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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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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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你。〃
  家宜感冒得很厉害,一直发高烧。因此吃不下饭,说:〃要是有菠萝吃就好了。〃她笑嘻嘻的说:〃不用这样拐弯抹角,我替你去买。〃家宜吐一吐舌头,说:〃那就多谢了。〃她说:〃烧成这样还有力气嘴馋,真是好吃佬本色。〃家宜说:〃正因为是病人,所以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提要求。〃
  她化了盐水来凉着,说:〃先晾在这里,回头买了菠萝回来浸一浸再吃。〃
  那是开水,倒在饭盆里慢慢的袅起水气。家宜发着烧,昏昏沉沉的睡着了,醒来烧退了些,看那水已经晾得凉了,钦薇却还没有回来。她心里奇怪,洗了把脸走出来,远远看到隔壁寝室的方雅文气吁吁的跑回来:〃家宜,快,快,你们宿舍的钦薇在镇上出了事,叫车子给撞倒了。〃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太阳白花花的,如针一样刺眼。
  慕容清渝赶到医院里,一帮女孩子都在过道里掉眼泪。家宜见了他,只是后退一步。嘴角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他茫然的看着她,问:〃钦薇没有事,她没有事,对不对?〃又问了一遍:〃她没有事,对不对?〃
  家宜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他连连退了几步,背心抵在墙上,那墙是冷的,一直冷到心底里去,硬生生的翻出麻木来,他像是迟钝了一样,连痛觉也没有了。他吸进一口气,牵动的却是心脏的痉挛,他不肯信,他不肯信,他永远也不肯信。
  他要求基地放他年假,自然获准。他回家去住着,慕容夫人见他的样子,自然极是心疼,只是劝:〃清渝,你还年轻,好女孩子多得很,出了这样事情,母亲也替你难过。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也别太伤心了。〃
  他恍若未闻,只轻声说:〃母亲,是你。〃
  慕容夫人疑惑的反问:〃是我?〃
  他抬起眼来,那眼光冷冷如冰雪:〃母亲,我知道是你。〃慕容夫人道:〃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了?〃
  他说:〃我早就该想到,没那么容易,你没那么容易答应我的,除非,你已经有更好的法子分开我们。〃
  慕容夫人说:〃你这孩子准是疯了,你怎么这样讲,难道是我害死叶小姐不成?那是交通意外。〃
  他眼里只剩了一片死寂:〃交通意外……只要母亲你稍稍示意,任何交通意外都可以出现。〃
  慕容夫人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跟你母亲说话,你这样无缘无故的怀疑你的母亲?〃他声音凄凉:〃妈,你以为这就是爱我?〃
  他叫了这一声妈,声调十分悲戚,慕容夫人说:〃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叶小姐出了事,我也很难过,你将你母亲想成什么人了?我是希望你幸福的。〃
  幸福?他的幸福,已经生生的葬送掉了,永远的葬送掉了。
  他休完大假才回基地去,慕容夫人不放心,亲自给基地那边打了电话:〃你们替我好好看着老二。〃对方自然连声称是,又说:〃夫人请放心,如果心理测试不稳定,我们是不会让他继续飞的。这回的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还是相当不错的。〃
  慕容夫人道:〃那就好,让他飞也好,免得他反倒又会胡思乱想。〃
  何叙安是极喜垂钓之人,他的宅邸便建在碧水湖畔,这日在湖边持竿垂钓,碧水湖四面环山,碧青的湖水倒映重峦叠嶂,幽暗如镜,水波不兴。他正目不转瞬看着鱼漂,只听身后急促的步声,回头见秘书气喘吁吁的顺着石阶奔下来,于是先开口道:〃慢慢说,别吓跑了我的鱼。〃秘书极力平复语气,说:〃安司令打电话来请您接听,说是丢了一架飞机。〃丢了就是坠毁,这是大事,但这样的渠道报告,他一下子想到其中的厉害,心下一沉,将手中的鱼竿一扔,问:〃你是说安司令亲自打电话来的?他说是哪个基地?〃秘书道:〃于海。〃
