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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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罪者-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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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声暂时停止。

“小豆子。”说罢,水声再起。

“哦,你叫小豆子。”魏炯感到掌心里是一团柔软的毛发,酥麻,微痒,令人慵懒又舒适,“小豆子你好。”

猫似乎听懂了魏炯的话,停止了在他手里的磨蹭,端端正正地坐好,全神贯注地看了他一会儿,尾巴摆动了几下,纵身跳上他的膝盖。

带肉垫的小爪子踩在腿上,感觉很奇妙。猫在魏炯的怀里转了几个圈,选了个合适的位置,伸伸懒腰,舒舒服服地趴了下来。

几乎是本能一般,在猫伏在腿上的瞬间,魏炯就伸出手,轻轻地在它的后背上抚摸着。小家伙显然很享受,很快就睡着了。

卫生间的门开了,岳筱慧高高地挽着袖子,甩着双手上的水珠走了出来。

“嘿!小豆子还挺喜欢你的。”

“嘘。”魏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问道,“动物救助站那只?”

“嗯。”岳筱慧坐在魏炯的对面,也伸出手去抚摸小豆子。猫更加惬意,打起了呼噜。

“偷出来的,嘿嘿。”女孩冲魏炯挤挤眼睛,“这小家伙也离不开我。”

“你可真行。”魏炯笑。

“它有皮肤病,救助站的人不用心治。”岳筱慧轻抚着小猫的脑门,“我带回来半个月就治好了。”

沙发上的男人忽然发出一串模糊不清的叫喊。魏炯被吓了一跳。怀里的小猫也抬起了脑袋,岳筱慧却头也不回,一脸淡然。

男人翻了个身,咂咂嘴,继续沉沉睡去。

“没事。”岳筱慧冲魏炯笑笑,“每次喝多了都要闹一阵的。”

“哦—你妈妈呢?”魏炯四下张望着,“没在家?”

“呵呵,她去世了。”

魏炯愣住,抚摸小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半晌,才讷讷地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呀。”岳筱慧的表情轻松,“我不到一岁的时候她就走了,所以对妈妈没什么印象,也谈不上多悲痛。”

她站起来:“你饿了吧?我去做饭。”

“不用那么麻烦。”魏炯小心翼翼地从膝盖上抱起猫,“我也该回去了。”

“你就老老实实地坐着吧。”岳筱慧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肩膀,“一会儿就好。今天你帮了我的忙,犒劳犒劳你。”

厨房里叮叮当当。从魏炯所坐的位置,恰好能看到正在忙活的岳筱慧。女孩动作麻利地从冰箱里取出各类食材,解冻、削皮、分拣、冲洗。她神情专注,脸庞因为劳作而微微泛红,渐渐地,鼻尖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一绺头发从额头上垂下来,不时被她掖向耳后。然后,又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腮边。偶尔,她会转过头,冲客厅里闲坐的魏炯笑笑。每到此刻,一直注视着女孩的魏炯就会慌乱地移开视线,假装抚摸着膝盖上的小猫。

十几分钟后,越来越浓重的香味从厨房里传出。小豆子吸吸鼻子,睁开了眼睛。它在魏炯怀里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轻快地跳下,竖起尾巴向厨房跑去。

岳筱慧正在切一根香肠,见它跑过来,笑眯眯地对它说道:“你醒了,小馋猫?”

她捏起一片香肠,蹲下身子,喂到小猫的嘴边。小猫嗅了嗅,张口叼住,开开心心地吃起来。

魏炯拍拍身上的猫毛,想了想,也起身向厨房走去。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魏炯靠在厨房的门边,看着摆满灶台的各种半成品,“不会吧!你做了这么多?”

“小意思。”岳筱慧轻描淡写,“你出去吧,这里乱糟糟的。”

说着,她拎起一条拍上面粉的黄花鱼,让它顺着锅沿滑入热油中。“刺啦”一声,青色的油烟冒起。

岳筱慧熟练地用木铲给鱼翻了个面,转身看看依旧站在门旁的魏炯。

“实在想帮忙,就剥几瓣蒜吧。”

男孩老老实实地照做,蹲在垃圾桶旁剥蒜。女孩站在燃气灶前,手中的木铲翻飞,不时把各种调料放进滚热的铁锅里。两人都默不作声,静静地听着排烟机发出的轰鸣。一只猫在他们的腿间钻来钻去,仰着头,兴奋地吸着鼻子。客厅里熟睡的男人又翻了个身,咕哝了几句,继续睡去。

晚餐很快就摆上桌。红烧黄花鱼、清炒西兰花、可乐鸡翅、香肠松花蛋拼盘,还有冬瓜排骨汤。

“要不要喝酒?”岳筱慧一边摆碗筷一边问道。

“不用了。”

“嗯,那就喝这个。”岳筱慧从冰箱旁的纸箱里拿出两罐雪碧,“家里的酒倒是不少,不过我不喜欢。”

魏炯看看身后的沙发:“要不要把叔叔叫起来?”

