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无能，此中关节，还未探听到。”越乐敛了神色，垂首道。
柳如蜜神色一变，冷冷瞧了她一眼，道：“你随本宫这么久，自然知道，本宫想弄清楚的，不许有半分差池。但念在事发突然，卓府又是极不好应付的，这次就算了。不过，以后该如何……”
“奴婢明白。”越乐脸色铁青，低眉顺眼地道，“这件事，奴婢必会查个一清二楚，绝不会让娘娘失望。”
“剩下的那几人呢？”柳如蜜嗯了一声，神情一冷，问道，“有没有可疑之处？”
“其中有两姐妹是御史莫大人的千金，并无可疑之处。但剩下三人，都是晋安城外的小门小户之女，许是被人有意选来也不一定。”越乐强自定了心神，道，“毕竟，如娘娘所说，皇上梦中之人，被哪个不要命的奴才泄露出去了也不一定。”
后宫后位空悬，皇上又广告天下寻他流落民间时曾对他有过恩惠的女子，分明有意要留着后位给她。但他却只是无事时便画那女孩儿的模糊模样，从来不曾透露那女子姓甚名甚家住何处。
但在一次醉酒之后，他竟口口声声喊着“莫妹妹”，柳如蜜当时也在场，脸色顿变。
从此之后，皇上再也未提过“莫妹妹”三字，但她心中却清楚，他寻的女子，若不是姓莫，便是闺名中有莫字。
当时，为了防范于后患，她寻了个由头，除了自己宫中人，将当时在场的其他太监宫女都灭了口。
不过，宫中本是是非地，没有什么秘密可以被永远埋着不见日头。
更何况，她又不知道皇上是否还在其他人面前提过此事。
“好好盯着。”柳如蜜撩了衣衫，又懒懒躺下，闭上双眼，道，“若有哪个不老实，直接杖毙，莫要哪个不老实的出现在凤銮典上，无端扰了皇上心情。”
“是。”越乐应了一声，知趣地退了出去。
一出门，越乐长长舒了口气，每次提到卓府，娘娘便阴晴不定，总能吓得人不敢出一口气。
“怎么了？”守在门口的洗云见她脸色不好，拉她到了一旁，关切问道，“娘娘生气了？”
越乐叹了口气，低声道：“来了个麻烦的，若不解决了，咱们的日子，以后怕是不好过了。”
洗云微微蹙眉，道：“一个麻烦走了，总还是会有下一个，咱们哪会有好过的时候。”
越乐亦是无奈，沉默片刻，道：“以后这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娘娘知道了，可又要发脾气了。”
“你我性命是娘娘救的，就算她再要回去也不为过。”洗云咬唇道，“只是，我们这样一次次替她去害旁人的性命……”
“住口！”越乐脸色一变，蓦然打断她，低声怒道，“什么害旁人性命，你胡说些什么，不要命了吗！”
洗云还待张口，越乐又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但还是不要犯傻了，以前你我并无害人之心，结果反被人害，难道受的苦还不够吗？我去储秀宫了，你好生照顾娘娘，这些话可莫要娘娘知道了，千万不要再对旁人说。”
洗云只好无奈点头，目送她走远，眸底的挣扎却未减半分。
储秀宫中，所有秀女都因第二日的凤銮典而乱成了一团。
有的忙着衣着梳妆，有的忙着心中盘算。
听着院中嬉闹的声音，莫醉毫无兴致，拉了拉被子覆在身上，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额头上渗出豆粒般大的汗珠，两手紧紧攥着被子，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她心中默数着时间，待确定两腿之间有温热的液体滑过，才闷哼了一声，痛苦地□□了一声。
西玫亦无兴致去翻身衣裳换套头面，正趁着此番闲暇坐在窗前悠闲看书，突然听到莫醉痛声呼叫，一惊之下，慌忙扔下了书卷跑了过来。
“我小腹好痛，快，请左佳姑姑过来……”莫醉握住了她的双手，声音因疼痛而微微颤抖。
见她浑身发颤冷汗不止，西玫吓了一跳，正无措时经她已提醒，才慌忙“哦”了一声，急忙奔了出去。
左佳姑姑正送来司珍局特地为明日凤銮赶制的朱钗，听到西玫惊慌失措的禀报，眉头一蹙，有些不耐地随她过来。
“姑姑，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见左佳虽只是进了房间，却远远地站着，分毫没有走近的意思，莫醉强忍了疼痛，艰难开口。
见她实在疼得厉害，不似有假，左佳一时倒也不敢忤逆她，生怕她一时性急，真的生出什么意外来，便一挥手，命跟在身后的宫女和西玫都先行出去。
“什么话？”听到身后掩门声，左佳蹙眉道，“我早就对你说过了，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明日的凤銮典……”
话未说完，一滩血红便猝然落在了眼中，她戛然而止，惊得脸色大变：“你，你怎么……”
