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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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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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没身在黑暗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身处黑暗,明明知道无力回转,却偏偏飞蛾扑火般的渴望光亮。
  玄衣人一路刚从突厥回到西州,谈判如事先所预想,很顺利。但是,他却感到了不安,那种不安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一点点地跳动起来。拔也卓尔的野心,他感觉到了,他想要驾驭整个突厥,甚至不止是突厥的土地!而那个梁公子呢?他也有他的野心,他要的是权,至高无上的权。
  是的,这一切就是一场局,从南诏吐蕃打算和亲的消息一传开就设好的局。这局里没有输赢,只看谁能把谁下在棋中。他自忖没有什么野心,不过是不想就这么像一个幽灵似的活着,他以为他可以在这一局中为他自己博得自由,可他错了,这局太大,他玩不了,注定只是棋子——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吧?
  玄衣人其实,又何尝不知梁公子打得是什么算盘。梁公子他,想挑起战火,不,应该说,是制造一种假象——借吐蕃突厥之手,帮他铲除陇右的三大势力,于是他可以轻易的入主陇右。有了陇右,再凭他在朝中的势力,得到那个位子,不过是早晚的事。这是笔空手套白狼的大生意!吐蕃的噶尔家族被贬边关,早有夺权之心;吐蕃咄陆部自吉利可汗死后,便公然与继位的大可汗分庭抗礼,其心昭彰——这就是梁公子的筹码。
  而和亲失败,便是这一切的开始,一切都会照着计划一一展开:世子死在缓冲地带,吐蕃必然震怒,定会派大军开往两国边界,噶尔家族总揽边关兵权,这一举对他们是正中下怀,他们可以拿着这些兵,反戈一击,夺得大权;对于突厥咄陆部,则可以大周破坏边关和平为由,出兵向大周施压,甚至可以借机向陇右借道,迂回到突厥汗庭东侧,东西合围,一举拿下石国,作上大可汗的位子。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要帮梁公子除掉女皇安置在陇右的势力,以便他控制陇右。正所谓,各取所需。
  不费一兵一卒,则坐得陇右,多好的算盘!可是,一切真会如愿么?吐蕃和突厥真会守信?或者说,倘若除了陇右的势力,整个陇右成为板上之肉的时候,这两国会将陇右拱手让出?这究竟是如意算盘,还是引狼入室?玄衣人拿不准,就像他拿不准梁公子究竟是想好了万全之策,还是仅仅想赌一把。但是他不安,强烈地不安。
  这种不安让他感到害怕,以至身边不正常的疏响第第三次响起,他才陡然发觉——灯火大亮。
  “段先生?你怎么找到这儿了?”听似平静的声音中,隐约夹了几丝惊讶和怒意。
  “我等你等的太久了。”来人冷冷回言。
  “哦?看来段先生是来找我问问题的。”玄衣人微微一怔,随即挑眉笑道,“好啊,我今晚有空,段先生可以随便问。不过,段先生是不是该先告诉我,使团这边如何了?”
  来人微微凝眉:“怎么,你竟然不知道?”
  玄衣人把手一摊:“你看到了,我刚从突厥回来。”
  “好,那我告诉你:使团遇袭,进入缓冲地带的将士只有五人活着,李将军身负重伤和公主下落不明,吐蕃小队遇难,世子死在缓冲地带,两国战事随时可能爆发——这就是你让我做的事?!”
  “段先生何必这样,你不过就是给李将军下了点蛊,将使团的动向传出来而已,何必把这些事都往身上揽?”玄衣人舒然侧头,声音中竟带着几分慵懒。
  “无耻!”余音在静夜中响出惊天的声响。
  “这么大声,会惊到其他人的。”玄衣人点尘不惊地笑笑,“段先生,你失态了。怎么,后悔替南诏抵债了?”
  “我从来不后悔为南诏做的一切,但倘若我早知道你今天让我做的是这种事,我宁愿以死抵债!”
  如果说目光可以杀人,玄衣人相信这回他已经死了不止一万次了:“因为我还舍不得段先生,所以才不要你知道那么多,何况,你根本就没有选择。”
  “是,我没有选择,你的计划成功了,很得意吧?”
  “你错了,这不是我的计划,得意就更无从谈起。”玄衣人脸色一黯,只是周身拢在烛火投下的阴影中,看不清楚,“我不过也是个和你一样,急于脱身,却把自己越陷越深的人。”
  对面似乎一怔:“怎么会?”
