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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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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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您说。”
  “我想在这里暂存一样东西。”轻响一震,宝剑已然在案。灯光流过剑鞘繁复的纹路,泻下一片隐隐的流光,男子淡淡一笑,目光不觉带了几分渺远:“倘若两天之后,我还没有来取,就请送到尚贤坊的狄府上。”
  狄府?店老板瞬时一愣,但反应过来细看其人容貌时,那人却已踏出店门,只留下一个卓绝的背影。
  夕阳,敛尽最后一抹光华。
  夜幕四合,将天地拢进一片苍茫之中。零星有守夜的灯火,勾勒出城郭的模样。街上已无人迹,更鼓声越过城堞,没入山峦暗影。
  云阙霜照,洒向空旷清冷的街道,清的似水若镜。远远一骑冲破清光,临近城门:“军爷,我要出城。”
  “可有官凭路引?”守城军士看一眼来人,仍旧肃立门前,一看便知出自训练有素的队伍,与平日里松散的守城完全不同。
  ——连守城都换了人,还真是上心呵!来人心下自嘲似的一笑,递上文书。
  守城军士查过路引,便不阻挡,任由那人怒马没入城外浓重的夜色中。那人甫一离开,查路军士便迅速转向一同守城的同伴:“那路引已经停用了,刚才的人应该就是钦犯李元芳,快去报知大将军!”
  ……
  银阙一色,不见纤尘。天地空明,清澈的已似乎不再真实。
  紫袍人把酒回望的那一瞬沉醉,竟让嘉仪不禁生出几分留恋。好似十年弹指,从未流过一般。可是,公子再不是从前的公子了,而自己呢?好也罢,坏也罢,都不过是,认定了。
  “李元芳要出城?”淡漠的一句,震碎一窗清华。
  “是。”嘉仪俯身,背过月色,“如果他真出了城,我们就再难控制他了。”
  自己棋盘上的棋子会让他随便跑掉么?紫袍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他现在倒想起离开了,可是,我还指望他挟制狄仁杰那老狐狸呢!你说,我能容他出城吗?”
  “那么——”
  嘉仪话未说完,便已然被打断:“你点二十个高手,务必逼他回城,至于火候,你自己看着办,我只要结果。”
  “主人,当初铁手团十大顶尖杀手都没能奈他如何,我恐怕……”
  “他们是想要他死,我只是要他留在城里罢了。”紫袍人转身迎上窗外净月,闲散地一弹羽觞,震落一串玉浆,“嘉仪,我们打个赌吧,我赌他李元芳,没去狄府拿解药。”
  嘉仪垂首:“主人在那边派了眼线,说什么打赌,不是诚心要嘉仪好看吗?”
  “不,我也是在猜,凭李元芳的本事,未必就不能在这些人眼皮底下干点儿什么,但我猜他现在不敢冒这个险——对付这样一个人,你还没有信心吗?”半响无声,紫袍人无奈叹一口气,妥协道,“罢了你最大的好处就是,对自己的能力太了解了。我准你调五十个人,二十个探探路,如果不行再动那三十个,不能再多了,留下的人太少了,终究让人不放心。”
  “是。”
  看着那一身夜行服却难掩妍丽的背影没入暗处,紫袍人不觉泛起一丝笑意:傻丫头,你真以为我只拿你当棋子吗?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像甄儿——那个,我终究保不住的,妹妹。
  ……
  山间岑寂,松柏如涛,偶有鸟鸣乍响,惊碎月镜,粼光般洒遍林梢。废园静居山坳,群峦如幛,惊涛暗起,又让人不由心生几分怯意。
  段南轩护着狄公寻至院前,颇为紧张地注目那朱漆斑驳的门扉,正犹豫着要不要这样进去,却看狄公走上前来,从容一笑:“我想这里面,恐怕不会有几个人了。”说罢,不及段南轩阻拦,便带头推门而入。段南轩见状连忙跟上,但看四周并无危险,才稍稍放下心来。
  园中似久无人至,几处已是荒草漫膝,壁瓦蒙灰。绕廊深入,稂莠渐疏,及至三进院中,园圃兀濯,只见浮土。狄公微伫,继而取过火把,俯身细察,但觉土层隐约有翻动的痕迹,又敛袖取之手中,微感腻凉,当下拍拍手,站起身来,指着地面吩咐随行:“把这里挖开。”
  立时便有人寻来工具,在圃地上挖掘起来,狄公也不多待,留下几人看守院中,自与其他人分看一行厢庑。
  院内主间偏大,俨然前院正堂模样。进入屋内,便看两侧立两三个兵器架,或有或缺地搁着几件刀戟,也不规整,火光映过,折出散乱的光影。
  狄公扫过一眼,便向桌案踱去,正要细看,那边段南轩已巡视一遍回来,颇有些丧气道:“大人,这是个空园,我们恐怕是扑空了。”段南轩抬眼,看狄公只微微一笑,再无什么表示,心下也猜不透狄公所想,只得又道,“对了大人,后园发现了一笼信鸽,想来他们平日便是以此传递消息的。”
  “南轩,这信鸽留着,回来看看它能领我们去哪儿。”狄公说着,也不回头,目光游走在长案上,似欲将它一寸寸分离肢解一般,直看得段南轩不由迷惑。
  “大人,您在找什么?”
