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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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 第8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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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娘天天呆在家里伤春悲秋,趁早把她嫁出去,还能换一门强援。”韦坚见韦冰满脸不解,便没好气地说道,“别费神多想了,既然杜君礼的夫人正在忙着为杜君礼那个首徒相看,若能敲定这桩婚事,便能间接把杜君礼绑在咱们韦家这条船上!”
  “大兄是说真的?可那陈氏子连寒素都算不上……而且,会不会犯忌讳?”
  “横竖二十一娘只不过是庶女,又已经嫁过一次,没什么好计较的。至于犯忌讳,如果是杜家儿郎,那自然犯忌讳,可那个陈季珍寒微得很,我但说我是惜才,谁能说三道四?”韦坚嘴上这么说,心里也不禁有些犯嘀咕,思来想去便冲着韦冰说道,“这样,你让弟妹出面去走一趟,务必尽快把事定下。”
  韦冰知道韦坚至今和妻子姜氏都不怎么和睦,否则凭姜氏身为杜家姻亲的名分,怎么都比自己的妻子去走这一趟强。可他素来不敢违逆兄长,连忙喏喏连声答应了。他好歹还多个心眼,回到家后便先让人到杜家去打听了一下,心想王容为陈季珍折腾了这么久,万一要是定下,自己再让妻子去就尴尬了。可等到打听的人从杜家回来,说是暂无婚事已定的风声,他突然又想起了就在明日的制科。
  “大兄也是的,即便二十一娘不过是庶女,也不用急在一时,等明日制科之后,宫里有消息再做决定也不迟!”
  自作主张的韦冰回到寝堂和妻子一商量,得到了妻子的赞同后,便暂时把此事搁在了一边,更大的精力却放在兄长这形同鸡肋的刑部尚书官职上。然而,哪怕他找尽了宫中的门路,仍然阻止不了那道木已成舟的制书。正如同韦坚预料那样,在官拜刑部尚书的同时,他身兼的水陆转运使和江淮租庸使这些官职也一并被撤销,交给了杨慎矜,以至于他在应付那众多登门贺客的同时,最大的感觉就是胸闷。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的另一个弟弟韦兰按照他的要求,已经和骨力裴罗搭上了线。据韦兰说,这位最近风光无限的回纥旧主对于韦家的善意诚惶诚恐,表现得恭敬却又不失冷淡,但这也是意想之中的反应。在韦坚看来,如果这么个蕃臣迫不及待地靠了过来,那么他还得掂量掂量人到底值不值得笼络,有没有那份能耐。于是,让韦冰去杜家提亲的事,他竟给忘得干干净净。
  也正因为如此,陈宝儿平安无事顺顺当当地考完了这一次的制科,而这一次的制科开考地点,仍然是他曾经登上过的勤政务本楼。当他下楼出宫之后,和前来迎接自己的杜幼麟会合时,面对欲言又止的小师弟,他便笑着说道:“不用担心,我不会给恩师丢人的。”
  “我才不担心这个。”杜幼麟赶紧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似的,见陈宝儿有些纳闷,他便憨憨地笑道,“我只担心大师兄考得太好,让别人全都没有用武之地。”
  即便是陈宝儿,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使劲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这才笑着说道:“幸亏周围没别人,否则有你这一句话,我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我可不像恩师那般有天赋,没本事夺下制头来。你的那些诗赋策论我都看过,很有底子,难不成打算学恩师,也考个三头及第?”
  “我才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呢。”杜幼麟再次摇了摇头,随即认认真真地说,“阿爷在漠北,阿兄在河东,阿姊就要嫁人了,只有我在长安陪着阿娘。我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没指望建功立业。”
  就是这样平平淡淡的愿望,陈宝儿听着却不由觉得心中悸动。他很清楚杜士仪走的是怎样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如果两个儿子再全都优秀得无以复加,那么在外人眼中又会是怎样一番感受。于是,他心情复杂地按了按杜幼麟的肩膀,低声说道:“恩师既然给你起了这样的名字,便是对你期望极高。今日蛰伏没关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未尝不是成才之道!”
