,他竟然在后院寝堂,段秀实和杜广元都吃了一惊。两人跟着杜幼麟进了屋子,见杜士仪果然和王容一起坐在主位上,连忙双双快步上前。杜广元因久未回还,郑重其事翻身行了四拜大礼,起身之后就发现段秀实已经被父亲叫到了跟前,即便他满腹疑问,也只好先见了母亲再说。
  “阿娘……”
  “我和你阿爷商量过了,你此次回来就先不要回中受降城,等过了上元节,我便带你回长安,与姜氏六娘完婚。”
  杜广元一肚子疑问还没出口,王容就直截了当地挑明了这件事,他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当即嚷嚷道:“娘,怎么这么急?莫非是姜家催婚吗?”
  “姜家不急,急的是我!”杜士仪还只问了段秀实几句,不料杜广元突然炸毛了,他只能冲着段秀实点了点头,随即把目光转向了长子,“姜六娘我见过一面,而后你姑姑、师姊还有你妹妹又见过几次,要说她嫁给你这头冲动的蛮牛,简直是可惜了。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娶她,而是愿意回京尚个公主,或者是娶个郡主,那就当我和你阿娘什么都没说。”
  “什么!”杜广元这下才真是吓了个魂飞魄散,慌忙连连摇头道,“阿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怕她不好……”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这幅做派,六娘会不会觉得她阿爷选错了女婿才是正经。你秀实阿兄都成家了,你再拖拖拉拉,我和你阿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杜士仪不容置疑地把儿子的怨言都给打了回去,见杜广元委委屈屈不吭声了,他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这次幼麟也会跟着你阿娘和你一同回京,长安那边的宅子也应该已经都造好了,你们也不妨把蕙娘接回来小住几天。要打仗有的是机会,男子汉大丈夫,成家和立业一样重要。”
  嘴上这么说,可是,当王容会意地领着杜广元出门之后,杜士仪的脸上就没有刚刚那样的强硬了,而是有几分黯然和感伤。段秀实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正想开口劝慰,却只见杜士仪又抬头看向了自己。
  “广元粗疏率直,有些话对他说也没用,要他自己真正领会了才行。秀实,你在子仪麾下为别将,他对你的评价不错,说你缜密细心,能察别人之不能察。然则如今的朔方纵有战事,也必然会摧枯拉朽。以你如今需要历练的年纪,若是一直呆在朔方,那就有些耽误了。如今西域正当多事之秋,李老将军出镇北庭,麾下亟需用人,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将你调拨给他。可那里却不比朔方安定,所以我去信问了你父亲,他说一切看你自己的意愿。”
  面对这个出人意料的选择,段秀实一下子愣住了。他这些年跟随杜士仪,除却熟读经史文章,先后经办义学、登籍,又出为别将,历练远较同龄人丰富,可真正的战乱,他还完全没有经历过。在最初的犹豫之后,他立刻沉声说道:“恩师,我愿意去北庭!”

  ☆、970。第970章 子当明父志

  当杜广元得知段秀实即将前往北庭的消息时,他顿时又羡慕又失落。羡慕的是段秀实就犹如雏鹰展翅一般,终于有了真正高飞的机会;失落的是父亲想到了段秀实,却没想到自己,而且自己还得认命地回长安先行成婚。心里这么想,正旦这天吃午饭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露出了那种心不在焉的情绪。杜士仪就仿佛没注意到似的,不闻不问,接下来的一两天之中接见朔方各州县的文官武将,根本没有和长子再说一句话。
  眼看着别人都陆陆续续踏上了归途,杜广元方才再也忍不住了。这一天上午,他直接来到了灵武堂外,正想要径直闯进去时,却被外头的龙泉拦住,连日以来憋着一肚子气的他不禁发起火来。他素来不喜欢和人口角,真正有什么冲突就喜欢动手,于是你来我往之间,两人竟是交手了几招,当灵武堂大门打开,面色铁青的杜士仪出了屋子时,龙泉眼尖瞥见,一时心中叫苦,连忙垂手下拜道:“大帅,我不是有意拦阻长公子的……”
  “你职责所在,我当然不会怪你。”杜士仪摆摆手示意龙泉不用多言,眼睛直接看向了杜广元,“你何事擅闯灵武堂?”
