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炸酱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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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罗伦萨炸酱面-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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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身,他左手纸巾盒,右手润肤霜,趿拉着拖鞋吧嗒吧嗒冲过来,“不擦干就出去,一会儿皴了!这是我搽脸的,你将就抹点儿,让你出门不戴手套……”
  我一唠叨他,他一定十倍唠叨回来,实力太悬殊了,每次都是我投降,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聒噪的男人。我一边腹诽一边擦手,旋开瓶盖的同时很高兴地发掘到新槽点,“苏湛你居然用资生堂!是谁说要抵制日货,是谁鄙视我看狼与香辛料,是谁说月野理。莎是唯一看着顺眼的日本人……”
  苏湛凶神恶煞地嚷,“你到底抹不抹?”
  输了吧?输了吧?我压着嘴角窃笑,挖出一坨涂到手背上,淡淡薄荷香气飘散,清新怡人,可我还想接着吐槽,只是没等我想出下一条他口是心非的证据,苏湛竟在我跟前半步的地方蹲了下去。
  我就这么傻站在鞋柜边,手心握着一瓶用了大半的资生堂男士优效修护霜,落地灯本就晦暗,玄关处更是光影稀薄,夜色浸染,模糊人影蹲在我脚边,一道结,再一道结地系上了我的鞋带。
  心底有个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这家伙恶劣得很,会不会故意系个死结,让我回家坐在一样的鞋柜上满头大汗地忙活。
  怎么解都解不开,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的确只是个念头,再一眨眼,鞋带好了,苏湛主动给我开了门。
  “开朗。”
  我在缓缓开启的电梯前回头。
  “席悠悠那边,我心里有数,你放心。”
  我为什么要放心,为什么要我来放心,我替霜儿当眼睛,我替霜儿当耳朵,难道我还能替霜儿放心。
  可你已经替霜儿用心了啊,提得起,放不下,米开朗你找虐么。
  自虐也就罢了,还连累了薛壤。
  一上出租车我就想说对不起,毕竟这一趟奔波来回完全因我的多疑任性而起,事实证明它除了白白牺牲我们半个晚上的好时光,没有任何实质意义。薛壤一贯好脾气,这会儿也握住了我的手,惩罚性地使劲捏了捏,我吃痛,他反过来又轻轻抚摸着以示安慰。出租车没屋里暖和,坐得久了,他的手比我还凉,我心疼且愧疚,勾住他将要收回去的指尖裹在掌心,传过去的温度似乎混了点薄荷香气,也不知他能不能闻出来,这一分神,那句“对不起”没来得及出口。
  “待会儿到家,我就不上去了。”他轻声说。
  “嗯。”
  “明天我一天在外面,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我晚上要是回来得早,过来看你。”
  “嗯。”
  “苏湛什么时候去美国?”
  “嗯……嗯?”我蓦地抬头,东三环明晃晃的街灯刺痛了眼睛。
  “当初霜儿出国,他不说随后就到么。” 
  “我不清楚……”刚过来印迹,总要稳定一段吧,“问这干啥,霜儿自己都不急。”
  “你怎么知道她不急。”薛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苏湛一个人在北京晃,头疼脑热也是你,看家护院也是你,你只是朋友,不是保姆兼保镖……”
  “什么看家护院,说得跟旺财似的。”我小声抗议了一下,“那不霜儿让我盯着他么……”
  “霜儿那么一说,你就真爱岗敬业、鞠躬尽瘁啊?赶明儿你跟她来一句帮我盯着点儿薛壤,我也能三天两头支使她了。”
  “……”我讪笑,好脾气的薛壤到底生气了,“苏湛没有支使我啦……就算支使,人还是我老板呢……”
  “我还是你男朋友呢!我的事儿都没见你这么上心。”
  我吓一跳忙问,“你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他拍拍我的头,把我揽到肩上靠着。
  “你看,我问你又不说。”
  “没什么,学校里一堆糟心事儿,你也帮不到,白操心,回头我找霜儿去,让她帮我解决。”薛壤半开玩笑似的继续拍我,“她要搞不定,我就告诉苏湛不许再剥削你,这买卖太亏,咱不做了,米宝是我一个人的。”
  米开朗是薛壤一个人的。
  薛壤从始至终没问我,在苏家到底看没看到不该出现的人或物,正如苏湛从始至终也没问我,明明和薛壤过周末,上楼的何以只有我一人,而我,也从始至终没找到机会对薛壤说那一句对不起。
  回到家,我坐上鞋柜,一扯左脚鞋带,苏湛打的结瞬间脱开,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我不禁抬起右脚甩了甩,鞋带扎得很牢,一点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好神奇。
  基罗:老夫子啊,要是2011年永不过去就好了。
  老夫子:为什么?
