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 作者:梦溪石(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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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 作者:梦溪石(完结)-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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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眼睛依稀可以看见一些光景,久而久之就养成眯眼端详人事的习惯,即便如此,双目却无神依旧,只是在阳光下仿佛有潋滟光泽荡漾其中,令见者无不喟叹惋惜。
  李青鱼看了他片刻,忽然道:“你若无地方可去,纯阳观可以提供栖居之地,你不必委屈自己寄人篱下,依附不喜欢的人。”
  边上苏樵听了这话不由吃惊,纯阳观谁人不知这位师弟心性冷硬如铁,看重的只有武道,兴许对师父和同门师兄弟会稍微有点温度,但也仅止于此,自己从来没听过他对谁稍假辞色,更不必说邀请谁回纯阳观住了,哪知对素昧平生的沈峤,竟会如此另眼相看。
  沈峤似乎也有点意外,微微一怔之后笑道:“多谢李公子的好意。”
  谢是谢了,却没说自己需要不需要,就是婉拒了。
  萍水相逢,彼此没有多少交情,沈峤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给纯阳观添麻烦。
  李青鱼点点头,也没再多说,提着剑便走。
  方才人人嘴上不说,心里难免瞧不上这位落魄的昔日掌教,可当沈峤与段文鸯交手之后,这种想法就荡然无存了。
  就算沈峤是占了后手的便宜,可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他出手,谁又能拦得下段文鸯?
  谁又敢说自己一定能令段文鸯知难而退?
  秦老夫人在侍婢的搀扶下走过来,带着苏威苏樵给沈峤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沈先生及时搭救吾儿,还请受老身一拜!”
  沈峤忙扶住她:“老夫人不必客气,段文鸯去而复返,欲挟美阳县公为质,不免有失厚道,我既来府上作客,自然是要援手的,此乃分内之事!”
  秦老夫人:“无论如何,从今往后,您便是苏府的大恩人,苏府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沈先生若有什么要求,苏府一定尽力为您办到。”
  即便苏家能办到的也许并不是那么多,但能许下这个承诺,可见秦老夫人真心感谢。
  一场寿宴因为段文鸯的插手而结束,大家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普六茹坚与沈峤一并走出苏府,又邀请他择日上门作客,这才告辞离去。
  沈峤正要上马车,却被展子虔喊住:“沈郎君留步!”
  展子虔作揖:“方才一直想与你说话,却找不到机会,还请千万答应我一个请求!”
  沈峤奇道:“何事如此郑重?”
  展子虔笑道:“我想请你允我将你入画。”
  沈峤:“入画?”
  展子虔:“正是,我由来爱丹青一道,最喜画神仙人物,只是这世间芸芸众生,又有谁是真正的神仙,直到我看见沈郎君,便觉得你与我心目中的神仙人物最为接近,所以想请你让我临摹可好?”
  沈峤见过的奇怪要求千千万,还从没遇到想让他入画的,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如何作答。
  没等展子虔更进一步说服他,谢湘已走了过来:“沈郎君勿要见怪,师兄爱画成痴,时常如此!”
  说罢拱一拱手,抓了展子虔的臂膀就要离开。
  展子虔诶诶叫了两声,却不过谢湘的力道,只好频频回头朝沈峤喊话:“沈郎君可千万别太快离开京城,展某一定择日上门拜访!”
  沈峤失笑摇头,回身上了马车,掏出帕子一口血便吐在上面,神色立时跟着委顿下来。
  段文鸯被他的剑意所伤,约莫要半个月才能恢复过来,他自己也没能占得什么便宜,同样伤了元气,只是方才一直忍耐不显罢了。
  谢湘想必也是看出这一点,才不让展子虔多作纠缠。
  晏无师素喜奢华,下面的人投其所好,车厢内也布置得舒适华丽,沈峤让车夫启程回少师府,便不必再作掩饰,整个人都靠在车壁上,满面疲倦,微微蹙眉,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因为累极的缘故,这一觉睡得很沉,外事不知,醒来的时候发觉身下车轮似乎还在辘辘滚动,不由心头微沉。
  他掀开车帘往外探看,隐约看见马车似乎已经出了城,已经行驶在郊外,总之肯定不会是回少师府的那条路。
  “老魏,外面的可是你?”