  杜广元从小最怕的是母亲,印象中杜士仪对他总是多有纵容,可自从真正开始出外历练之后,他觉察到别人口中的父亲和他印象之中的父亲截然不同,渐渐就品出了滋味来。此时此刻面对面色不悦的杜士仪,他先是生出了一股畏惧,但随即就鼓起勇气抬头问道:“阿爷,虽说秀实阿兄当年是回老家成婚,可我记得张判官当初成婚,是宇文家把人送到陇右鄯州来,为何我这次完婚,姜家就不能如此办理?”
  儿子冲动擅闯灵武堂,杜士仪自然恼火,可此刻听其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他不禁面色微微缓和了三分,暗想其总算是知道该如何想事了。于是,他摆摆手示意龙泉退到院子之外,随即就缓步走到杜广元跟前。
  “宇文家当初虽是嫁女,但家中尚有两个兄长,再加上宇文娘子的寡母主持婚事多有不便,这才令长子千里送嫁。可如今姜家六娘父母皆在,其父爵拜国公之尊,她又是家中独女,你这个女婿怎么也该回长安成亲。再者,不要忘了你的郡望是京兆杜陵,成婚之后,还要带新妇回樊川杜曲宗祠祭拜。”
  “阿爷遣我和阿娘幼麟一块回京,真的只是为了这个?”
  “嗯?”杜士仪倏然眯了眯眼睛,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婚姻何等大事,不为这个是为了什么?”
  杜幼麟只是出于本能和直觉这么一问,可父亲的这种态度反而让他更生疑窦。他定睛盯着父亲看了好一会儿,心中终究觉得不那么对劲,可他离开灵州不在父母身边多年,到底怎么回事还摸不清楚。于是,他只得低头认了擅闯灵武堂的错,发现杜士仪只是不痛不痒责备了他几句,和最初那怒气冲冲的样子截然不同,他就更确定其中有名堂了。左思右想,他就决定四处打探打探。
  阿兹勒等人如今别立幼军营,事杜士仪如同父上,可终究并不是朝夕侍起居,杜广元从他们口中什么都没问出来;而龙泉干将莫邪承影,固然是最早入了杜氏门中的,可嘴也是最紧的,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只问出父母对他这桩婚事很重视;至于他视之为大母的秋娘,那就更加一问三不知了,反而还规劝他要听父母的话。而来圣严张兴王昌龄岑参杜甫这些幕府官,他也耐心地一个个找了个遍,可依旧一无所获。
  三天跑腿一场空,纵使他并不是容易气馁的人,也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把自己套得严严实实,甚至连往日最喜欢的练武都顾不上了。黄昏时分,当他终于打起精神,来到了后院那偌大的演武场时,却发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场中腾挪舞剑,一招一式无比认真,虽然还时不时停下来纠正动作,可他却不由得看住了,等到对方终于完完整整练完一套剑法之后,他方才抚掌赞叹连连。
  “好!”
  “阿兄?”杜幼麟这才注意到兄长来了,连忙迎上前去,“阿兄回来之后,听说还没用过这演武场吧?”
  “是啊,几天跑来跑去打探消息,结果不是守口如瓶就是一无所知,我哪有心情舞刀弄枪。”杜广元说着便接过弟弟手中的宝剑,挥舞了两下后就心情低落地说,“阿爷从前常常锻炼我独当一面的能力,现在却非得让我回长安成婚。而且把秀实阿兄派去北庭,却唯独没提我回来之后会如何。别是我这一回长安成婚,就再也回不来了吧?”
  他不过随口一说,可一侧头发现杜幼麟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他突然意识到,别人不知道什么,但弟弟一直跟在父母身边,而且从小聪敏善于察言观色,说不定真的知道什么!于是,他立刻双手按住了杜幼麟的肩膀,声音急促地问道:“幼麟,你是不是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快告诉阿兄!”
