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骨嶙峋的手背上，青青紫紫的全是针眼，梁护士看了眼江毅晖的左手，还是把针水扎了进去。
“你这手都快没扎针的地方了，要不然，明天我给你弄个那种不用每天扎针的。”梁护士把东西收拾好，转身出去。
江毅晖听着隔壁床上那两个老人的窃窃私语，讨论着哪家的姑娘长的好，哪家的孩子有出息分配到了好工作。老太太不时会抹着眼泪埋怨老人不该不听她的话，躲着抽烟。老人笑眯眯的向她讨饶。
江毅晖在隔纱后边静静的红了眼眶。
如果，他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走到人生的尽头？
可惜，没有如果。
江毅晖坐在门诊里听着对面的林主任对他详细的讲解着，“外科治疗是肺癌首选和最主要的治疗方法，也是惟一能使肺癌治愈的治疗方法。外科手术治疗肺癌的目的是：完全切除肺癌原发病灶及转移淋巴结，达到临床治愈；切除肿瘤的绝大部分，为其他治疗创造有利条件，即减瘤手术。”
江毅晖神情恍惚的听着，只觉得胸口闷的难受，他别过头大口的呼吸着，等缓了一会儿之后才淡淡的开口道，“有多少生存率？手术有多少风险？”语气淡漠的就好像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减状手术需同时作局部和全身化疗。外科手术治疗常常需在术前或术后作辅助化疗、放疗治疗，以提高外科手术的治愈率和患者的生存率。肺癌外科治疗的五年生存率为百分之三十至四十，而外科手术治疗的死亡率是百分之一到之二，手术的风险还是比较低的，这点你还是可以放心。”林主任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大口的喝了一口水。
“是吗？”江毅晖淡淡的接着问，“那我的情况呢？”
“你要乐观一点，保持好的情绪。你发现的时间不算太晚，再加上你现在毕竟还年轻，还是很有康复的希望的。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好好的配合治疗。”
“好，谢谢你，手术的事，我再考虑一下。”江毅晖站起来，浅笑着对林主任挥了挥手，走出门诊，准备回病房。
医院始终都是个沉重的地方，似乎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一片阴霾。
江毅晖麻木的看着人群来来去去，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可谁都不会为他停下脚步，因为谁都不是她，谁都不是他的安安。
她现在好吗？是不是不再等他，是不是已经和罗皓在一起了呢？她会幸福的，是吧？真是可惜，她的幸福从此再也与他无关。
江毅晖一个人慢慢的蹲在墙角，泪水无声的往下掉落。如果，我告诉你，我生病了，你会回来我的身边吗？
真是自私啊！这么自私的我，你还会要我吗？
江毅晖内心里似乎关着一大票黑色的念头在咆哮，可是他只能勉力站起来，一个人扶着墙壁步履阑珊的往住院部走去。
“江毅晖！”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叫喊着他的名字。
江毅晖僵着身子不敢回头，那身影很快出现在他面前。
“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莉莉抱着江念出现在江毅晖的面前。
江毅晖看着眼前的莉莉，慢慢的扯出笑容，“我来有事，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宝贝，叫爸爸，诺，他有点感冒，我带他打针。”陈莉莉笑了笑，把江念往他面前送了送，“要不要抱抱他？他不认生哦！”
江念果真像莉莉所说的那样，一点也不怕人，小家伙从妈妈身上溜下去，拉着江毅晖的裤腿，伸着小手要抱。
江毅晖把江念抱在怀里，“走，我们出去，去对面聊聊，医院里细菌多，对孩子不好。
陈莉莉欣然点头。
“我有去找过你，宝宝一岁生日的时候，不过你不在。手机也联系不上你。”莉莉率先打破沉默，往咖啡里边加了勺糖，手指捏着调羹，慢慢的在咖啡里搅动。
“是吗，我、、、、、、、、”江毅晖呐呐的开口。
☆、第五十九章 满足
“不用编借口骗我了，你生病了。”莉莉用的是陈述句。
江毅晖苦笑，“看起来很憔悴？”
“是，我都差点不敢认你，只是试探的喊了一嗓子。没想到真的是你。”莉莉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皱了皱眉，又把咖啡放回原地。
“你看起来，过的不错。”江毅晖岔开话题。
