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奇怪为何朝臣中无一人反对立我为后，那日睿儿过来请安，告诉我说曹丕已经在朝堂上提起过这事，当中有几个大臣确实反对过，以我乃是当年邺城城破之后的俘虏不能胜任为由，推举郭照为后。其实我也知道当年嫁给袁熙一事必然会被人提起，也不知道朝堂上是如何非议的，不过看睿儿的脸色，想必是说得极难听的。我倒是也没有生气，劝解睿儿不必为这种事情不值。只是过于奇怪为何竟会有人推举郭照为后。后宫不得干政，难不成，郭照在素日里已经和朝中一些大臣有所联系？
不过既然曹丕已经说服大臣，这件事我也没必要再跟曹丕提起，毕竟为这种小事说三道四，到叫人觉得我心胸狭窄，绒布的曹丕身边有别的女人。
青石砌成的道路平稳，车辇轻微晃荡，一路上曹丕的手都紧紧地攥着我，如同握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手掌的暖意袭来，整个身心都温暖。
“以后你就是王后了。我说过要以这江山为媒迎你为后。”他信誓旦旦的说着。
我正想告诉他，即便是不为后，一辈子只做一个夫人，我也会对他不离不弃。马蹄声骤然而至，突然震得心都要跳出来一般，莫名的觉得一沉，觉得有事要发生。
墨竹的马堪堪勒住在车辇前挡住我们的去路，他脸色匆忙有些慌乱，打马下来就是单膝跪地。
曹丕挑帘神色颇为不悦，却没有发作，只是淡淡的问了句：“何事？”
墨竹抬头望望我，紧紧咬着下唇，时间仿若这一个静止。我听到他吸了一口凉气，沉重道：“请夫人和王爷赶快回府吧。”
“大胆！”
我耳边只剩嗡嗡的轰鸣，被曹丕的举动骇了一跳，他拍断了车辇的扶木，站起身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墨竹，牙齿咬得咯咯响，“墨竹，你不要以为本王平日里仰仗着你就可以在本王面前这么的肆无忌惮，今日是什么日子，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被曹丕的模样镇住，墨竹只是拦下了车辇，并未犯下什么的打错，他何至于这么气愤难当？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忙站起来扶着曹丕，茫然的问道。
曹丕只是定定的望着墨竹，也不回答我，眼睛里尽是危险的神色，我真是怕下一刻他便要下令斩杀了墨竹，忙对跪在地上的墨竹使眼色，让他快给曹丕认错。墨竹却对我的示意充耳不闻，直视着曹丕冷笑两声，“王爷既然早就知道了墨竹的心思，墨竹也不愿意去辩解，只是现在不是王爷为这种事情生气的时候。东乡公主现在病榻上，若王爷和夫人不赶紧回去，只怕是见不得最后一面了。”
‘噗通’，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双腿已然瘫软在座上，“英儿她……怎么了？”
我只觉得心口像是被掏空了一般，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吩咐抬辇的人原路返回便从车辇上跳了下来。我知道，现在我若是回头，王后之位或许就此和我擦肩而过，可那都不重要，我要我的英儿平安，我要她好好地陪在我身边。
我现在，只想去看看我的英儿。
她早上还欢蹦乱跳的在我面前吃饭，她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躺在病榻上。
身后是曹丕近乎嘶哑的喊声，我顾不得，只怕追赶不上我的英儿，一路狂奔，任风吹得外衣鼓鼓，红色的曳地长摆拖过满是尘土的地面，浑不在乎。
回到府中，我已经丢了一只鞋子，脚上磨得尽是鲜血，我顾不得自己的脚伤，急匆匆的往英儿的房中走去，脚步未停，留了一地血迹。
晴好的太阳，房间里却那么昏暗，好像再大的阳光也照不进来。屋里的婢子们在抽抽啼啼，我的双腿好像浇注了寒铁，从骨缝里透出来冰凉的寒意，我不敢进去，我害怕。我将手轻轻地搭在屏风上，不知道如何迈步。
房门‘吱呀’一声，我看见有光线慢慢照射进来，漫过屏风，穿过婢子们之间的缝隙，暖暖的照在英儿的暖床上，十一岁的英儿闭着双眼，脸颊苍白，像是睡着了似得，头发湿湿的，月白长裙衬着锋利美貌，红色的唇角还带着一丝微笑。像用血浇出的红莲，盛开在冰天雪地间。她还没有长开，却已经是最好看的美人了。
忽然眼前的英儿变得朦胧不堪，泪水便从眼里滚落下来，我听到自己的哭声，听到曹丕压抑的哽咽。
他说，“婉若。”
他说，“对不起。”