“不用。”岳筱慧拉开汽水罐,放在魏炯面前,“给他留好了,等他睡醒了再吃。”

饭菜入口,岳筱慧就很少说话,只是偶尔逗弄一下在脚边缠绕的小猫。魏炯还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单独吃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埋头大嚼。好在岳筱慧的手艺不错,魏炯吃得酣畅淋漓,不知不觉间,一碗饭已经见了底。看到他如此捧场,岳筱慧抿着嘴直笑,起身又给他添了一碗饭。

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里,除了餐桌上方的一盏吊灯外,再无其他光亮。魏炯不时看看黑暗中的沙发,男人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这让他略略放心。

“在担心该如何介绍自己吗?”岳筱慧看出了他的心思,“实话实说呗,我同学。”

“那倒是。”魏炯有些尴尬,“不过,叔叔大概不希望我掺和进来吧?”

“没事。”岳筱慧夹了一只鸡翅递给他,“就算他醒过来,也不会记得刚才的事。”

魏炯哦了一声,继续埋头扒饭。几秒钟后,他忽然意识到岳筱慧一直在看着自己,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遇到女孩的目光。

“哎,我说,”岳筱慧满眼笑意,“你是怕被我爸误会成我的男朋友吧?”

魏炯含着一口饭,脸腾地红了。

吃过晚饭,岳筱慧撤下碗筷,送进厨房清洗。魏炯觉得干坐着喝茶很不好意思,也跟进去帮忙。一个刷洗碗碟,一个用毛巾擦干。在两个人的配合之下,厨房很快就焕然一新。岳筱慧又把所有的抹布和擦碗布洗干净,晾在阳台上。魏炯去卫生间方便,出来之后,看到岳筱慧还站在阳台上。

他走过去,站在女孩身边。

“在看什么?”

岳筱慧向前努努嘴:“喏。”

在遥远的城市边缘,太阳正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以下。半边天空都被染成了绚烂的血红色,向下则依次变淡,橘红,亮金,浅黄,直至楼宇与街道的一片灰黑。

在彻底坠入黑暗之前,这个城市在挣扎着展示白日里的多彩与繁华。

岳筱慧静静地看着夕阳,光滑的脸颊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每一根汗毛都几近透明。她的瞳仁里有两点燃烧的火光,其余的部分则深邃如海洋。

良久,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伸手在置物架上摸索着,很快,从花盆后拿出一盒中南海香烟。

在魏炯诧异的目光中,岳筱慧抽出一支烟,熟练地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打火机燃起的瞬间,她眼睛里那两点火光变成了跳动的火苗,随即,全然消失。

太阳沉没。黑色的海洋漫起无声的波涛。

“他过去不是这样的。”岳筱慧身上有隐隐的水汽,声音缥缈又空洞,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我还记得,当我躺在婴儿床里的时候,他和妈妈会轮流来逗我。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来。年轻的脸,圆润,光滑,还有手指捏在我脸上的感觉。有一天,两个人都没来……”

魏炯无语,静静地看着夜色中的女孩,以及她嘴边忽亮忽暗的香烟。

猫悄无声息地跑过来,贴在岳筱慧的腿边,缠绕着。

“我躺了一天。饿,冷,害怕。”岳筱慧低下头,用脚背轻轻地抚弄着猫的肚子,“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哭,或者睡觉。很晚的时候,他回来了,一个人。”

猫舒服地蜷起身子,趴在女孩的脚上。

“你妈妈……”

“其实,我常常觉得这些都是我的错觉。”岳筱慧轻轻地笑了笑,“我那时还不到一岁,不可能记得这些的。但是,我清楚地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把烟叼在嘴里,双手伸到脑后,解开已经松散的马尾辫,又重新扎好。