“比你好一点，什么病？她知道吗？”莉莉把江念手里的调羹接了过来放进杯子里，随手扯了点纸巾给江念拿着玩。
“肺癌晚期，她不知道。”江毅晖索性不隐瞒，直接的告诉了陈莉莉。
莉莉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慢慢的露出笑容，“江毅晖，你对我真残忍。”
江毅晖摊开手，“不，我只是为了你好。”
“你又凭什么认为，这是对我的好？”陈莉莉眼眶渐渐红了，透明的泪水簌簌的往下掉落。“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你就这么给我惊喜吗？哪怕你过的好也行啊？哪怕你和她在一起也行啊！可你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对不起、、、、、、”江毅晖抽出纸巾递给莉莉，“别哭了，都看着你呢！念念，叫妈妈别哭了。”
江念很懂事，也很聪明，他放下手上玩的纸巾，拉了拉妈妈的手，“别哭了，妈妈、、、、”
江毅晖看着这样的莉莉，也不禁动容，他哑着嗓子，“莉莉，照顾好江念，我永远都会念着你。”江毅晖把莉莉的东西拿好，站起来结账。
“我要回医院了，再见吧！”江毅晖站在门口和陈莉莉和江念告别。
“让我陪着你吧！好不好？”莉莉死死拽着江毅晖的胳膊，眼睛里满是祈求，似乎怕极了他的拒绝。
江毅晖定定的看着她，摇了摇头，“这对你不公平。我告诉你，就是希望不再浪费你的时间。”
“可这是我的选择！江毅晖，你别让我留下遗憾好不好？”莉莉死死的拽着他，“还有江念，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知道你不爱我，等你康复了，健康了，我就离开，不会缠着你，你放心。”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毅晖伸手把江念抱了过来微微叹息，“好了，走吧。”
江毅晖能清晰的察觉到自己身体的虚弱，不过是出去走动那么一会儿，他就累的满头大汗。
江毅晖刚一回到病房，就正好撞上护士查房，他乖乖的躺在床上躺好。莉莉抱着江念拘谨的站在门口。
江毅晖虚弱的笑了笑，“进来吧，傻站着干什么？”
莉莉抱着江念走进来，“你不用治疗吗？就这么住在这？”
“怎么可能？有做化疗，现在每天有挂针水。肺癌虽然不会传染，可这里不比别的地方，各式各样的病人都有，孩子太小了，我不能答应你带着江念过来，你也看到了，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你坐会儿，就带着江念回去吧？”江毅晖强忍着咳嗽对莉莉说道。
“我对这个不了解，但是你别赶我走。念念我想办法。我前段时间回去了一趟，我妈特别喜欢念念，我可以把他送回去让她帮我带一段时间。”莉莉坐在他的床前，摸着江念的脸颊说道。
“你不舍得的，这样又是何苦？”江毅晖别过头，看着窗外。
“我骗不了自己，说的再好听，你也是我放不下的执念。或许，只有你死了，我才会真正解脱。”莉莉笑了笑才对着江毅晖说道。
“喂，说点吉利的好不好？”江毅晖笑着拍了拍莉莉。
莉莉站起来，“我今天先回去，晚点会过来。你不要乱跑。”低声嘱咐江毅晖。
江毅晖点点头。
陈莉莉抱着江念转身离去，又突然转身，“我信不过你。”她左右看了看，把江毅晖手上的戒指拽了下来，“这个你很在乎吧？暂时交给我保管，别乱跑，在这里等我回来。”
原本正合适的戒指，因为江毅晖变得瘦骨嶙峋而松弛，很轻易便能脱落。
“喂，还给我，别闹了。我保证不跑，我发誓。”江毅晖伸出三根手指，对着天花板。
“我相信你一次。”莉莉把戒指重新给江毅晖戴上，“我只是想再陪陪你而已。”
江毅晖看着她走远，脑子里一片茫然。他没办法否认他的自私。他真的害怕，如果他死了，这个世界上竟不会有人察觉。
莉莉并没有直接回家，她去了江毅晖刚刚出来的那个专家门诊。
“你好，我是江毅晖的家属。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莉莉站在门口对林主任说道。
“坐吧！”林主任杯子空了，站起来倒了杯水在办公桌后面坐好。
莉莉抱着江念，拘谨的坐到他的对面。
“他已经被确诊为肺癌晚期了，这点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当然，也不要放弃，他还年轻，还是有希望的。”林主任淡淡的说到。
莉莉手指捏的发白，脊梁不自觉挺得笔直，好像什么都压不跨她。
“怎么治疗才能让他康复？”
“目前为止，只有动手术再配合化疗才有可能。当然，手术也是有风险的。”
“风险？下不来吗？我不懂，你直接告诉我，不用顾虑。”莉莉急切道。
