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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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宁宾馆之最后的王公-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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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热茶和点心,明月在暖和地方吃了些东西才有了力气,低了低头,声音发颤:“谢谢师父。”
前一天夜里,隔着几重院墙,老和尚半夜惊醒在寺院里面看见了对面王府的火光,如今看到明月这副模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沉吟良久之后问道:“姑娘可要我联系小王爷?”
她想了想,摇摇头。
“有什么打算?”
“……师父能不能借些银元给我?我想要先找个地方安顿,手里能周转了,马上归还。”
小王爷平日认捐香火手笔慷慨,与这寺院相交笃厚,老和尚又对明月的身世渊源有所了解,闻言便去找管总务的徒弟支了些钱交给她。明月在庙里洗了脸,整理了一下衣服,口袋里揣着从老和尚那里借来的二十块钱终于离开了雨露巷。走到巷子口,她仍不忘回头看看,心里想,让她容身的地方,收纳她记忆的地方,保存着她爹爹当年抖的空帆的地方,如今被彩珠烧完了,可她欠的债能够就此偿完?
两个星期之后,城中积雪开化的时节,明月在日侨小学找了一份临时的工作,是教小孩子们学习写汉字的课程。孩子们都差不多五六岁,男孩们戴着制帽,女生们都是板凳型的头发,还不会捣乱的年龄,让写字摹贴都乖乖的很听话。
明月还在试用阶段,薪水可以拿到十五块钱。她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房子,是个四合院的西厢房,对门住着一对夫妇在小南门卖豆腐,房东住南屋,是个五十多岁的单身老少爷,天稍稍暖和一点,就把自己养的鸟笼子挂出来了。
明月买了煤,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生炉子取暖,刚开始怎幺也生不好,没过多久也琢磨出了窍门:煤块放在最下面,上面摞劈柴,劈柴的上面放纸和干草。上面的东西好点燃,温度上来了,慢慢把下面的劈柴和煤块带燃,火就着起来。她早餐吃得很简单,烧饼就热水就行,学校有教师食堂,每天免费供应午餐和晚餐,这点钱她就省下,总要买枝鲜花放在个粗陶罐子里。她在旧货店里面买了条款式美观,没有破损的棉布裙子和几条围巾,在家里用热水洗干净了,穿到学校去,也有同事称赞漂亮。第一个月的薪水下来,她还了十块钱给慈恩寺的老和尚,跟他说,下个月一定把剩下的还清……
有天半夜她醒过来,枕在自己的胳膊上忽然觉得对于眼下的生活很满意,日子清苦,但是自由畅快。不似当年被显瑒从监狱里面救出来就扔到去日本的渡轮上的时候,那时的自己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没有独立生活的经验,挥霍着随身带来的钱财阔绰的盘缠,脑袋里面一时抱怨一时思念,于是人在王府之外,物质和思想上却无时无刻不被其牵连控制。
现在的她却并非如此。她翻了个身,房间里面并不暖和,呼出的气息变成白白的雾,但是身体卷在厚被子里面却很舒服,倦意上来,她合上眼睛,忘记了要去惦记思念哪怕怨恨那个人了。
校长池仲诺子邀请明月去参加日本人聚会,这个早春的夜晚,她终于又见到了东修治。两个人跳了一支舞,夜深的时候他送她回家,路上明月一直想要说一些感谢或抱歉的话,只觉得开口艰难,没有立场,自己是欺骗并利用东修治的人,无论什么原因,怎么解释都说不圆满。
他却像早把拒绝指认土匪好营救南一的事情给忘了,到了地方从车子上下来,看了看周围街巷就有些不解:“明月小姐你住在这里?”
“嗯。”明月道,“现在住在这里……我从雨露巷搬出来了。”
四合院的门口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卖豆腐的汉子每天晚上去进第二天要卖的货,回家很晚,这灯是他媳妇给他留的,暗黄色的灯火照在修治的脸上,让这张英俊的平静的面孔有了些柔软的情绪,那是一些细微的连他自己可能都察觉不到的表情的变化:微微蹙起的眉头,轻轻眯起的眼睛,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喉咙里面哽了一下……
“要不是时间晚了,一定请修治君喝杯茶。”明月说。
修治低下头:“……这是临时落脚的地方,是吗?还在找别的房子吗?”