  “你以为,只有你是棋子?”那声音中的落寞一时无比清晰的显露出来,“你没有选择,所以让我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洛阳不久就会传旨过来,段先生就和使团剩下的人一起回洛阳,到了那边,会有人安排你去哪儿。”
  “你觉得,我还会听你的吗?”
  “别的不好说,但这次一定会。”玄衣人微微一笑,起身附耳轻言。
  眉心,蓦地蹙紧。
  “我说过,你没有选择。”玄衣人远远抛去一件物什,“拿着它,那些人,会认得的,你知道该怎么办。”
  背影,模糊在夜色中,但听背后一声音追来:“还有一件事,你就可以解脱了。”那背影似乎一顿,旋即便没入夜色。
  “可是我呢?”对着昏暗的烛光,那幽深的眸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影。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他,那么一个冷绝森然的人,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是戴着面具,又有几人是真正的自己?
  罢,罢,罢。
  ……
  晨光自天边水一样的倾泻开来,淹没了房中淡薄的烛光,烛泪滴了一重又一重,终于湮了烛心——一夜未眠。
  阮东篱揉揉太阳穴,终于决定暂且放下那些想的脑袋发胀也毫无头绪的问题,出来透透气。晨光静凉,空气中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阮东篱微微张臂吐纳,顿觉心神也随之静下。
  昨晚一夜,他都一直在思考几月来陇右发生的一切。从截获那封密信,被围困在陇右,到王府封锁官人遇害的消息,岑大将军的兴师问罪,再到使团遇袭,吐蕃突厥势力的干预。他想从中找出什么联系,却偏偏有如对着一堆乱麻,全然找不着头绪。这桩桩件件,看似毫无联系,却有一直困扰着他,就像是蚕蛹结丝,在不知不觉中被越裹越紧。该怎么办?他不知道,可是一切依旧在不可控制地发展着。
  难道就这样任凭陇右一点点的坠入深渊么?他阮东篱做不到!
  倏尔一片白纱随风飘至眼前,阮东篱抬手拈过,但见那白纱上用淡墨书着两个楷字:陇右。纱上的字是新提的,墨迹尚未干透,墨迹湿湿的仿佛随时便要滴下来。
  陇右,阮东篱凝眸注视着那片轻纱,顿觉眼前一明:不错,这一步步并不是针对半叶梅,对方早已抓住了半叶梅的七寸,要动手早就该动了;也不是为了使团,如果只是那样,那么使团已除,对方也该停下来才是;陇右,对,只能是陇右!对方了了几个动作,便引得陇右三方势力互相猜忌,这是自乱城防;设计使团遇袭,是为了激怒吐蕃,将矛头引向陇右。一旦吐蕃与大周开战,势必两败俱伤,而那一直在暗中的势力,则可坐收渔翁之利!
  不错,这是最合理的解释。可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胃口,想一口吞掉陇右?吐蕃只是被摆布的一方,绝不会是主谋。突厥倒有几分可能,但他未免把自己暴露得太过明显了。难道是朝中那个私通突厥的人,可是朝中官员又哪来的这么大势力?
  一个问题刚刚解决,霎时便又涌上一连串问题。纵使如此,阮东篱还是微微舒了口气,有了目标,至少还可以防范。
  想到此处,阮东篱抿起嘴角,扬头向那院中朗声道:“多谢提示,不知何方高人,还请现出身来。”
  半响不问回答,四下寂静,但见清风微微拂动院中草木的枝茎。目光陡然一折,檐下柱旁,几缕白纱正随风而动,阮东篱急忙回身,映入眼帘的是一袭胜雪白衣——一名女子!其人静静的看向自己,似笑非笑,一双眸子清如寒潭净水,仿佛只这一眼,天下便都清晰的倒映在其中。
  阮东篱不觉愕然,虽然先前的白纱已让他知道有人进入驻地,心下提早做了准备,但其人离得这么近,凭自己的武功竟全然没有察觉,这着实不能不让人心惊。但这惊骇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也微微笑道:“娘子既然来了,何不坐坐,倒显得在下待客不周了。”
  “多谢了,小女只是有几事不明,特来向大阁领请教,岂敢多有劳烦?”