  无人回答,车速却慢了下来,直到完全停住。
  驾车的人回过头,身上还穿着老魏的衣服,脸却换了一张,娇俏漂亮,不笑的时候双颊也带着酒窝。
  就算看不清楚,对方一开口,沈峤就知道是谁了。
  “不是我说,苏府的戒备可真是稀松平常,我穿着老魏的衣服,头上戴了个斗笠,只要声音学得像一点,连妆容都不必变,他们就毫无怀疑,这样的地方,任谁都能来去自如了,你帮人家将段文鸯赶走一回,可赶不走第二回。”
  沈峤:“老魏呢?”
  白茸娇嗔:“沈掌教怎么就知道关心一个老叟,奴家一个大美人就在你面前,你也不关心关心我?死啦死啦,自然是被我杀死啦!”
  沈峤笑了一笑:“是我多嘴,本不用问这一句,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为了一个车夫跟晏无师过不去。”
  白茸笑嘻嘻:“我连你都掳了来,更何况是一个车夫,你这样说,是不是怕我不肯说实话?好罢好罢,告诉你也无妨,那样一个小人物,我的确没有杀了他的兴趣,人被我打晕了丢在苏家马厩里,由得他自生自灭去,被马踩死了我也不管!不过话说回来,晏无师待你可不怎么的,明知你现在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吐血晕倒,还只让一个车夫跟着,是不是早就想到今天啦?”
  沈峤摇摇头:“我与晏无师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必故意挑拨了,白小娘子将我带至此处,到底有何贵干?”
  白茸忽然凑上前,温热带着香气的鼻息近在咫尺,沈峤下意识蹙眉往后避开,对方伸手来抓他,他的竹杖已在苏府断掉,此时空手格挡,双方转眼过了数十招。
  白茸出手极快,手指像一朵花变幻无数,在一呼一吸之间的工夫,这朵花就已经历了从花苞到彻底绽放,又从绽放到枯萎的过程,盛衰荣枯,一生一瞬。
  然而精妙绝伦的“青莲印”却居然被沈峤挡下,对方似乎早已预料她的每一个动作,不早不晚,正好每次都比白茸出手快那么一点点。
  白茸没瞧见沈峤与段文鸯交手,在她印象里对方还停留在怀州城内重伤病弱的状态,此时眼见自己引以为傲的“青莲印”竟被沈峤悉数挡下来,心里的吃惊自不消说。
  “听人家说你杀了我师兄的时候,我还不大相信的,如今看来是真的了,你的武功恢复了吗?”
  这句话说完,白茸避过对方拍来的掌风,绕到沈峤身后,点住对方穴道,又忽然将他从背后拦腰抱住,头绕至他身前:“明明是个道士,却生得这样好看,你让我们魔门的人还怎么混?”
  一边说,一边竟还在沈峤鼻尖上亲了一口!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得太快,沈峤元气大伤,与她过招已是勉强,没料想她会如此举动,当即吓了老大一跳,脸上惊容不浅。
  白茸咯咯一笑:“从看见你的那一日我就想这么做了,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穴道受制,动弹不得,沈峤索性放弃毫无必要的挣扎:“你待如何?”
  白茸:“你杀了霍西京,还问我欲待如何,霍西京那厮平日奉承得好,师尊喜欢他,这事一出,他老人家很是生气,让我将你带回去处置呢!”
  她越看越觉得沈峤好看,合欢宗里不分男女俱是美貌,但因修习魅术,行事无所顾忌的缘故,这种美貌也绝不可能给人清冷出尘的感觉。
  若说合欢宗众人是在六欲红尘中沉浸翻滚的魅魔,那么沈峤就像寺庙里高高在上,无悲无喜的神像。
  可对渎神者而言,越是如此,他们就越想玷污神像。
  白茸欢喜道:“不过我现在有些不舍得了呢,你生得这样好看,落在我师尊手中,只怕备受折磨,不死也要脱层皮。上回《朱阳策》妄意卷的内容我记不大全,你若肯与我对照,重新背一遍给我听,我就放了你,回去和师尊说我打不过晏宗主,如何?”
  沈峤:“玄都山藏有《朱阳策》游魂卷,你既知我是沈峤,为何不让我将游魂卷也一并背给你?”
  白茸笑道:“你当我傻么,游魂卷我又没听过,你就是打乱了顺序胡七八糟背一通,我也不知真假,妄意卷我好歹是记了大半的,只是没能记全,你若故意混淆顺序,我好歹能分辨出来。”
  沈峤:“若我不肯合作呢?”