  “阿兄……”杜幼麟嗫嚅着吐出两个字,随即犹豫了老半天,这才低低说道,“我只知道,这次阿爷从长安回来,常常和阿娘悄悄说话,阿娘白天甚至常常发呆,有时候还自言自语说什么回长安之后该怎么过。所以,我想阿娘这次带我们回长安,不但是为了阿兄你的婚事,恐怕咱们真得在那儿常住才行。”
  见杜广元脸色大变,转过身拔腿就要走,杜幼麟慌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尽管他人小,不及杜广元的力气,但还是死死拽着他说:“阿兄,你先别冲动!阿爷一直都只有阿娘一个,而且对我们如何,你应该都知道的!如果不是没有办法,他怎么会舍得和我们分开?而且,阿兄你很早就荫封五品官,按道理就是从军也不应该从别将做起,为了能让你不至于不知民间疾苦,军中艰险,阿爷其实打破了很多成规!”
  杜广元不知不觉停下了步子,想要去质问父母的冲动无影无踪。弟弟比自己小这么多,却还能够洞察到这些,他已经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却对父亲和母亲面对的压力一无所知,他真的是太没心没肺了!于是,他转过身来看着弟弟,一字一句地说道:“幼麟,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要知道,阿爷明明是朔方节度使,为什么竟然还有这么多不得已!”
  杜幼麟聪颖早慧,再加上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耳濡目染良多。尽管有些事他也只知道一个皮毛,推断也未必尽然正确,可一桩一桩的事情说出来,尤其是提到当年曾经帮杜士仪装过一次病,蒙骗了朔方上下众多文武,杜广元结合自己那时候在终南山玉华观的所见所闻,胸中轮廓拼图渐渐清晰,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在中受降城的时候,身边将校士卒谈论最多的,是漠北的军情,朔方的军政,遥远的朝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也并不太感兴趣。而即使是跟着王容偶尔回京的时候,他也常常觉得烦闷难当,恨不得早点抽身回来,可却从来都没想到,长安城中的那点滴变化,极可能引起朔方乃至于全天下的翻天覆地。而父亲明明有无数人赞颂的文采和才能,多年来却甘于外任,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
  既然有了这么一个疑问,以杜广元的性子,自然不甘心就这么被蒙在鼓里。和弟弟杜幼麟拉钩约定不许互相出卖之后,他便立时飞一般地冲去了王容的寝堂。一跨进门,他就发现只有母亲一个人正在窗前看着一卷东西,连忙蹑手蹑脚从后头凑了上去。当他看清那东西上密密麻麻全都是日期和相应的数字之后,顿时傻了眼,可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只听一声轻叱,紧跟着,一只金簪就顶在了他的喉咙口。
  “阿……阿娘?”
  转过身见是长子,王容这才收回了金簪,没好气地问道:“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阿娘这是什么账本?看上去不像是钱,怎么还有各种经史典籍的名字和阿爷撰写的那部三字经?”
  长子从来对这些杂事就没兴趣,王容也无心对他详谈,可此刻杜广元既然问了,她也不隐瞒,将如今在朔方夏州开印书作坊,供应朔方义学用书的事情说了,却略过了这样的作坊还在京畿道都畿道甚至江南各地遍地开花,便宜的价格足够很多孩子启蒙认字。
  这样的事杜广元以前无法理解,也不明白父母为何热衷这些,可现在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些从前根本不明白的东西。于是,他咬了咬牙,直截了当地问道:“阿娘,我想问你,阿爷出仕当官,守御边疆,安抚军民,究竟是为了什么?”
  从小到大,王容在教杜广元经史的时候,就一直极其有选择性。而杜士仪的阐释更是和时人的理解不同,弱化了名分,弱化了礼法,而强调以责任,立志等等词条。此刻看着目光炯炯的儿子,王容不禁笑了。
  “广元,你爹曾经写过一条横幅,却一直束之高阁,除了我瞧见过一次之外,没人看过。我记得上头写的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谨以此自勉!”
  从小读书的杜广元面对这样陌生却又气势扑面而来的四句话,直觉脑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但他没有就此满足,而是在沉默片刻后再次追问道:“阿娘,是不是阿爷镇守朔方时日太久,功勋卓著,朝中有人渐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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