  “你说,这里的人消息往来,会将书信藏在哪里?”
  “他们计划的是谋逆之事,平常消息保险起见,当时看过即毁,便有十分重要的,也当藏在最安全的地方。”段南轩顿了顿,“难道书信不该是藏在自己府中某个隐秘的地方吗?卑职觉得,这里似乎不是个很好的地方。”
  狄公缓缓踱出几步,方摇头道:“这个人,喜欢反其道而行之。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孰不知,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我倒觉得,如果真有这样的书信,它应该就在这园中。”
  也是,他敢占用官宅训练杀手,那么,他又如何不敢将书信存在此处?道家说,祸福险幸,不过彼此倚仗罢了。段南轩心下思忖,倒也能理解:“大人是以为,这书信会藏在案中?”
  “我也只是无端猜测一番罢了,不过,你没觉得这桌案有些别扭吗?”
  段南轩闻言看去,烛光流华,铺泻在案上,恍若明镜,映出一片光影深浅,案角一方砚台,中央隐隐还残有墨迹。初看时并不觉如何,但经狄公一言,再细看,也觉哪里不妥。所谓笔墨纸砚,文房四宝,通常临近放置,而这案台之上干干净净,四周亦无卷架,却独放了一个砚台!
  段南轩这般想着,再回神时,狄公已靠近牍案,欲验其是否设有机关。段南轩看着,心中一动,拦道:“大人,还是我来吧。”
  狄公稍稍一愣,便也知其心意,遂退到一旁:“小心点。”
  砚台似乎连着牍案,初碰之下纹丝不动,试着转动却也不得。段南轩微一踟蹰,又试着下按,起初似也不行,逐渐加力,方觉稍有松动,段南轩心下一喜,手上加力,随着砚台下陷,案侧一个几寸见方的小屉渐渐探出头来。
  屉中空空,只放有一个玉佩,玉质倒是清润净洁,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是难得的珍宝,可是,这么苦心隐藏,就只为了一个玉佩?段南轩有些哭笑不得地转向狄公:“大人,这——”
  狄公倒也不作什么表示,但上前细细察看,片刻,那睿智的眼中便透出微微的笑意。就见狄公取出玉佩,中指食指按住屉底,微微用力外推,便见一层薄木板随之而出——有夹层!段南轩心下一惊,再看时,狄公已从中取出几张信笺。
  方展信看过两行,就闻门外一军头来禀:“大人,地里挖出了军甲!”
  狄公蓦一抬头:“走,去看看!”
  ……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九)白水影凝桂魄冷

  明火熠熠,如长龙蜿蜒而进。
  当得报禁军仗火赶到城门时,一轮卿月正升至半空。皎皎月华泻下一地清霜,火光相应,似胭脂,若流霞,又如血脉中搏动的赤诚。
  “大将军,李元芳两刻前从此门向东而行,我等已传信东边城郭,请他们闭城勿纳。”城口一值班将军抱拳道。
  桓彦范居于马上,略一点头,转向身边副将:“从此向东——”
  “要到下一个城郭只有两条大路,一条直通,另一条借行邙山官道。”
  “张副将,你带两队人马从大道走,剩下的我带着走官道。”
  “是!”副将应声引马。
  “等等,”桓彦范一顿,继而道,“李元芳是朝廷重犯,务必要抓活口!”
