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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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非鱼-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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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神色陡变,不待反应,便见一点银芒透心而过,惊怨的眸心还未找到焦点,就再也没了神采。
  黑衣人冷眼看着那人倒下去,扫视两侧手下:“都看到了,这里不留没用的人。”四十三人齐齐点头,就是不闻一丝杂音。
  林慕水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做事干净利落,这才是杀手。”
  黑衣人心知其刺他试探与她,也不接话:“小可不想找公主的麻烦,是公主和小可过不去了。”
  “既然如此,动手吧!”
  罡风凛冽,破开满天飞雪。林慕水身形急转,只见一点绛红穿行在光影之间,分外耀目。剑影幢幢,挟着刺目的白芒,织起一张弥天大网,似将一切兜入其中,飞雪不近,飞鸟不过。黑衣人剑气劲烈,偏林慕水不肯和他硬碰硬,但见得人剑相合,化作流光一线,竟是从容穿插于剑网之间。好些次剑身明明已经挨上那白衣,可身形一转衣袂一扬,竟是施然从剑上拂过。如此几番,一旁观战的黑衣人终于忍不住运气提声:“手下学艺不精,公主教训便是,何必戏弄他们。”
  “这是你说的。”随着话音落下,便闻那圈中风声陡急,原本明锐的剑光顿缩成点点金花,一时飞雪也被远远逼开。黑衣人本以剑术见长,此刻却是被林慕水一人的气势压了下去。圈外黑衣人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寻机助他们一把,却看眼前流光乍转,围在林慕水四周的黑衣人便已如那落雪,纷纷委地。
  林慕水回剑收势,就手一弹剑身,登时荡出玉碎凤鸣般的幽吟。雪落红披,风华宛然:“你还是在试探我。”
  “可我还是看不出你的深浅,也看不出,该怎么赢你。”
  “你想知道?”林慕水眉心一扬,对着纷扬的大雪淡淡笑道,“要么,你用车轮战,看你的人能不能多到累死我;要么,请若先生来吧。”
  ……
  天涯雪满,疾风一过立时卷起一片白霰,似雾非雾的散开。雪依然在下,不断覆在那一路深深浅浅的印记上。
  寻着足迹,远远便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影。当前者是名白衣少年,发上已积了一层冰晶。若不是牵着一匹枣红马,在这风雪之中几乎要看不出来。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水色衣装的少女,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正怨声载道。眼看着要被越落越远,少女顿足,卯尽力气向前面的人大喊:“师兄,我走不动了,不走了!”
  前面的人一顿,又似没听见一般继续赶他的路。
  “啊喂,东方师兄没你这样的!你等等我啊!”眼看这招没用,少女忙拔脚去追,讨厌走雪路归讨厌,她还不想被扔在这么一个风雪冒烟的鬼地方。
  听闻这话,少年这才停下脚步,一边等她,一边看向那天色。风雪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少年英朗的眉宇不由聚了聚:“诺水,我们得快点儿了,怕是要有暴风雪。”
  东方茕素性逍遥,喜欢远游。而齐诺水又是师兄弟中最小的,师父去后,由于二师兄参军,大师兄做了幕宾,都不方便,她便跟着东方茕四处游历。这些年,纵然别的没学会,有一点她却是明白的很:这方面的事,东方茕觉不会说错。
  暴风雪,齐诺水是吃过苦头的,猛听这话不由一个激灵,连忙加快了脚步,但嘴上还是忍不住抱怨:“师兄你真会挑时候,这种鬼天气急着赶什么路啊!”
  ——你还好意思说!东方茕心下愤愤:要不是你闲大发了惹事玩儿,我现在还在逛波斯十年一遇的佛会呢,至于来这陇右南道受罪么!东方茕这么想着,伸手从头上捋下一层定了型的冰壳。
  事情还得从半个多月前说起。当时两人正在波斯,十年一遇的佛事大会期间,连街上的猫狗都格外的多。东方茕和齐诺水本是要去看大师们论辩,却在路上看见两个衣着华丽的波斯人因被不小心泼了一盏松子油而对一个孩子大打出手。齐诺水一时“侠义”心起,便顺手偷走了两人的钱袋,银子全拿去做好事了,等东方茕发觉她顺了人家的东西时,就只剩下两个空钱袋、袋里的一张地图和一封写了一堆齐诺水看不懂的波斯文的信。东方茕看过就变了脸色,佛会也不看了就急着回陇右,可是刚到边界,就听说大周使团和吐蕃世子出了事,两国关系紧张,无奈只得远远绕开是非之地,从陇右北面借路,谁想突厥那面也不安分,好容易饶了个大圈子下到陇右东界,刚要向西去西州,却又赶上这样的天气。
  齐诺水犹豫了半响,终于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师兄,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啊,真这么重要吗?”