“手术后存活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很有可能，癌细胞扩散，那只能再次动手术。可是会很痛苦，并且没有多大希望了。”林主任淡淡的陈述事实。
“平时生活上还有什么是需要注意的？”莉莉追问。
“让病人多吃点果蔬，保持积极的心态。很多病人都是靠顽强的意志力战胜病魔的。”林主任叹息着说。
莉莉被无力感充斥全身，“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医生。”
莉莉头重脚轻的回了家，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妈，你帮我带江念一段时间，好不好？”
“……”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没办法拒绝女儿的苦苦哀求。
送走江念，莉莉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接下来怎么办？
是了，要去医院。江毅晖还在医院里。
莉莉头重脚轻的往医院跑。
莉莉静静的看着江毅晖。他睡熟了，疼痛让他并不安稳。他的眉紧紧的皱着，不时咳嗽两声。
莉莉松口气，好在，他还在。
等江毅晖睁开眼睛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莉莉正好推门进来。
“你醒了？睡了很久，睡的好吗？”莉莉手中提着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轻声问到。
江毅晖浅浅的笑了笑，目光温暖，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东西，“还不错……”
苍白的脸上出现那样温柔的样子，莉莉突然心酸的厉害，“我照医生说的，给你做了点吃的，吃一点吧？”
“好，尝尝看你的手艺。”江毅晖淡淡应答，他坐了起来，把枕头竖起来放在身后当做靠枕。
莉莉心想，他是真的看开真的不再在意，真正释然了。才会在面对她的时候这样坦荡。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或者多做什么，也能让人真正的察觉到距离。他仿佛已经把你隔离在某个范围之外，让人没办法真正靠近。
爱情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并不需要言语的诉说，一个眼神，或者某个特定时候的一个动作，都能让人察觉到它的存在。
可是，同样，仅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能清晰的能让人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
莉莉并没有做什么很复杂的东西，只是买了点山药煨汤。她去了江毅晖的房子里做的饭。房间里一片荒芜，似乎从她离开后就再没有人住过了的模样。莉莉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做了汤过来了。她静静的看着江毅晖这样的喝着汤，似乎也能觉得释然。
她在意的，说不定很快就会消失，而她能做的仅仅只剩下这样的陪伴。她再也不用患得患失了，虽然他从来都不阵阵的属于她，可现在，能够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那个人是她，她竟然觉得满足。
☆、第六十章 碎裂的的声音
莉莉炖的山药排骨汤，久吃医院食堂的江毅晖觉得香的厉害。
可就算是这样，江毅晖也只是勉强喝了半碗汤，他抬起头抱歉的对莉莉笑笑，“吃不下了。”放下了碗筷。
莉莉又有想哭的冲动了，“再吃点吧，瘦成这样。”
江毅晖温和的看着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莉莉终于哭出声来，“你怎么会生那样的病！我好害怕，怎么办？”
“傻瓜，这种事哪由的人想不想的，我也不愿意的，只是没办法，怕什么，都会有这一遭的。”
莉莉注视着江毅晖，终于察觉，江毅晖似乎和他记忆里不一样了，并不只是外形，而是整个给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他似乎终于长大沉稳了起来，不浮不躁慢条斯理起来，只是眼睛里仔细看会发现那些温暖似乎都快要熄灭了，只剩下满目苍夷。
江毅晖随她打量，只在心底微微叹息，“对不住，我终归是欠了你的，可是我还不了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