“出现在婴儿床上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脸。越来越瘦,越来越粗糙,越来越焦虑。”女孩把烟吐向深蓝色的夜空,“他没再找任何女人,但是,他没法照顾好两个人的生活。所以,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学会了自己做饭、打扫卫生、梳头发……”

岳筱慧转向魏炯,表情平静:“第一次来月经,也是我自己处理好的。”

魏炯觉得有些尴尬,但是女孩的眼睛清澈又明亮—他不能移开自己的目光。

“后来,他开始酗酒,非常非常凶的那种。你能想象么,一个初中女生,在街上挨家寻找不知道醉倒在哪里的父亲。”

岳筱慧的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找到了,还要想办法把他带回家。”岳筱慧的声音轻柔,还带着些许调笑,“我甚至给他洗过澡,在他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

魏炯想了想,轻声问道:“你恨他吗?”

“不。”岳筱慧清晰地吐出这个字,“一个男人面对失去和悲痛时,却无能为力—所以他只能这样。”

醉酒的父亲。熟睡的父亲。在无知无觉中享受片刻宁静的父亲。

“我比他要幸运得多,毕竟,我对妈妈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可是,他不一样。”

女孩从阴影中慢慢走出,纤细的身形和白皙的面孔一一浮现。紧接着,一只挽起衣袖的手臂伸了过来。

“谢谢你。”岳筱慧的目光宛若月光般柔和,“谢谢你今天能帮助我。”

魏炯也伸出手去,握住那只光滑冰凉的手。然后,不知道是谁更用力一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岳筱慧的额头已经轻轻地伏在了他的胸口上。

魏炯的鼻子里是隐隐的发香,下巴上是长发掠过的麻痒,耳边是那梦呓般的声音:“谢谢你。”

第十八章世界的同一边

第二个凶手。

1990年,系列强奸杀人碎尸案案发。

1991年,无辜的许明良被错当作凶手,并被处以极刑。真正的凶手不知所踪。

1992年,又一名女性被用相似的手法杀死后碎尸、抛尸。然而,杜成认为,这并不是同一人所为。

换句话来说,出现了第二个凶手。

此后,他也销声匿迹,C市再没有类似的案件发生。

那么,第二个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模仿。”张震梁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国外有过这种先例。”

他拿起桌面上的一沓资料,翻了翻,打开其中一页:“比方说这家伙—1989年,美国的埃里韦托·埃迪·赛达,他用自制手枪或者匕首杀人,并在下手前向警方和媒体写信,信里面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符号。”

“他模仿的是—”杜成皱起眉头,“‘十二宫杀手’?”

“是啊。”张震梁撇撇嘴,“这王八蛋自己也供称,杀人是为了向‘十二宫杀手’致敬。”

杜成暗暗骂了一句。的确,当年的连环杀人案闹得满城风雨,媒体争相报道,坊间也有各种不靠谱的猜想。即使在许明良“伏法”后,针对他的传言仍然不绝于耳。媒体的大肆渲染,确实可能会刺激某些潜在的不安定分子产生模仿的冲动,进而去体验杀人、碎尸带来的犯罪快感。

不过……

杜成想了想,开口问道:“受害人有几个?”

“三个。”

杜成点点头,受害人的数量符合模仿的规律。埃迪·赛达既然要向“十二宫杀手”致敬,那么在作案之初就应该具备连续杀人的意图。然而,C市的这个模仿者,为什么只作案一次就收手呢?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张震梁显然已经猜出杜成的心思,“强奸、杀人、分尸,对于大多数人来讲,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凶手大概有模仿的冲动,但是作案后发现自己模仿的能力不够—你也注意到了,他是在非常慌乱的情况下完成犯罪的—所以,就没有下次了。”

杜成没作声,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本来只是追查一件旧案,现在变成了两件。接下来的问题是,凶手背后似乎再有凶手。

而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真的仅仅是模仿那么简单吗?

他把两起案件的卷宗分别摆在桌面上,不住地来回扫视着。这个动作被张震梁看在眼里,后者犹豫了一下,伸手把两份卷宗摞在了一起。

“师父,”张震梁慢慢地说道,“你说,后面这起案件,为什么没有破获?”

“多方面原因吧。”杜成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咱们搞案子,特别是命案,都是从动机入手,然后围绕被害人的社会关系开始排查。”

他指指卷宗:“这种案件的被害人很可能是随机选择的,无动机杀人,自然不好查。”

“就没别的吗?”

“嗯?”杜成抬起头,恰好遇到张震梁意味深长的目光,他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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