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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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扶醉-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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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还在下,静悄悄地掩了一切喜怒哀乐,原本举国欢庆的夜晚,只在片刻之间,便沉沦为一片死寂。
  她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稍微一动,便扯得全身剧痛难忍。
  厚厚的白雪上,流淌着两道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倒将她吓得一下子清醒过来。
  血是从自己的手上留下的,她呆呆地看着手上的两道刀痕,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是被人扔到井中的。
  她记得,那个传召自己去尚宫局的宫女扶着她走了好久,都还没有到大门口。她虽然已经有了醉意,但头脑还是有些清醒的,见四下一片都是覆盖着白雪的枯木,知道她带自己到了锦绣园用来培育花木的林苑,刚要提醒那个宫女走错了路,哪知那个宫女却突然猛地将她拽到了林中。
  她意识到情形不对,刚要大声呼救,那个宫女眼疾手快,把她一把推倒在地上,将一粒丹药强行塞到了她的口中。
  她本就不胜酒力,走路颠簸了一番后,更觉得肚子很不适,此时药丸刚入口,只觉苦胜黄连,登时胃中便如翻江倒海一般难受,一张嘴,将晚膳连同那粒药丸一同吐了出来。
  那个宫女在一瞬间的无措之后,拖起她,一把将四肢无力的她推进了旁边的一口深井中。
  而这两道刀痕,是因为在坠落中,她伸手胡抓时,意外中抓到的。
  当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抓到的是一把刀,只是感觉那东西似乎是被嵌进墙中的,露在外面的一截,正好被她抓住。但她还未意识到自己抓到了什么,只听咔咔的声音响起,片刻之间,手中的物件便因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而从墙根断成了两截。
  自己又一次向下坠落,然后,应该就是昏迷。
  她愣了半晌,才强忍了疼痛挪了挪身子,伸手去拿那断了一截的刀。
  刀身已锈,应该嵌在这井中的墙上有些时日了,虽然将她的双手割破了,却也救了她一命。
  她抬头向上看,见井口离自己极远,应该是一口深井,否则,那人也不会要将她丢在这里。
  想开口呼救,但嘴刚张开,便觉整张脸都撕心般地痛,她不由合了嘴,再也不敢出声。
  这里是锦绣园的林苑,莫说现在正是雪夜,即便在平时,冬日里也不会有人过来,就算自己扯破了喉咙,怕也不会有人听到。
  从未有过的恐惧一点点袭来,雪花落在身上,化成冰冷的水,湿透了衣衫,她身子发颤,用尽了全力想要坐好,手支到雪地上,好像摸到了一件硬物,一愣之后,她吃力擦去覆在上面的雪花,细细一看,脑海登时一片空白,惊叫一声,身子向后一动,全身痛如刀割,又昏了过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仿若在睡梦中,她觉得似乎没有那么冷了,雪好像也停了,自己应该是躺在床上,蜷缩在被窝中,这种感觉……很舒适。
  但是,咚,咚,咚……
  是什么声音?
  轻轻一动,她痛得闷哼一声,却也清醒了。
  吃力地抬手拔开盖着头的大氅,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眉宇间尽是心疼的男子,一时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自己又为什么在这里。
  夏池渊盘膝坐在井中的雪地上,用大氅将她包裹地严严实实,抱在怀中。
  两人对视了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听到的声音是他的心跳声。
  “别动。”她刚要用力抬手,他便皱着眉头道,“不用试了,你不是在梦里。”
  她垂了眸,很听话地不再挣扎,静静地躺在他怀中。
  咚,咚,咚,咚……
  他的心跳声愈来愈快,莫醉更不敢乱动,耳根却自觉地红了。
  夏池渊瞧在眼里,脸颊也泛红,低声解释:“我,我喝了酒,所以,所以有点热。你,你别误会。”
  她蓦地清醒,抬了眼,嘶哑着声音问道:“你说自己是叫小池子的小公公,也是怕我会误会?”