“这里蛮不错。离工作的地方不远。”
“似乎不够舒适。”
“比不得原来,但是出入自由,也有别的好处。”
“我认识个朋友,离这里不远的地方,他有一间……”
“修治君,”明月抬起头打断他,“我自己还应付得来。要是需要,一定去找你帮忙。”她说完呵呵手,“我要进去了。”
修治依依不舍。
他对她总是依依不舍的,可是每次见面不是时间紧迫,就是有突发情况,话不能说完,容颜还没有看清,让他事后想要回忆都觉得线索太少。可是这天夜里,在这个简陋的民宅门前,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生活里刚刚发生的一些变化,这让他觉得心疼,又因为潜藏的某种可能性而觉得有些激动,他拿着自己的帽子,站在那里好久没动。明月陪着他的沉默。
卖豆腐的汉子推着吱吱呀呀的车子从巷子口过来,他一手推车,另一只手捂着肚子上,慢慢走到门前,抬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修治和明月,顾不得好奇,也没时间招呼,上了几节台阶,明月见他脚步发软,正想问张哥你怎么了,汉子已经倒在地上,呲牙裂嘴地满地打滚。
明月吓了一眺,忙开了大门,三步并作两步去找张家媳妇。
修治把姓张的汉子扶起来,他嘴巴扁了扁,忽然脖子向前一挺,吐了修治一身,随后便昏死过去,毫无知觉。
修治的司机连忙跑下来,跟修治一起把老张抬进车子,她媳妇披了袍子正跟着明月出来,看见自己丈夫郎当着腿,以为他死了,当即吓得大声哭叫起来。明月费了好大劲把瘫软的妇人架起来:“嫂子,没事儿,刚才张哥还好好地推车,咱先把他送医院,你别慌啊,别慌!”
深夜里街上没人,汽车一路奔驰开到医院,修治缴纳了费用,老张被送进处置室诊病打点滴,他这才去洗手间清理了一下大衣上的污秽。出来了,明月等在门口,说话有点结巴:“谢谢你啦,修治先生,要不是你,都不知道怎么办。”
他摇摇头,找了一个长板凳坐下:“可能是胆囊炎。”
“你怎么知道?”
“上大学的时候同屋也是这个问题。天气一冷就会犯病,样子一模一样。都是我帮忙,送他去医院的。”
“后来好了吗?”
“可能是吧。出家上山了。生活更有规律,说是后来少发病了。”
“是宫泽君?”
“我跟你说起过宫泽君?”
“说过的。小桔带我去府上的时候,你说从前经常一起上山宿营的四个朋友,其中有一个留在那里了。你提到他名字。”
“我也说过为什么了吧?”
“嗯。他的恋人嫁给他的哥哥。”
“那可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你的记忆力可真好。”修治笑了笑,“现在有时候我也会想念宫泽君。这个人是个大个子,手长腿长,很帅气,人活泼,爱说笑话。
他身上总会发生些事情,总有故事。比如说会因为胆囊炎呕吐,比如说出家做了和尚,这样的人是有标志性的,无关好坏,人人知道了都要议论起来,再把他的事情说给别人。可是人们说起我,会说什么呢?……我从小就是如此,什么都还不错,总是很守规矩,却没有一个突出的让人记得住的地方。好也好不起来,坏也坏不下去。是一个,…”修治想了想,目光有点散,深夜里,他累了,他不那般看重自己了,“容易被忽略的人。
这件事情可真让人灰心啊。但是我历来如此,自己跟自己妥协了…”
“修治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善良最慷慨的人。如果我跟别人谈起身边的朋友,我不会谈起那个有胆囊炎的人,也不一定会说起来出家当僧侣的那个,但是我会跟他们说起修治先生。”
“会说我什么呢?会不会说我爱上明月小姐,但你装作不知道?…”
第四十八章
“会说我什么呢?会不会说我爱上明月小姐,但你装作不知道?……”
明月闻听此言,心里面如同有冰水滴在烧红的烙铁上,冷热交融,“嚓”地一下腾起白雾,蒙住了眼睛,好半天竟不能反应。半晌转过头去,心里面又开始恼怒自己: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聪明,占有着利用着这位好先生的善意与慷慨,一次又一次地给自己帮忙,就像小孩子,笑嘻嘻地抬头托着手跟大人要糖果,却总还摆着一个可怜又淘气的态度,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亲不疏的关系,对他的心意装糊涂!但他是知道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谁能像她这样愚蠢?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子!