  东方茕敛了容色:“很重要,如果信里说的是真的,那就是关乎社稷的大事,可惜究竟是真是假我也看不出来。不过大师兄看事情向来清透,所以我想,还是让他看看。”
  ……
  大雪纷扬,宛如神人姑射,淡扫蛾眉。
  “怎么样,想好要用哪个方法了吗?”
  黑衣人沉然半响,终于还是转头吩咐手下:“去请若先生来。”
  一抹笑意似雪落苍茫,无声隐去。林慕水敛袖回身,将目光放向遥遥天涯。
  “等等。”骤然一声,打破这肃然的岑寂。
  “怎么?”
  “我等自知不是公主对手,但还是想试试——这次,不是试探。”做杀手的,不是杀掉对手,就是杀掉自己,没有其他。
  眸光回转,宛若月流霜泻,无声风雅:“这不是一个杀手该说出的话,不过,我奉陪。”
  雪幕忽乱,剑气便扬着晶霰,充斥于天地之间。乍看似一片云气漫散,将一切混沌地包裹着;细看又如曼陀罗华,一枝一蔓都是惊心动魄的光华。人随剑动,腾挪其间,恍若惊鹄倏起,冲破江霭。不断有黑衣人倒下,又不断有人补充上来,就像那雪,不断的沉积,不断落下……
  流华悄转,黑衣人清楚地看到又一个人倒下,清楚的看到林慕水的身形已然滞顿,心念一动,指间数点幽蓝便陡然射入阵中。阵中人长剑折转,堪堪挡过四下锋刃,眼看无法隔开暗器,却猛见一条白练破空而出,素手一转,已将暗器敛如其中。林慕水蛾眉一凝,身形急转,白练借势便欲再次冲出。
  商音乍响,一抹白影蓦地插入阵中,软剑一抖便轻巧的缠上林慕水的剑芒,两剑相击,顿发出碎玉裂帛般的脆响。雪色激飞,待风雪稍歇,却是黑衣人捂着左肩半跪在地,另有两人相对而立。白练失劲,挽不住的暗器便纷纷落下,对面之人也干脆弃了被拦腰斩断的软剑,信手拂上挽在左臂的绿绮,止住犹自颤动的琴音。
  黑衣人不觉冷汗涔然,方才要不是来人拼着断剑引开了林慕水的注意,那白练中的暗器就要尽数打回自己身上了。正自后怕,又闻声音冷冷传来:“真正传信的人早从漠北走了——梁公子就养了你们这样一群人吗?”黑衣人眉心一紧,终究是理亏,不曾回话。
  那面林慕水平了平微乱的气息,沉声道:“若先生,你终于来了。”
  “我没想到,汝阳公主不但有庭斥吐蕃君臣的胆识,还有这样精妙的功夫,实在让人佩服。”来人白衣不染纤尘,白巾蒙面,只留下一双深潭般静凉的眼眸,宛然如玉。
  “可是若先生却是将戏看足了才肯现身,实在不够厚道。”林慕水不晴不雨地回去一句,便觉后心已开始隐隐作痛。方才黑衣人发了一十二枚暗器,她接了一十一枚,还有一枚,她本来可以躲过,但若先生却抢先占了他的退路——不早不晚,亦或者根本就是他看好的时机!这个人,武功虽然一般,却是步步兵法,让人觉得——可怕。
  林慕水暗抽一口凉气,仍是冷冷道:“若先生既知我是疑兵,又为何不提早点明?“
  指尖一拨,响出几个不成曲调的音节:“在下不是公主的对手,若非公主与这些人相持许久,体力消损,若某是断不敢插这一手的。何况,传信人是冲着神都去的,那就是梁公子的事了,我只管陇右。”
  林慕水心下一沉,不动声色道:“好一个只管陇右!”
  白衣人微微一笑,一袭白衣自与飞雪连成一色:“公主拖延了这么久,不仅仅是为传信人拖延时间吧?”