  白茸娇滴滴道:“那奴家就只好将你交给师尊了呀,你不会没听过我师尊桑景行的名声罢?他可比我那师兄霍西京还要残忍数倍,男女不忌,最喜采补,还喜欢在床帏间将人折磨得奄奄一息,你这样的美人若是落在他手里,我可不敢想象。”
  沈峤叹了口气:“你们都当我是虎落平阳,任人欺侮,所以想如何便如何,俨然将我当作囊中之物,如此情形,我怎敢不振作,就算不去鱼肉别人,至少也别让人鱼肉才好啊!”
  白茸愣了一下,还未来得及想明白沈峤这句话的用意,便见对方忽然出手,修长食指朝她点了过来!
  “春水指法?!你怎会春水指法!”
  白茸骇然变色,往后疾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你们看见内容提要肯定要被骗哈哈哈哈叉腰笑,不好意思吃豆腐的不是老晏,这不怪我,要怪就怪老晏病情太重,不先下手→_→
  昨天去看火星救援的时候被空调对着头吹着两小时,今天好像就有点感冒了,头疼得很,没法写小剧场啦~~

  ☆、35|第 35 章

  这实在不能怪白茸大惊小怪,而是魔门中人对晏无师的恐惧太深刻了。
  当年晏无师还未闭关之前,就曾以一人之力单挑魔门三宗,法镜宗被他灭了近一半的精英,合欢宗也元气大伤,差点就真让他统一了魔门,要不是后来与崔由妄一战落败,需要闭关疗伤,今日三宗仍不知是何局面。
  饶是如此,众人对于晏无师这个名字,实在有种刻到骨子里的发憷。
  白茸年纪不大,当年没资格与晏无师交手,前不久她奉师命想要暗算晏无师的大弟子边沿梅,却好巧不巧被晏无师碰见,拼尽全力才捡回一条命逃走,在此之后就对“魔君”这个名字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今日要不是沈峤落单,她也万万不敢冒这个风险凑上前的。
  眼下看见沈峤使出“春水指法”,前些日子那种死里逃生的恐惧又从她心底深深冒了出来。
  这一指点过来,白茸竟不敢硬接,而是闪身后退,可又不甘心到手的鸭子就此白白飞走,身子像泥鳅一般贴到车壁上,绕了一个大弯,想从后面制住沈峤。
  谁知沈峤身后好像也长了眼睛,食指点出,中途变而为掌,柔软飘忽近乎无力,可其中蕴含的绵长深厚的内力,却是白茸绝对不敢小觑的。
  事已至此,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小瞧人以致阴沟里翻船了,方才见沈峤在马车里吐血,本以为对方已是强弩之末,谁知竟还有如此实力!
  白茸的手掌绵软粉嫩,漂亮玲珑,足以令任何一个男人心生怜惜,不忍下手,然而沈峤却是例外,因为他看不见,一切基于色相之上的魅术对他都毫无作用。
  两人双掌印上,彼此悄无声息不带一丝烟火气,比起交手,更像是女子向心爱之人撒娇。
  白茸只觉胸口仿佛被重重一击,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咬咬牙,另一手拍向马车,车厢瞬间四分五裂炸开,马匹受惊之余往前狂奔,沈峤飞身而起,在马身上落下,死死拉住缰绳,迫得发狂的马嘶鸣一声,不得不逐渐慢下来。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叹息:“沈郎真是多情温柔之人,竟连一匹马都不肯伤害,我竟有些嫉妒晏宗主了!”
  眼见沈峤分神去制住马,白茸竟是不肯放弃,又从后头追了上来,话说得情意绵绵,却丝毫不妨碍她下手之狠,直接拍向沈峤后背,心想即便把人打废了也无妨,反正还有口气,能张嘴说话,就可以把妄意卷背出来!
  沈峤也叹了口气,并未回身,而是弯腰俯身,直接滑到马背侧边,手抓住缰绳,另一只手直接将马按趴下,却是为了让它避过池鱼之殃,马一趴下,他足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朝白茸正面迎上去。
  白茸吃了一次亏,哪里还敢再与他正面对上,当即手掌后撤,没入树林之中,只留下一串笑声:“沈郎对一匹马也肯救护,却对我这样狠心,来日我再找你玩儿罢!”
  确定对方终于走远之后,沈峤连站立的力气也没了,整个人扶着马背弯下腰,膝盖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
  马趴在地上,终于平静下来,咴咴叫了两下,歪头看他,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带着不解。
  沈峤轻轻拍了它一下:“对不住啦,连累了你……”
  话未说完,一口血涌上喉头,压也压不下,他下意识捂嘴,血却从指缝里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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