  夏池渊微微一愣,避开她质问的眼神,低声道:“我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小公公,也从未说自己叫小池子,但是,你误会了,我却没有向你解释清楚,是我的错。”
  当初说他是个内侍的人是二公子,叫他小池子的是自己,一开始确实是自己误会了。莫醉一时无言,她从未想到,第一次将他视为帝王时相遇,是在这样的情景下,也从未想过他会承认过错。
  她曾想过,若有一日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一定要当着他的面一吐为快。
  但他就近在咫尺时,她却不知道还能问些什么,又该说些什么。
  “你受了伤,多说话会牵动伤口,”沉默半晌,他突然平淡开口,“你不必问,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那次,你很久没有去锦绣园,我去慎刑司找你,你对我说,你想做皇上最信任的女官,而非妃子。我就知道,你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了。”
  “我也知道,你故意不说你要藏经阁的金匙做什么,是想让我知道你并不信任我,同时也想激怒我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后来,你以道歉为由,每日都让喜公公给我送来你亲手做的点心来示好,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与我早就相识。这样,宫城中就会流言四起,说我堂堂大周帝王,竟做出欺朋友妻的龌龊之事。你认为,只要你坚持不懈,我为了不让卓昊误会,定会有一日向你妥协。”
  他极力掩饰自己的无奈:“我不去见你,你便日日去水晴殿,想当面碰到我……”
  “不对。”她突然轻轻摇头,低声反驳,“我去水晴殿,是为了见阿尺,他是我的朋友。”
  他一愣,剑眉一蹙:“朋友?”
  她扬起苍白的小脸,想笑,却被痛得扯了一下,嘴中却不停:“是啊,他是我的朋友。”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她突然问道,“你吃醋了?”
  他被戳中心事,下意识地瞪了她一眼:“吃醋?我怎么会吃一个小太监的醋?”
  话音刚落,他蓦地一顿,先是愣怔,然后不知所措,最后发觉怀中的两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才发现自己无处可逃,只好认命一般喃喃道:“你,你知道了。”
  “我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了。”她顾不得痛,唇角终于弯了一个弧度,“自从发觉你不是个小内侍的时候就知道了,不然,我怎么敢对你肆意挑衅。”
  夏池渊默然不语,一丝欢喜转瞬即逝,眸光渐渐黯淡下来。
  “我知道后,对你先是恨,再是恼,后来,头脑一热,便想利用你对我的情意,”她坦然道,“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如何胡闹,你总会原谅我。”
  心中苦涩,他却不知道如何生气,问道:“那后来,为什么又突然安静了?”
  “因为,与乔娘子说过一番话后,我突然发现,我胡闹,原来不止一个原因。”她闭上眼,鼓着勇气道,“原来,我去水晴殿,不单单是想看阿尺,还因为,我在吃醋。”
  夏池渊心头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待回味出她话中的意思,欢喜如同泛滥的春花瞬间在心中盛放,所有的伤心苦痛在一刹那消失无痕。
  “原来,我一直都在骗自己,都一直在害怕,怕认清自己,怕承认自己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我与阿昊青梅竹马,他为了我离经叛道,我为了他不顾礼法。从小,他便在我身边,保护我疼惜我,我也依赖他离不开他。我一直都没有怀疑过自己对他的感情,他受伤了我会心疼,他练武时我会担心,他不在时我会思念,他的一言一行都让我心中怦然而动。”她说着过去,更靠近了他一些,“可是,我对他从来都只是五分敬仰两分倾慕三分戒备,我不敢带他见我那些他并不喜欢的朋友,不敢对他说我想让他带我去府外散步,不敢让他发现我有时候也会耍性子。因为他总是完美的,所以我也想让他觉得我是完美的,有时候,却忘了完美的我根本是不存在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若问生涯原是梦(五)一生一世

  “我曾经以为那便是情爱,因为我不想离开他,他也不愿失去我。我以为,只要这样,就足够了。出身卑微,我可以入宫做女官,只要我努力,总有一日,我会让老夫人接受我;彼此不信任,我可以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只要时候到了,总有一日,我们会坦诚相待。”她的语气平静如镜水,声音低哑却轻灵通透,“但是,我错了。在他在一怒之下赶出卓府时,我不解释不争辩,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在他面前,我总是卑微又渺小的,他生气了,我便远远地看着,不是有骨气不去道歉,而是没有勇气承认错误。我们的隔阂,是与生俱来的。”