  当陈宝儿跟着杜幼麟回到宣阳坊杜宅的时候,就只见大门敞开,却是王容亲自送了一位年约六十许的老妇出来。他隐约记得仿佛见过对方,但因为时日太过久远,一时间有些犹豫,却只听杜幼麟轻声说道:“那是嗣韩王妃。”
  陈宝儿这才意识到那是已故杜思温之女,嗣韩王妃杜氏。尽管和自己谈不上多深的关系,他还是连忙上前拜见,却不想杜氏竟是笑吟吟地和他闲聊了几句,最终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不枉你师娘对你赞口不绝,果然好人品,好相貌,前途不可限量。”
  王容见陈宝儿面色茫然,便冲着他笑了笑,亲自把杜氏送上了牛车之后,她转身带着陈宝儿和杜幼麟回了寝堂,这才意味深长地说道:“嗣韩王妃教养子女孙辈,极其严格,她的次子太仆寺丞李叔琄,一共出有三女,幼女茕娘素来以至孝名闻宗室。明日蕙娘会在玉真观给你们腾个地方,你见一见再说吧。”
  什么名门世家,达官显贵,对来自蜀中乡野的陈宝儿来说,全都比不上宗室女。而且,又是宗室女中以贤惠著称的千金,那就更难得了!嗣韩王妃杜氏甚至同意,婚后让李茕娘随陈宝儿前往漠北,这样的妻子在安抚安北牙帐城的人心上亦是作用非小。
  陈宝儿先是一阵错愕,随即便是长久的沉默,最终方才微微点了点头。这时候,王容便又开口说出了一句话。
  “后日你父母他们就会抵达长安,此事需得尽快定下来,以防节外生枝。”

  ☆、1003。第1003章 左右逢源最难事

  长安虽好,不是故乡。
  对于骨力裴罗来说,发生在回纥的那场椎心刺骨的变故,至今仿佛还历历在目。他还记得当磨延啜一身是血地进了牙帐,沉声回报了胜绩之后,他说出自己前往长安为大唐天子宿卫时,这个长子除了如释重负,更多的是震惊失神。而那时候,他是怎么说的?
  “突厥覆灭,漠北无主,本来,这对回纥来说,是一个大一统的好机会,可谁都没想到,杜士仪竟然肯孤身犯险,坐镇突厥牙帐旧地,甚至打算在此建城!于是葛逻禄因此退缩,改东进而为西进;阿布思因副大都护的头衔心满意足,不思进取;乙李啜拔虽有长子仆固怀恩在安北大都护府为重将,可父子一别多年,早已难说一条心;而我回纥却被人反间计所趁,一场内耗元气大伤。如果没有当年大唐天子的那句话,就连仅有的腾挪余地都没有了!”
  骨力裴罗带着最忠于自己的心腹离开回纥之地时,磨延啜率军亲自相送,于最后道别之际一声不响地磕了三个头。那时候,他们父子全都明白,这一别就是永诀,此生恐怕都再难有相见之日!
  如果不是杜士仪把回纥内乱之事悉数上奏,他在长安还会受到更大的礼遇。毕竟,一个在别人看来为内乱所迫出走长安的回纥旧主,和传位给成年的儿子后再奔赴长安宿卫天子的回纥旧主,意义截然不同。好在大唐天子和他想象的一样好大喜功,更在乎的是他此次入朝的政治意义,而他也用恭顺和礼敬渐渐打消了大唐君臣的疑虑,很少表现出思乡之情。从此之后,他要做的就是想办法站稳脚跟,至少不能让杜士仪顺风顺水一直在漠北扎根下去。
  “俟斤,李相国请您前去赴宴。”
  见随行长安的一个心腹随从快步进来,如此报说,骨力裴罗便冷冷叱道:“都说过多少次了,回纥的俟斤已经是磨延啜,我现在是大唐的右威卫大将军。”
  在主人的怒斥下,那随从只能喏喏连声地改称大将军。骨力裴罗仔仔细细穿上了唐人的冠服,对着铜镜一照时,唇角却露出了难以名状的苦涩。一路颠簸,到长安后又殚精竭虑,他的身体远不如看上去这么健康,可一想到回纥如今的危局,他就不得不努力打起精神来。当另一个随从禀报说,秘密寻访的名医已经有着落了,他微微一点头,便龙行虎步地出了门。
  能成为当朝权相李林甫的座上嘉宾,他花了很大的代价,但如果对方真的是杜士仪的敌人,那么,他的目的就能达到!
  开元初期以姚宋为代表人物的宰相们,并不喜欢呼朋唤友,饮宴无度,自从执掌文坛牛耳的张说之后,宰相广纳门客,日日笙歌饮宴的方才多了。其后宇文融、李林甫、李适之,全都常常在家中设宴大聚亲友。当这天晚上骨力裴罗来到平康坊李宅的时候,就只见门前车水马龙,显见晚上宾客众多。他却也并不气馁,气定神闲地进门。他这个蕃臣近日炙手可热,有不少人主动打招呼,他也就一一客气回应着,而后暗自记下这些人的官职姓名。
  人脉到哪里都是最最需要的!