  他虽然已经料到七八分,但仍抱了万一的希望,听说是于海基地,立刻连最后一分希望也失却了,快步拾阶而上,等听完电话,久久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秘书有些担心,叫:〃何主任。〃他抬起头,声音暗哑:〃备车,我去双桥。〃
  双桥官邸的午后,只见浓荫如水,庭院深深。他走到东侧小客厅,看了看落地钟。侍从官已经迎出来,笑吟吟的问:〃您老人家怎么亲自过来了?〃
  他问:〃先生是在睡午觉罢?〃
  侍从官答:〃是的,您是知道的,这个时间总要睡一会儿的。〃又问:〃是不是有要紧事?我去叫醒先生?〃他位高权重,这样不奉召而来,想必定是出了紧急的大事。所以侍从官就预备去叫醒慕容沣,谁知何叙安考虑片刻,却说:〃不,让先生睡吧,我坐这里等一会儿。〃
  侍从官应了〃是〃,又替他倒上茶来。四下里一片寂静,落地钟秒针走动的喳喳声都清晰可闻。因是老房子,厅堂又深又大,虽是午后,光线也是晦暗不明的,身旁的高几上放着一瓶西洋插花,想是慕容夫人亲手所插,香气馥郁,淡淡萦绕在人侧。何叙安坐在那里,看着地上映着窗棂铁栏的镂花影子,渐渐向地毯深处缓缓移过。

2、凌波不过横塘路



  午后下了一场雨,将浮尘都压了下去。碧蓝天空如洗,揉着几缕白云。凌波端了把椅子坐在枣树底下看书,刚看了不一会儿,细簌的枣花已经落了一身。刚站起来掸了一掸,忽听人道:〃这么有趣的一身花,掸落了做什么?〃回头一看,正是自己的女同学祝依依,忙笑道:〃你怎么来了?〃
  祝依依说:〃来瞧瞧你,天气这么好,不如咱们骑车上公园去吧。〃凌波扮个鬼脸,说:〃甭提骑车了,上回我偷偷和你骑车去岐玉山,回来被我妈一顿好骂。〃
  祝依依哧得一笑,说:〃要不咱们去胭脂巷买旧书吧。〃凌波说:〃这主意好。〃一时两个人上街去,因为胭脂巷并不远,又没有电车可以搭,两个人索性走了去。
  天气晴的正好,十八九岁的闺中密友,边走边说笑,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微汗。祝依依说:〃我可渴了,得找个地方先歇一歇,喝口茶再走。〃凌波道:〃瞧你这身娇肉贵的样子。〃话虽然这么说,可是看见街边上正有一间茶肆,便顺脚走去。祝依依本来见那店面老旧,眉头微微一皱,但实在走得累了,凌波又是一幅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于是坐下来歇脚。
  那还是一间旧式的茶馆,跑堂的抹了桌子,问明了是喝〃龙井〃,便斟上两盖碗茶来。祝依依正是渴极了,连喝了两口,忽然皱眉道:〃这是什么龙井。〃凌波笑道:〃大小姐,这样的地方,你以为还真能喝到西湖龙井不成?〃祝依依见那盖碗沿口,已经生了淡黄茶垢,面前的这张桌子乌黑漆面上,无数一圈圈的淡白印子……都是搁茶烫出来的,心中一阵腻歪,连忙将茶推开去。
  祝依依一抬起头来,见凌波正望着自己,倒是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下懊恼,白了她一眼,说道:〃你笑什么?〃凌波索性〃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道:〃我看你喝下去的那两口茶,有没有什么法子吐出来。〃
  祝依依本来正在后悔,听她这么一说,倒一笑罢了,正待要说话,忽闻哨声长鸣,几辆军车风驰电掣般从街上疾驰而过。凌波瞧见车子去得远了,不由怔怔的出神,祝依依是知道她的心思的,于是问:〃你的那一位,还没有消息?〃
  凌波道:〃两个多月前倒有一封信来,说是还在义埅……〃忽然回过神来:〃什么我的那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本来素性大方,可是骤然失口,不由面红过耳,晕脸生潮,祝依依扮个鬼脸,说:〃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来么?你倒吐一个我瞧瞧。〃
  胭脂巷名为巷,其实只是半边巷……一面是无数商肆店铺,一面紧临着河水,故而只有半条巷子。此地原来是前朝最负胜名的烟花之地,南北佳丽班子云集,成为乌池一盛,故号〃胭脂巷〃。后来多年烽烟战乱,早就风流散尽,名不符实了。此处商肆众多,不仅买卖旧书,而且兼营些字画古董,城中人闲来皆爱到这里来淘些旧货。她们两个人携手逛了半晌,正走得倦了,忽然街旁有人叫了一声〃表小姐。〃祝依依抬头一望,见正是自己表兄家的汽车夫老孟,笑嘻嘻的道:〃表小姐也出来逛逛?四少爷在这里呢。〃