  基罗:1月2号我爸要结婚。
  老夫子:还有么?
  基罗:我得去见我男朋友爸妈。
  老夫子:还有么?
  基罗:2012是世界末日。
  老夫子:'呲牙大笑'有了第三件,第一件和第二件还算问题吗?
  基罗:'擦汗'……
  老夫子:'安慰'
  基罗:说说你第一次带女友回家的事儿呗。
  老夫子:她长得漂亮,嘴巴甜,我爸妈都很喜欢她。
  基罗:羡慕……然后你们就结婚了?
  老夫子:嗯。
  基罗:那你妈妈跟她吵过架么?
  老夫子:没有。
  基罗:真的!
  老夫子:没来得及吵就离婚了。
  基罗:……
  老夫子:所以你看,有什么可紧张的。
  嗯,我叫不紧张。
  不紧张同学在美容院坐了两小时,露着大脑门的马尾巴改成错落有致的短碎发,揽镜自照,脖子以上颇有孙燕姿刚出道时的风范。
  衣服是开心远程指导我搭配的,浅灰高领薄毛衣,浅蓝围巾,藏青呢裙,乍一看跟《不能说的秘密》里桂纶镁一般,高中没毕业的质感。我担心有装嫩嫌疑,米开心老道地说,嫩点好,任性撒娇不违和。
  事实证明米开心错了,凉菜上桌,热菜还在锅里的时候,薛妈妈就问,“小米你们过完年就二十七了,有什么打算?”
  我坐直了恭敬回答,“我才刚工作,先等薛壤毕业吧……”
  “毕业就三十了,马上生孩子都晚,何况孩子也不是想有就有的。”薛妈妈一边往我碗里堆菜,一边含笑相劝,薛爸爸在旁附和,薛壤没吭声,我只好模棱两可地应着,“我们会抓紧的……”
  “依我看呢小米最好是陪读,小壤有奖学金,我们也能支持,钱不用担心,早早把婚结了,男孩子还是要先成家后立业。”
  薛爸爸继续附和,薛壤继续吃菜,我继续打太极,“看他毕业后是回来还是留美再定吧……”
  薛妈妈也继续笑着,“当然留美,好容易出去,回来干什么?小壤都跟我说了,明年就进公司实习,毕业申请绿卡,孩子在美国生,直接拿美国护照……”
  我太极不下去了,“阿姨,现在说这个还早……”
  薛壤吃不下去了,“妈,我只说了进公司实习……”
  只有薛妈妈的笑容一如既往,“你要毕业就回来,还实习什么?小壤你不是说想去西岸找工作么,西岸好,华人多,爸妈去那儿好适应。”
  我一筷子豆腐僵在半空,转头看向薛壤,他从没跟我提过实习的事,我希望他毕业回国,他一直说再看看再看看,原来回家跟父母汇报,就已经成了去西岸找工作。
  大概也知道我不爽,薛壤在桌下使劲捏我手,我用了很大力气才克制着不甩开他,不当场和他对质,“阿姨,这事儿还有几年,您让我们再好好计划计划吧。”
  薛壤忙不迭点头,薛爸爸约莫也瞧出不对,挨个儿斟酒打圆场,“是是,不急于这一时,吃菜吃菜。”
  可薛妈妈还是不放过我,“这事儿可得早做打算,将来有了孩子,国内倒好说,万一生在美国,探亲签证最长也就半年,总得两边轮着来……你妈妈能过去照顾你吗?”
  “继父家规矩大,恐怕不方便出国。”
  我的家庭情况薛壤早跟他父母交代过,薛妈妈吃了不大不小一个软钉子,反应倒很快,“那你爸爸这边呢?”
  “我弟还小。”
  这下连薛壤都惊了,“你弟?”