  李家厅堂极大,他的座次倒也居前,可李林甫不过是寒暄了两句,并未多说什么。骨力裴罗也很有自知之明,并未表现得太过谄媚,等到大宴开始的时候,便自顾自地边喝酒便欣赏歌舞,偶尔和那些因为对塞外好奇,而过来探问的官员闲聊几句,很沉得住气。唐人喝酒的狂放和塞外各族之人有得一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骨力裴罗还只是微微醺然,满座就已经醉倒一片了,而主位上的李林甫早已离席而去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候,他只觉身后突然有人靠近,却是低声说道:“大将军请随我来。”
  骨力裴罗立刻警醒,他一句都没有多问,只仿佛酒喝多了要去如厕似的,摇摇晃晃站起身来退席往后头边门而去。刚一出门,他就只见已经有人提着灯笼等在那儿,见了他只是屈膝为礼,就默不做声地在前头引路。跟着他们在偌大的李宅中七拐八绕,骨力裴罗纵使再好的记性,隐隐也有些头昏脑涨,暗想怪不得常常听人说,李林甫为人最是提防刺客,晚上连睡哪张床,亲如妻儿都不预先知道。
  直到进了一座看似格局极小的院子,引路的从者到正房前停下,轻轻禀报了一声,这才打起竹帘请骨力裴罗入内。到了长安这么久,骨力裴罗还是第一次见识官宦人家的书斋,只见四面架子上到处都堆摞着书卷,和外人对李林甫不读书的评价大相径庭。
  “相国。”
  “嗯,大将军坐。”李林甫对骨力裴罗的态度极其客气,摆手请坐后,他便先是笑着问了几句对方在长安的生活,随即才渐渐转到了有关漠北诸部的正题上。他对于军国大事远远没有对繁琐的政务那么熟悉,正因为如此,杜士仪因为长期出镇在外,在军国大事上比他更有发言权,他一直都有束手无策的感觉。所以,当骨力裴罗直言不讳地说明,正是杜士仪在回纥此次内乱中用的反间之计时,他在心惊之余,便意味深长地问出了一句话。
  “大将军对杜君礼,应是恨意满满吧?”
  “用中原人的话来说,技不如人而已,没必要怨恨。”骨力裴罗带着酒意说出这么一句话,继而方才轻描淡写地说道,“杜大帅虽说厉害,可他如今所用蕃军,既有夏州仆固部,又有宥州昭武胡姓诸军,也不是铁板一块,万一被人用间,方才是大乱!”
  李林甫心中一动,可想起当初自己在朔方笼络的经略军正副将三人,正是因为挑唆胡户为乱被杜士仪当场拿下,他又不知不觉犹豫了。可就在这时候,他便只听骨力裴罗打了个酒嗝,嘿然笑道:“若换成是我,便从仆固部入手!当初夏州仆固部之主乙李啜拔北归,便是杜大帅一手筹划,如今仆固怀恩又为其大将,若有差池,他这个安北大都护兼朔方节度使就当到头了!”
  话说到这份上,李林甫终于心中了然,骨力裴罗是借此表示,事情可以由他出面去做,自己不用费心。想到这里,他知道自己若是一点承诺都没有,这个昔日蕃王说不定会去找别人,于是眼神一闪便笑着说道:“大将军如今已是我大唐重将,这些话就不用说了!陛下对大将军的弓马赞口不绝,北门禁军之中有颇多蕃军,如若大将军有意,我可奏请陛下,让大将军操练蕃军!”
  骨力裴罗哪里还不明白,李林甫已经接了自己递过去的那层意思,当即起身慨然行礼道:“相国美意,我感激不尽,定当以余生为天可汗恪尽忠诚!”
  李家夜宴虽晚,却很少留客,这也是李林甫为了安全起见。众多宾客被送出李宅,有些尚未正式授官的从后门去平康坊北里宿妓,有些官爵高的从前门走,在护卫的扈从下,无视夜禁,回到同样能够沿着坊墙开门的自家宅邸。而暂居四方馆的骨力裴罗却无心回去,直接带着从者找了家空闲的客舍。
  可他还没来得及睡下,客房外头便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却没有任何说话声。情知不可能是自己的随从,骨力裴罗一骨碌爬起身,袖了一把匕首藏好后,便沉着地上前开了门。
  认出对方的一刹那,他便不动声色地把匕首往里头拢了拢,随即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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