这种自责和懊恼让她霎时觉得如此难堪狼狈,生生逼出一身冷汗。她撕去了自己那层温柔的软弱的伪装,忽然恶狠狠地转过头,满眼都是泪,却瞪在眼睛里面不肯流出采,咬着牙对东修治道:“东先生说我装作不知道?我应该知道吗?我知道之后要怎么办?!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不知道我的历史,你不知道我过的日子。你突然出现,帮我的忙,解我的为难,就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乘人之危对不对?早点告诉我不好吗?早点说你会在这个时候要账,我欠您那么多人情的时候也早明白一点!……”
东修治目瞪口呆。
明月站起来就走,身体虚弱,急火攻心,耳边嘈杂,几步迈出去忽然脚下发软,晃了几下险些要倒,右手把住墙撑住了。
东修治赶忙上前,想要扶她,明月摆了摆手:“不必。”
修治站在那里,摩擦着双手,没有办法,万分懊悔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他本来就不善言辞,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话,居然让她这般反应,此时只觉得百口莫辩,眼睛发热,急得要流下泪来。
明月的一阵晕眩和耳鸣好不容易才过去,待脑袋明白一点了,背朝着修治,冷冷说道:“南一是我好朋友,那天求东先生的事情,即使知道你今天讨账,也会相求。这人情太大,要是今后东先生要我一命,我,也,给。”
修治颓然坐回椅子上,明月到底离开,脚步匆匆,他看看她的背影,慢慢摇头。
这天下午,南一去了董绍琪的办公室,在门缝里面看见他正伏案写材料,一张怪好看的侧脸,见浓眉毛像丛茅草一样支棱八翘的。南一有点犹豫,想要把准备好的跟他抬杠的话先打打腹稿,旁边忽然冒出一个四十多岁蛮和气的胖子:“小妹妹找谁啊?”
南一道:“那个,我……”
绍琪闻声已经从办公室里面出来了,看见是她,没言语。
南一跟胖子指了指他:“我就找他。董绍琪。”
胖子呵呵笑:“小董这不是在吗?我看你在这门口看了十多分钟了,还纳闷你这是要干什么呢。”
南一扁扁嘴,心想这位大叔,你何等多嘴。
胖子走了,绍琪仍是不笑不言地看看南一,南一低了低头:“绍琪你好。头上的伤可好些了?还头疼不?”
绍琪道:“承蒙您惦记。”
这事儿发生在十多天以前,南一身体恢复,睡醒了午觉,正躺在床上磨蹭,听见外面有响动,是那董绍琪又来登门拜访了。大人不在,保姆给他端了茶和点心,南一在睡衣睡裤外面裹上圆滚滚的棉袍子,一身臃肿地出来,脚上还趿着棉拖鞋,看到绍琪,她躬身长揖:“大哥你又来叼扰我了?还是不肯给人消停啊。”
绍琪起身:“客气了。不敢叨扰。就是想请你去看明晚上的电影。来送票的。”
南一最爱看电影,从牢房里面出来个把月了,难免有点想念,张了张嘴巴,没再着急送客。
绍琪见有机可乘,忙乘胜追击:“美国来的笑片啊。逗死人了。里面那男的带着礼帽,嘴上一撇小胡子,穿着燕尾服和肥裤子…都说好看。”说罢看着南一笑笑,“想去吗?想去,我就带你去。”
南一没言语,坐下来,把保姆给绍琪准备的点心端过来,用勺子挖了一块,放在自己嘴里,慢悠悠地说:“想去啊,真想去,我这都老久没出房间了…”
“就是啊,现在春光大好,北陵都长草了。我说你也是该出门玩玩了。听说明天气温还要升高,咱先去吃顿西式晚餐,然后再去看电影。我说你也是,”绍琪道,“别人生病消瘦,我看你胖了有十斤吧?出去转转,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话没讲完,南一站起来,仰着脸:“董绍琪谁给你权利批评我?人各有志,各过各活,我就喜欢窝在家里长胖,你有电影票就了不起了?你不知道那人叫什么,我告诉你,这留着小胡子,穿燕尾服和肥腿裤的叫查普林,他的电影我早就看过了。明天我就算想着,也不跟你去。”
“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哈哈,言重了,没跟我自己过不去,就是不想照你说的办。”
“哪里得罪你了?”
“你来不就是看我笑话?那天你还敢跟我提我穿我姐红衬裤的事情,你不提这个还倒罢了,提起来我又想起另一桩事儿。十一岁那年,我妈给我两个大子儿让我买梨膏糖吃,你非让我拿那两个大子儿跟你去砂子地玩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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