  “大阁领?”阮东篱语调微顿,暗暗蹙了眉心。
  “半叶梅统领,阮东篱阮大阁领,不是吗?”
  白衣女子舒然一笑,依旧静静的看着眼前之人,却让阮东篱心中再次一惊:此人知道自己,能找到半叶梅的驻地,能在重重机关下潜入驻地中心却不惊动任何人,甚至知道我在想什么——此人到底什么来头?当下也唯有应道:“不错,正是在下,不知娘子又是何人?”
  “大阁领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们此时的目的是一致的——保陇右,这就足够了。”
  “那么娘子想如何?”阮东篱沉声问道。
  “很简单,我想知道一些你知道而我却不知道的东西。”白衣女子说的轻描淡写,却愈显得其人如一潭深水,让人猜琢不透。
  半叶梅的事,岂是任由人随便打听的!但看那女子的形容,似乎是有着十足的把握,阮东篱一时竟也拿捏不准,却依旧不动声色的微微笑道:“娘子可知道,半叶梅的消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打听的?”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也知道,阮大阁领一定会告诉我。
  “哦?”阮东篱似不在意的笑笑,然目光再次扫过时,却陡然停在了半空:那白衣女子手中拿着一张符牒,玉符牒——自己的玉符!“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中?“
  “那个执玉符暗入神都的人,是大阁领的亲信吧?”
  默然,也只有点头。
  “他死了,被人杀死在洛水,大阁领遣出的那些疑兵也都被人杀死在路上。不过阮大阁领当真好计策,虽然传信的人死了,但尸体中藏着的字帛却将大阁领的意思传达出来,此事皇帝已悉——”
  “娘子是皇帝派来的人?”
  “大阁领误会了,我只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大阁领的符牒在我手中,我如果想做什么,早就做了。”
  阮东篱本欲借着她的话猜测其人身份,却不想那话中滴水不漏,根本无可探测,也只得无奈打消了这个念头:“看起来,娘子似乎什么都知道。”
  “不,也不能这么说,我今天来,就是有些问题想请教大阁领。”
  半响沉默,但听阮东篱沉声道:“娘子请问吧。”
  “好,”白衣微微一笑,随即道:“驻军和王府为什么怀疑半叶梅?”
  “娘子应该知道半叶梅的规矩,奉密旨,办暗事,一些东西我们不能说,所以一旦其中出了什么事,最先被怀疑的也自然是半叶梅,但是这次——”阮东篱无奈摇摇头,“驻军怀疑半叶梅,是因为二十多天前,有突厥骑兵入城。”
  “突厥骑兵入城?”白衣女子修眉一拧。
  “不错,驻军说,有将士看到我持玉符叫开城门,引一队扮作商队的突厥骑兵入城。”
  白衣女子淡然道:“这不可能,那时候,大阁领的玉符还在洛阳,何况大阁领也不至于亲自蹚这浑水。”
  “话是如此,可是我又能怎么说呢?况且后来,为了阻止使团进入西州,又的确是我派人假扮马匪袭击使团的。”阮东篱无奈一叹。
  “使团与迎亲小队会面的那天早上,袭击第二批疑兵的,也是半叶梅?”
  “是。”
  “我明白阮阁领的意思,阮阁领是想走险棋,可惜落错了子。”白衣女子微微叹口气,又道,“那半叶梅又为什么不信任王府?”
  “起先是一月前有朝廷派来的官人死在了陇右,但王府却封锁了消息,至今不见处理。后来我偶然注意到,这一年来陇右的铁器贸易量大幅增长,也是赶上这样敏感的时候,我立刻联想到年前的铁匠失踪案。”
  “阮大阁领担心这些外流的铁器,会变成兵器为突厥所用?”白衣女子暗暗蹙眉道。
  “不错,当时接受这个案子的是王府,同样也没了下文。但真正让我疑心的,是这次有人冒充我引突厥骑兵入城,要知道,陇右持符牒的只有三人,而就图案说,王府符牒与半叶梅的有几分相似。”
  白衣女子闻言凝眉思忖片刻,随即便也笑道:“我的问题问完了,多谢阮大阁领回答,告辞了。”说罢身形一动,便如云般飘然而去。
  阮东篱也不阻拦,任她走远,只是望着那白衣女子走远的方向长长一叹。余音未落,阮东篱陡然拧眉,回身向那廊后道:“什么人,敢在这里偷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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