“姑姑见多识广，自然知道，我这血，是因何而来。”莫醉无力地垂下手，放下了只掀开片刻的锦被，虚弱道，“我的出身，想必姑姑也是一清二楚。这件事，若声张出去……”
虽被惊了一跳，但左佳毕竟是宫中老人，片刻之后便恢复了理智，回身上了门闩，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没有说话，先行掀开了莫醉的被子。
“怎么可能？”待确定她身下的血的确是真的之后，左佳才放下了锦被，仍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若不是完璧之身，怎能通过第一关验身？”
作者有话要说：
☆、一声横笛锁空楼（十）两难之心
“莫醉不敢欺瞒姑姑，这血是如何而来，我并不知道。我只是昨夜如厕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回来后便腹中绞痛，直到刚才，才发现有血流出。”因为腹中疼痛，她的声音极为虚弱，“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怀有孕……”
“够了！”左佳蓦然冷声打断她，有些急躁道，“你对我说这些没用的有什么用，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瞒得住……”
“那为我验身的喜娘，怕是性命不保了。”莫醉闷声道，“听说，她是姑姑的胞妹，对吗？”
“你！”左佳惊怒，稍一定神，眸中凶光顿现。
“我不妨对姑姑实情相告，我与卓将军本就情投意合，那夜大醉，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失身于他。若我真的身怀有孕，那这个孩子是谁的，想必姑姑清楚得很。”眸光清凌，莫醉并没有瞧她一眼，道，“宫中女子无端死一个并不打紧，但姑姑想独善其身，却怕难了些。我虽已与卓府毫不相干，但我与卓将军毕竟有过一段真情，倘若他见我猝然暴毙，必然会究根追底，到时候，我怕姑姑会因取我一命而丢了一命。”
左佳一愣，心中一动，这丫头的来历，自己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卓将军既然弃了她，若真的有何意外，他也不一定会插手。但事有万一，如果他真的起了这个心思，怕是自己有通天的本事也瞒不过，到时候，他想要自己的小命，还不是动动小手指头的事情。
“你想活命，我也无心寻死，”一番思量之后，左佳无奈道，“你有何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听说宫中有个女医官，劳烦姑姑请她过来为我诊治，先弄清楚状况再从长计议。”莫醉暗自舒了一口气，疼痛似乎亦有所缓解。
“盛姑娘？！”左佳姑姑似听错一般，惊然道，“莫说我就是三跪九叩也不见得能请来她，就算请过来了，若她知道了此事，岂不是会立刻禀告给贵妃娘娘！”
“姑姑放心，只要对她说我是莫醉，她定会前来，也定会为我们保守秘密。”心中一紧，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盛姑娘是卓昊的师妹，不会见死不救的。”
左佳紧蹙了眉头，心中迟疑不决，这宫中谁人不知，除了云岭云大人，盛千世对哪个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连对皇上和贵妃娘娘也不例外。但话又说回来，虽然盛千世与卓将军交往并不密切，但总归还是他的师妹，她既对师父如此，想必对师兄也不会坏到哪里去。
“你可确定？”终是有些怀疑，左佳又提醒道，“你进宫日子虽浅，但应该也知道盛姑娘可不是好惹的，连皇上都要敬她三分。若你开罪了她，即便能留下这条命在宫中，那也是不好过了。”
“姑姑放心。”莫醉肯定答道，“正如姑姑所说，你想活命，我也无心寻死。”
左右也无计可施，左佳思量片刻，狠狠瞪了她一眼，一跺脚，转身离去，打开门后又立刻掩住，对左右的宫女吩咐道：“我出去一趟，你们守好了，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到这房间里，听懂了吗？若出了半分差池，我可饶不了你们！”
两个小宫女唯唯诺诺地答了，左佳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功夫便彻底没了声响。
腹中乃至腹下都是撕心扯肺的疼痛，她的嘴角，却浮现出浅浅的笑意。