  “是。”
  出了城门,便是一脉连山。明明月下,满目连绵的黑影,仿若伏虎卧龙。
  桓彦范引一行兵马走上山路,一面心中暗觉庆幸。本来设计是狄公先带人搜查废园,桓彦范想办法随后带兵出城,以备不测。然而,他虽统领禁军,但天子脚下随意集结军队却也不是件随便的事,怎样找这个借口着实让他头疼了一番,谁想李元芳连夜出城一事来的及时,正给了他绝好的理由。
  月光清净,映得心头一片空明。他李元芳是故意的吧?故意暴露身份出城,引来禁军,以便他趁机带兵护得狄公安全。可他自己呢?他是朝廷的钦犯啊!朝廷的、江湖的、为名的、为利的,谁不冲着他去?如此自曝行径,他又将自己至于何处?
  念及,任是历经沙场磨练的心也不由一震。好吧,不管是为了谁,这个忙,我帮定了。桓彦范心下想着,一面加紧促马。
  一队人马悄然没入群山。
  ……
  清虚照余途,引马天涯驻。且将冰心寄玉壶,悠悠对顾菟。
  丹诚不己知,无言向天祝。生平恩遇未得报,愿留忠魂补。
  清辉珑玲,洒尽穹壤。天涯同辉,映着山前旷地上孤骑人随风翻飞的黑氅白袍,如同其人坦荡的心胸,又如那一身铮然傲骨。
  忖度着离邙山已有一段距离,李元芳缓下马来,仰头望那一轮清标。片刻,冷峻的声音便朗然响彻旷地:“诸位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话音甫落,两侧林中便现出数十个黑衣人,迅速从四面围上。黑衣人一路徒步紧随,如今虽被发觉,却也丝毫不乱,脚下悄无声息。一刹那,仿佛有暗流涌上,欲将人瞬间吞没。
  月冷如滴,落在剑锋上,稍稍一转,顿这处摄心动魄的寒光。李元芳心下一动:“截断神都与陇右的,也是你们的人吧?”
  片刻无言,似乎算是默认。“李将军,我们头领敬重将军,所以让我转告一句,如果将军此时愿意立即回城,我们不会难为将军。”
  “回去?做你们的傀儡吗?”李元芳微微仰头,睥睨一干宵小,“如果我不肯,又如何?”
  “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将军现在是朝廷的钦犯,对付那些冲着赏金来的,恐怕已是疲惫不堪了吧?何况,将军身上还有蛊毒要压制……”黑衣人顿了顿,“将军不要打错了主意。”
  这算是威胁吗?李元芳无声刁起一抹冷笑:“知道的还真不少,不过,你们头领难道没告诉你,我是个不受威胁的人吗?”夜深风袭,仿佛其人如龙自傲的冷峻,“今夜纵赴黄泉,有诸位相陪,李某也不会孤单了。”
  头领,我就说,李元芳这样的人,是留不住的。为首的黑衣人暗叹一声,再不多言。
  剑锋外挑,流光寂静,蓦地化作千万道杀气,破空袭来。
  铮然一声清鸣,刀剑相隔,李元芳陡然仰身,人刀合同,化作流光一线,从容穿行于剑网金影之间。电光火石,长虹纵横,刀光剑影携着无形的罡风,打散漫天水色月华。
  黑衣人尽是一色长剑,较之李元芳仗刀本就占了优势,然几番照面下来,竟无人能其身。黑衣人初战不得,心中不免焦急,当下长剑急转,齐齐化作寒星千万,当头泼下。李元芳身形急换,从容明锐的刀光顿凝成点点飞花,一时金戈震响,金花四溅,似爆开满处烟花。
  蓦地剑网一疏,一道急光趁虚长入,直逼心口。李元芳刚隔过前面一击,事起突然,猝然发力,堪堪退出半步,避开要害,转瞬剑已袭至,惊鸿倏过,绽开一缕妃色。几乎同时,黑衣人眼前一花,再看时却见眼角一点银芒爆闪,血花陡激,整条右臂便已凭空飞出。仿佛修罗之声冷然从地下传来:“这算还你们的人情,再出手,李某就不客气了。”
  为首黑衣人在圈外看着,不觉心惊,急斥那人:“还不退下!”一人既出,霎时又有几人补上。剑影交复,各占方位,已隐隐形成剑阵模样。李元芳暗叫一声不好,宝刀陡震,便要破阵而出,无奈终究慢了一步,电光交集,月芒万重,一时气候已成。剑气凝聚,似无形的屏障,逼得人冲突不得。李元芳心下明镜似的清楚,仅以眼下游离的内力相抗,不消多时,必败于阵中。想着,心中一横,索性不再压制蛊毒,当下并力一处。
  浑厚的内力相汇一点,竟激得宝刀泛起摄心动魄的光华。李元芳一声长啸,陡然腾身,破剑式、抢阵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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