  “我弟米开颜,去年10月生的,我爸今天举行婚礼。”我眉眼弯弯看着桌边众人,多大面子啊,米开朗弃了亲爹的婚礼专门来见你们,饶是这么尊重,薛妈妈也挂不住笑了,来回几个深呼吸之后才开口,“小米,我和你叔叔本想着今年年底找个时间见见你父母,既然你爸妈情况都比较复杂,我们四个就更应该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阿姨,他们十多年没说过话,凑一起会出事,还是别麻烦了。”
  “小米,婚姻大事不是儿戏,我们不怕麻烦,分开见面也可以。”
  “阿姨,我继父今年快七十了,身体又不好,我妈走不开,您想见她就只能亲自上门;开颜的妈妈是我高中学妹,年纪还小,我爸到哪儿她都跟着,您要是不怕尴尬,见一面也成。您说时间,我安排。”
  我发誓,这是六年来我在薛妈妈跟前说的最痛快的一番话。我知道它很刻薄很冒犯,可我控制不住,短短不到百字仿佛报复了薛壤,报复了薛家长辈,报复了米东南卫红旗,不计后果只为发泄自己这些年来因为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而忍受的所有不堪和为难。
  我不是薛妈妈中意的儿媳妇,二十岁见她第一面我就有此领悟。她的宝贝儿子应该找一个三代土着,书香门第,家庭美满,幸福又单纯的女孩儿,我十八岁前没到过北京,家里是暴发户,老妈的丈夫比老爸的妻子大四十多岁,薛壤却又比我还小三个月。薛家的标准我一条都不满足,薛壤在国外我也不会给他们打电话假模假式地说叔叔阿姨天冷了您多穿件衣服。
  薛壤从没告诉过我,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把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父母带上这张意义重大的餐桌,收下羊绒围巾和真皮腰带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薛妈妈一口一个生孩子的时候我再多忍一忍就什么都不会发生,恋爱总要结婚,结婚总要生孩子,他们为人父母,考虑长远些没有错,我只是忽然不想再演下去。
  我静静坐在桌边,不紧张,一点儿也不紧张。紧张是因为在乎,当米开朗豁然开朗,她简直所向披靡。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是对章节名无能了……
  苏少你这样扮猪吃老虎霜儿知道吗?
  苏少黑脸,哪有?哪有?哪有?!
  据我调研,系鞋带这件事,男生普遍认为没啥,女生普遍认为很严重。乃们觉得呢……
  **************************************我是下半章的分割线************************************
  下半章写得非常辛苦,也很沉重。你可以说米开朗作,矫情,傲娇,但我得说,这是活生生的现实,它真的太不美好了……
  我想念阳光快乐的苏帅了……
  按爪!按爪!按爪!
  

  ☆、蓝色祈祷

  “开朗你今天怎么了?我妈说话你不爱听应着就是,何必这样夹枪带棒?”
  “我还没问你呢,什么叫西岸找工作?不打算回来了?不打算回来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就一想法,这不还没来得及跟你商量吗,我妈那儿也只是随便提了一句,我哪知道她那么当真……”
  “薛壤,当真的不是她,是你,你早就不想回来了,只是我不愿意出国才一直含含糊糊的不置可否,对不对?”
  “……对!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出国!你不陪读我不勉强你,等我毕业不管东岸西岸我都有把握找到靠谱工作,你愿意出去上班也行,愿意跟家呆着也行,你不想那么早生孩子没关系,咱们在国外他们想唠叨都够不着。国内有什么好,你爸养儿子,你妈照顾老头,开心远在英国,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
  “我就是不想出国,不想去洋鬼子地盘怎么了!”
  吵到有人开始耍赖的阶段,道理就讲不下去了。我们坐在车里,车子停在楼下,节日的小区挂满彩灯,上弦月没入紫藤和野蔷薇,许多年前的夜晚,我们也是这样对着树梢的弦月并肩不语,澄夏的加杨树很高,我们的沉默很长,那时候什么都不说也心领神会,现在什么都不说,却只是无言以对。
  “米宝。”薛壤终于先开口了,“是不是我只有一个选择,拿到学位,马上回国结婚。”
  我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我不知道。”
  “承认真相有那么难吗。”
  我转过头,“什么意思。”
  “米宝,其实你什么都不信。”他看着我,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微笑,像怜惜我,又像嘲讽自己,“你只是在赌而已,四年,我毕业,你能等,七年,拿绿卡,你等不了,其实有什么差别,只是赌注大了,你不愿意,还没开始,你已经做好输的准备。”
  “薛壤……”
  “我就这么让你没信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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