他说，“都是我的错。”
我缓缓地转头，看着眼前男人的脸，弯弯嘴角却最终没有笑出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哽咽着说出来，我说：“我为什么要出门，我应该守着她的。到死，都守着。”
第114章
他轻轻将我脸上的泪擦掉；定定的看着屋中哭泣的婢子，悲痛交加，厉声问道：“是谁！”
婢子们闻声惊吓的噗通跪倒在地，个个哀哀凄凄的哭；“我们和小公主在荷塘玩，小公主让奴婢们去端茶，奴婢们回来之后；回来的时候小公主就……就……”
她们只是呜呜的哭；跪在地上不敢再说下去。
我踉跄着走到床边坐下；轻轻的唤着英儿；“你不是说，等母亲祭祀回来，要和母亲一起回山中无极的么？你不是说，从来没见过舅舅和表兄妹，要带好多好多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们的么？你起来呀，睁开眼睛看看母亲。啊？母亲不去祭祀了，母亲不做什么王后了，你起来呀？母亲现在就带你回无极的家中，好不好？”
“说，公主是怎么死的？说！”我听着曹丕对婢子们的嘶吼，眼泪如雨滑落。
“是…是跌入了荷塘。救上来的时候，已经咽气了。”
“你们！”曹丕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良久，放缓了声音，却让人听了毛骨悚然，他低低的吩咐跟进来的侍卫，“所有伺候公主的婢子，小厮，皆殉葬。”
最后三个字听在我的耳中，我却并未感觉到阴冷，只觉得这样很好，我的英儿一个人在那边会很寂寞，有她们陪着，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屋中死寂，瞬间是鼻子们的求饶声，她们害怕死亡，可是她们却让我的英儿死了，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我再也没有了我的英儿。她们可真是可恨啊，就连现在的求饶都那么的可恨。侍卫并没有给她们太多哭着求饶的机会，很快便过来将她们带出去。一个婢子被拖着往外走，眼神都是惊恐，她大声地叫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夫人饶命，王爷饶命啊。”
我冷冷的看着她，没有半丝的怜悯。
她绝望地看着我的眼神，死死地扒着门框，忽然想起什么似得对我喊：“是雍华，是雍华啊夫人，我回到荷塘的时候看到雍华了，夫人求你饶了我。夫人”
雍华？是郭照吗？她再为当年我无意害她不能生育的事情怀恨在心，所以今日要夺走我的英儿？
我看着曹丕，他脸上都是懊恼，未等我说话，对侍卫厉声道：“杀无赦！”
那婢子的眼神已经彻底死灰，再也提不起来一丁点的神采。我要她去陪着英儿，无论她多么想要活着！还有雍华！
我转头，在英儿的耳边轻轻地喃喃，“英儿，你再等母亲一会儿，就一会儿，母亲要让害死你的人，死在你的灵位前。”
我慢慢地起身，走到曹丕面前站定。嘴角挂着冷笑，“我要她死！”
我和曹丕一同忍着失子之痛，来到郭照的羲和殿时，婢子说郭照晨时便去了卞夫人处晨省，我弯唇冷笑，“雍华呢？让她给我出来！”
“雍华姑姑在殿内等着夫人呢。”小婢子怯怯的看着我回答。
好大的架子，一个小小的婢子，竟还能翻起风云来，叫我伤到如此地步的人，我定让她碎尸万段！
大殿里面清清冷冷，没有一个仆人侍候，我和曹丕带着侍从进来，入眼只有雍华一个人端端正正的坐在席子上。见到我和曹丕，她面色未改，缓缓起身，款款走上前来施礼。还未等我和曹丕开口，她依然在地上跪好，开口道：“奴婢是小姐的陪嫁丫头，小姐在府中的时候就时常被大公子欺负，老爷和夫人对她都不好。进府之后，本以为小姐苦尽甘来了，可是奴婢看得出来小姐她过得不开心，很不开心。王爷对小姐不宠爱，小姐本来可以诞下子嗣的，可是因为夫人那一次故意相撞造成一生 都无法生育。小姐性子隐忍，凡是从来不争，可是奴婢看不下去，奴婢宁可替小姐受任何的苦，也不愿再看着小姐处处备受欺凌。”
她忽然抬头，满目恨意的看着我，“奴婢杀不了您，也杀不了睿公子。可是，奴婢就是想让您也体会到痛处，本来我可以豁出性命与你同归于尽的，这样小姐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被封为王后了。不过今天我杀了英小姐，阻止了你的封后大典。就算死也瞑目了。我们家小姐有十分痛，我也要让你痛八分！”