  她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轻快了许多:“可是,从一开始误认为你是个小公公,到后来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在你面前却不一样,我一直都觉得,我能够自由自在地说我喜欢你,说我讨厌你。在你面前,我不用伪装,你也总能轻而易举地看穿我的心思,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会不厌其烦地陪着我胡闹,不会嫌弃我。其实,我早就应该能够察觉到你并不是个小公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一拖再拖,直到发觉你牵我手的时候我会脸红,你在看我时我也会脸红,我才下定决心,要查清你的身份。我告诉自己,这样做只是要确认你究竟有没有骗我,但实际上,是因为,因为我怕自己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一个小公公……”
  笑意在眼中散开,夏池渊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吃力地抬手去打他,他忙将她抱了紧一些,道:“我不笑了,明日再打吧,今天你没力气,弄个两败俱伤,你就吃大亏了。”
  明明好笑,他却说得一本正经,莫醉扑哧笑出声来,却牵动了痛处,猛烈地咳嗽起来。
  夏池渊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不要说了,等你好些了再说吧。”
  咳嗽减缓,她执拗地摇头,吃力道:“不要,我差点丢了性命才明白这些道理,一定要说完。”
  他心有余悸地抬眼看了看那把断刀,眸中的自责愈来愈浓:“好,你说。”
  “我刚开始去水晴殿,是因为有事要找阿尺,可到了那里之后,那里的一花一木都让我不舒服,但我告诉自己,阿尺是我的朋友,他过得不好,我一定要帮他。所以,忍住心中的不快,也知道我这样做,早晚有一日会连累到阿尺,我却还是每晚都要去水晴殿,而且,还故意走大路。我一直都没有意识到,原来我在吃醋,因为乔娘子是那样地好,你对她又是那样的好。”她抬眼,愧疚地道,“直到乔娘子告诉我真相,拿给我你画的那副画,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竟然那么喜欢你,竟然在看到画的那一瞬间几乎痴狂。但是,很快,我便否认了自己这个看法,我对自己说,那只是感动,而不是感情。”
  夏池渊心中怦然而动:“那幅画,是你在入宫之前我便作的,当时犹豫了好久,也没有下定决心毁了它,我知道,若留下一定是个祸害,如今看来,当时想的一点也不错。”
  “若不是那幅画扰了我的心神,我今晚也不会喝那么酒,也不至于被人扔到了井里都没有力气反抗。这样说来,的确是个祸害。”她微微扬唇,向他怀中又靠了靠,“在我下落的那一瞬间,我只知道自己要死了,脑中一片空白,可中途抓到那柄刀时,一个人影在我脑海中跳了出来,我心中欢喜,我不用死了,那我就可以再见到他了。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究竟是谁。我在想,如果能让我再见他一面,我一定要告诉他,我喜欢他,我想念他,我牵挂他,我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接近他。”
  夏池渊身子一颤,满心的欢喜与震撼由内而外,最终在唇角眸底化成轻快的笑意。
  初遇她时,他意外受伤,不得不藏在卓府中,任由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随意摆弄。但那短短十日,却是他多年来最自在的日子。没有权谋没有算计没有天下苍生,他只是一个病人,只需与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子用嘴皮子过招。临走时,他不得不承认,他是不舍的,也曾动过要把她带到宫中的念头,但听着她欢快如翠鸟般自由的声音,最终还是带着一丝遗憾离开了。
  回宫后,他有意无意地去打听她,确定了她的确是卓昊的心上人,心中酸涩,却一狠心,将所有的心思都斩断了。
  可后来的事,他是否存了私心,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看着他的欢喜中似乎带着几分难言苦涩,她隔着大氅,拽了拽他的衣袖:“我说了这么多,你没有话对我说吗?”
  夏池渊从沉思中猛然回神,碰上她几分期许几分羞赧的眸光,突然有种舍弃所有顾忌的冲动,一字字地道:“我爱你,不因报恩,不因愧疚,不因利益。”
  大片大片的雪花簌然而落,似叶飞似蝶舞,仿若他和她的心情,即便身子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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