  “不错,也是,为了若先生。”
  “若某从不觉得自己有这么重要。”
  “若先生想必知道,好奇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林慕水微微一笑,“我一直想知道,那个可以四两千斤操控陇右全局,同时又能将身份隐藏的这样严密的若先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隔着雪幕,一切都模糊成一片,“容我猜上一猜,梁公子之所以能联络突厥吐蕃两国,是有若先生在牵线。”
  雪落簌簌,对面之人缓缓开口:“突厥的拔也卓尔,吐蕃的赞婆。”
  “如此说来,使团消息的泄露,甚至于假调半叶梅袭击吐蕃,也有你的一份?”
  “公主知道,我从来只是动嘴,今天为公主已是破例。”
  “呵,若先生却是可怕在这里啊。”林慕水淡静地笑笑。风劲厉,吹在身上,反倒是苏苏麻麻地连成一片“那么边关符牒之事呢?那夜究竟是谁假扮了阮东篱?”
  “是我。”白衣微微一动,“难道公主找在下,只是为了问这样无关轻重的问题吗?”
  “难道我问若先生,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你会说吗?”眸光倏转,竟是奕奕的光华,“其实阮先生刚刚已经不知不觉的回答了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假扮阮东篱的人就是你,这我先前并不知道。”林慕水微微仰头,伸手比出一个四来,“四个人,四个人里我一定能数到你!”
  琴弦无声轻动:“哦?”
  “边关符牒,所涉及的不过三处:半叶梅,驻军,王府。当时半叶梅的符牒就在我手上,也就只剩下了驻军王府,而事发又是在驻军之地,何况论符牒图式,驻军为虎,王府锦云,何者更易冒充半叶梅的图案,不言而喻。”林慕水指指对面,又指指自己,“你蒙面,是出于谨慎,却也正说明了——我见过你,在陇右,我认识的人其实不多。”
  暗云涌,风雪不停,林慕水就这么一步步走进雪中:“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残存的几个杀手再次围上,几乎就在那转眸一瞬,妃色的弧线划过眼底,簌簌和雪落下。那人依旧缓缓地走着,不快,也不慢。
  黑衣人怔怔看着那人没于雪幕中,又看看仅余的三个杀手,目光终是转向那抹素白:“就这么让她走了?我们怎么交差?”
  白衣人冷笑一声:“那是你的事,另外你记住了,我并不是你们梁公子的手下。”言罢,目光却是落于雪地上几点暗红,“她受伤了,你的暗器上有毒?”
  “那她走不了多远,我带人去追。”
  “不必了”白衣人放眼风雪深处,“那里是风口——马上就要有暴风雪了。”
  风雪一阵紧过一阵,林慕水伏在马背上,任由它将自己带向早已分辨不清的方向。整个后背已经木成一片——暗器上有毒,她是知道的,只是,太想得到答案了,或者说,从送走廖晓茹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再回神都。
  手中信鸽那一点淡淡的灰色在一片茫茫中很快就消失不见——如果没有意外,它应该可以把信带回去吧。林慕水望着那风雪,静静地笑了:若先生,我们到底是谁算计了谁呢?
  云疯长,风狂啸,乱琼碎玉一时都铺天盖地地砸下。有那么一刻,仿佛天地都陡然翻转,大雪就这么迎面冲来。
  恍惚却又不是在苦寒的陇右雪原,她分明看到暖暖的倾曦透过竹梢,一栋临水小楼,楼前楼后,凤吟龙啸。
  有太多的人说她太过清高,这世上怕没有什么能留得住她,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究竟想要什么。原来她想要的,不过是竹林小楼,那样的安宁。
  楼前水边,有人衣襟飒然,微笑着向自己张开双臂。
  那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三)不论是非犹过眼

  夕阳沉沉欲下,阮青茹望着那露台上君临天下的背影,突然觉得人生好生苍凉。
  “陇右的情况朕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话么?”
  “陛下,狄阁老和李将军——”
  威然的背影蓦地回转,伴着冷肃的生硬一字一句地落下:“怎么,你也为他俩说情?”
  “陛下,微臣只是在说事实。”阮青茹顿了一顿,固执道,“狄阁老和李将军,非但清白,更是一心为国,忠心可鉴,微臣以为,不当是这样的结果。”
  “哦?”女皇一挑眉梢,颇耐寻味地看向阮青茹,“不过几个月,就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来,朕倒想听听,阮监察要给朕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恕微臣驽钝,其间曲折,微臣一言难尽,还请陛下提问,容微臣作答。”
  “好啊。”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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