我看着她恨意渐深的的瞳孔，慢慢蹲□来，俯视着她那张让人生厌的脸。“你以为我很想与你家小姐共事一夫？”我冷冷的看着她，话锋一转，骤然道：“与她同为曹丕的女人都让我感到耻辱！今天的事情，你让我承受八分痛苦，我便千倍万倍的还给你们，我也不会相信，杀死我的英儿她就撇的清关系！”
她忽然站起来冷笑，“要杀要剐随便你，只是我家小姐不知道今天的事情。”
我突然觉得自己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就真的笑出声来，“丫头杀人哪有做主子的不知道的道理？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身上，我都相信，唯独郭照，我不信！”
曹丕下令，命人前往永寿殿将郭照带回来审问，雍华企图咬舌自尽，被侍卫五花大绑在羲和殿的中央，为了防范再度咬舌，将嘴上了白布。
郭照被带来之后便被按在大殿中跪着，脸上的表情迷茫万分。看到曹丕又是一阵欣喜，却仍是不知道发生何事的模样，待看到被捆绑起来的雍华，才大惊失色。
我冷笑着看她，真是演了出无辜的好戏码。
曹丕冷冷的看着跪在殿中的主仆二人，命人将雍华的勒口布摘下，对郭照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郭照迷茫的摇摇头，“贱妾不知道王爷要贱妾说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她看一眼雍华，尴尬的笑笑，“是不是雍华做错了什么事情？我今日去太后那里晨省，雍华说身体不舒服，我便让她好生休养…”
“住口！”我从坐上缓缓走下来，迈过一层一层的台阶，愤然地看着她，“好你个郭照，还敢在撒谎吗？英儿如今躺在床上命丧黄泉，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她的面前停住，缓缓抬起手，仿佛蓄了这一生的力气，‘啪’一掌打在她的脸颊上，只觉得手心麻疼的没有了知觉。郭照惨叫一声，扑倒在地。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嘴角吟出血迹，脸上已然青紫。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也分毫不能缓解我心中的伤心和愤怒。我看着她的不敢置信的眼神，“这一巴掌，是为了我死去的英儿，你欠她的，用这条贱命都不够还来！”
“你不要打我家小姐，杀死曹英的是我，我家小姐根本就不知情。”雍华跪爬着挡在郭照面前，用头对着我的膝盖乱撞。我已经分不清自己哪里痛，只觉得心肺都要炸裂一样难受，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英儿年纪那么小就要死去？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我把雍华狠狠的推开，扯过郭照使劲的摇晃，“郭照，我求你，你让我的英儿活过来好不好？我不做王后，我不做夫人，我什么都不要，我都给你，我求求你把我的英儿还给我，还给我啊。”
泪水，哭声，嘶喊。整个羲和殿里混乱不绝於耳。
也不知道是折腾到了什么场景，我只觉得身体被掏空一般没有了力气，轰然倒塌在大殿之中。
醒来看见西天一轮荒寒的月。枝头栖着一双寒鸦，叫声凄厉让人心里彷徨。
寅时，曹丕风尘扑扑的回来，眼圈微红，声音嘶哑着。他轻声问我饿不饿。
我木然的摇摇头，只是抱着英儿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面颊，她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看看我，早上离开的时候，她还挽着发，穿着月白色的衣服，一脸欢笑。因为他的父亲为她寻了个好人家，是钟相国之孙钟俊，年龄相仿，是个少年英雄。
“婉若，我知道你很伤心，可是，英儿如果在世，也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模样。你听话，吃点吧。”
我继续摇头。整个人都木木然然的。
“你不是说钟骏是个好孩子么，我私心里希望英儿幸福的。你下令，三日后让英儿下嫁吧，后天是个好日子，最宜嫁娶了。”
他蹲在地上沉默良久，无奈的看着我，“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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