  祝依依的舅父侯鉴诚乃是卫戍警备司令,驻防近畿,家中自然十分阔绰,用着好几个汽车夫。老孟口中的四少爷,便是侯鉴诚的幼子侯季昌。祝依依听说四表兄在这里,不由望了凌波一眼。原来凌波与祝依依素来交好,有次在祝府上,偶然遇见侯季昌,对凌波十分有意。那侯季昌乃是有名的纨绔公子,何况凌波心有所属,自然并不假以词色。侯季昌生就了一副公子哥的脾气,愈是如此,反倒愈发有了兴致似的,托辞去看表妹,每日里无事也要到她们念书的圣德女子学校去两趟。最后凌波几欲翻脸,还是祝依依从中斡旋,方才息事宁人。
  此时祝依依听说侯季昌亦在此,怕又生事端,与老孟随口答了几句话,便拉了凌波欲走。谁知事不凑巧,寄螭斋的老板正送了侯季昌出店门,连连拱手道:〃四少爷慢走。〃
  这样顶头遇见,避也避不及了。祝依依落落大方叫了声:〃四哥。〃问:〃今儿又淘到什么好东西。〃侯季昌一眼看见她身侧的凌波,眼睛不由一亮,笑嘻嘻的道:〃也没什么好的,倒没想到能遇见你们,真是缘份。〃
  祝依依问过舅父舅母安,就欲和凌波走开,侯季昌道:〃你怎么没坐车出来?这样的大太阳底下走路,只怕会受了热。你们上哪儿去,我送你们。〃
  祝依依明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笑吟吟的说:〃四哥费心,那倒不必了,我和顾小姐都打算回家去。〃侯季昌只顾看凌波,见她神色冷淡,心下大觉扫兴,面上却不显露出来,说道:〃那我叫老孟送你们回去,我还要在这里逛逛,回头叫老孟再来接我就是了。〃
  祝依依正走得倦了,听说叫汽车夫送,不觉意动。见凌波并不甚情愿的样子,将她衣袖轻轻一拉,低声道:〃反正只是汽车夫送咱们,他又不会跟着,你就别小家子了。〃她说话声音极轻,暖暖的呼吸嘘在凌波耳下,痒得凌波不觉辗颜一笑。祝依依也笑了,说:〃好啦,咱们上车吧。〃
  顾家住的胡同很狭窄,汽车进不去,凌波在胡同口下了车,别过祝依依径直回家去。一推开院门,听到母亲在屋内与人说话,便知道有客人来。她父亲早逝,母亲与外家早就没了来往,家里很少有客人上门。她心中狐疑,屋内母亲已经听到脚步声,问:〃是不是凌波回来了?快看是谁来了?〃
  跟着门帘一挑,母亲笑吟吟的立在门首,在她身后,伫立着熟悉的身影,一身的戎装,虽略有风尘之色,但掩不住剑眉星目间的英气逼人。凌波喜出望外,人倒是怔住了,过了半晌方才叫了一声:〃杨大哥。〃心中欢喜到了极处,千言万语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杨清邺也是默默含笑,望着她许久,方说了一句:〃你长高了。〃
  口吻分明还是将她当成个小孩子,凌波不觉哑然,转眼看到他肩章上金星灿然,笑道:〃几个月音讯不通,原来竟升了官啦,恭喜恭喜。〃
  清邺道:〃只是军衔定下来了,按惯例见习期满都是上尉。〃
  他毕业于稷北军官学校,这所声名显赫的军校将星云集,名将倍出。眼下十一个警备司令里头,倒有四个出身稷北,军部之中同门更不少,互相奥援,素来被称为〃北派〃。〃北派〃皆是军中灼手可热的人物,提携起同门后辈来自然不遗余力,所以稷北的士官生一毕业,往往不过半年即授实衔。
  顾母含笑道:〃都站着做什么,凌波陪你杨大哥坐坐,你杨大哥还没吃饭,我去下点面条。〃
  坐下来还是有恍惚的感觉,窗外日影迟迟,静得听得见远处胡同里小贩叫卖声,那声音隔着院墙远远传进来,越发像个梦……像是夏日午后醒来,口渴得直想喝茶,而耳中只有蝉声悠远,非要怔仲得想上一想,才知道身在何处。
  清邺的帽子搁在桌上,她随手拿在手中把玩,将那帽徽拭得光亮无比。清邺凝望她良久,她自己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问:〃怎么一直不写信来,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清邺道:〃在军中写信不便,这次调防回来休整,到了衍陵才方便寄信。我一想只怕信还未到我已经回来了,所以就干脆省了那几页纸,直接回来了。〃
  他们两个久别重逢,可是都专拣不相干的话来说,清邺问了她的学业,又讲自己在军中的一些琐事给她听,凌波但笑盈盈不语。过不一会儿顾母已经端上面条来,清邺耸了耸鼻子,夸张的说:〃好香。〃又笑着说:〃可有一年功夫没能吃上伯母做的面条了。〃顾母微笑道:〃喜欢就多吃些。〃
  一大碗面条吃下去,不禁额头见汗,凌波去倒了盏茶来,又去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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