时光如凝滞一般，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她突然想到，一会儿见了筱姐姐，第一句话，要说什么？一时间，竟有些局促无措。
也许，自己本来就不应该去打扰她的清闲日子，这样做，究竟应不应该？
心中如此反复思量，身体上的疼痛，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最微乎其微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蓦地听到有宫女拜道：“拜见姑姑，拜见盛姑娘。”语气中颇有诧异。
“都不许进来。”清冷的声音波澜不惊，虽只是淡然出口，但落在耳中，却是不可忤逆的命令，“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吱呀一声推门声响，一身紫色轻衫的盛千世举步而入，扑鼻迎来一阵刺鼻的血腥气味，脸色蓦然一变。
“筱姐姐？”虽知道她必会前来，但心中仍是难以抑制地欢喜，莫醉吃力撑起上身，意欲起身，“你来了？”
“姑娘，你认错人了。”神色一紧，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心，但只在一瞬之后，神色一如平常，盛千世走到她面前，放下手中的医箱，见她挣扎起身牵动了痛处，也不阻扰，平静开口，“我姓盛名千世，姑娘唤我盛姑娘即可。另外，我劝姑娘还是莫要乱动，我并不是绝代神医，没有能令人起死回生之术。”
莫醉一愣，猛然感到腹中大痛，闷哼一声，只好重新躺下，目光，却一直未离开她的面容，见她依然神色清冷，对自己的态度与上次并无二异样，心中不由失落，道：“姐姐，你为何还不肯认我？难道，是小醉鬼又做了坏事，惹姐姐生气了吗？”
小时候，她太过淘气，总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便惹怒了莫筱。每当那时，她便巴巴地黏了上去，撒娇般地道：“姐姐，你怎么又不笑了？难道是小醉鬼又做了坏事，惹姐姐生气了吗？”
每当那时，莫筱总会展颜而笑。
原来曾经用得顺口的话，无论经过多少岁月，还是能脱口而出。
只是，听到的人，却不一定还是展颜而笑。
盛千世双手一顿，低头将医箱从床上拿到地上，垂眸去从医箱中翻找什么东西，但寻了一会儿，似乎无果，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神色一片清明，道：“看来姑娘病的不轻，已经神志错乱了。不过这也无妨，我虽不是绝代神医，但这一点小病，还是能手到擒来的。”
“看来姐姐是决意要继续生小醉鬼的气了。”莫醉苦笑一声，终是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叹了口气，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既然如此，小醉鬼也无话可说。这些年，终究是小醉鬼对不起姐姐，是我害得姐姐这么多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姑娘为了逃避明日的凤銮典，竟然在月信之时服用红花？”盛千世却任由她喃喃自语，自己已然搭上了她的脉络，片刻之后，不由又惊又怒，但待张口时，语气虽微有诧异，但已多了几分漠然，“既然不愿屈身后宫，又何必入宫选秀呢？”
“姐姐既然不愿与我相认，我便当姐姐有难言的苦衷，自此之后，我绝不会再为此事与姐姐纠缠。”莫醉恍若未闻，看向她的目光，已没有了方才的几许奢望，倒有些决然与解脱，“从今而后，我便是莫醉，你继续是盛千世。这次你助我逃过凤銮典，盛千世便是看在卓将军的面子上助了莫醉一把，以后，你我便再无瓜葛。盛姑娘本清高自傲，不屑于后宫俗事，那以后无论我发生何事，还望盛姑娘能独善其身，莫要误了自己的名声。”
她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是在提醒自己不要为了她而惹上了后宫的是是非非。可是，只因为她方才口口声声唤自己姐姐，此时却要与自己断绝关系，没想到变化如此突兀，盛千世不由一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我原误以为自己已经失身给卓将军，心想，若是如此，我必不能再出现在皇上面前了。没想到，只是失足一摔，正好赶上月信而已，”盛千世还未开口，莫醉便莞尔一笑，仿若身上的痛和方才的失落与无奈都似风一般消散不见，“而且，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