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诩读书不少，但很多都不曾听说过，就更别提看了。
她挑了七八本，多是散文集和记述俪城风物历史的，作者的名字很陌生，但她翻看了下里面的内容，却惊异的觉得，文笔丝毫不输知名作家。
这都是被埋没的人才吧？
当然，也可能是他们写的东西非主流文化，不被重视，市场也不认可，自然就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陆拂桑唏嘘着，又轻手轻脚的上了二楼，二楼的布局更为宽敞，除了桌子和书架，墙上还挂着不少字画，在其中的一面墙上，更是摆满了文房四宝等物品。
墨香幽幽，处处都弥漫着传统文化的气息。
这让她想起天鸿书院。
老爷子不会想模仿苏家吧？借这家书斋来给陆家洗白、重新夺回世家大族的风范？
她有点无语。
不过又不得不承认，如果这样的书斋搞出名堂了，世人皆知，那么还真有可能让陆家翻身，她是不在乎什么虚名，不过她爸在意吧？
二楼只有一人，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穿着身复古的唐装，身体清瘦，有种学者的儒雅和沉稳，他正提笔练字，字体苍劲有力，磅礴大气。
他写的专注，丝毫不知道陆拂桑三人在旁边站着。
五分钟后，他搁笔，似乎对写的字不太满意，便毫不犹豫的把纸揉成团，丢进纸篓里，这才发现了陆拂桑，一时怔住，陆拂桑友好的笑笑。
他募然回神，试探着喊了声，“四小姐？”
陆拂桑笑问，“您认识我？”
他神色激动起来，“还真是四小姐啊，您可来了，自从接了老爷的电话，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您上门呢，可算把您盼来了，四小姐，您这边坐……”
陆拂桑随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他忙着去泡茶，几分钟后，他倒了一杯态度恭谨的递给她，然后，便站在一边，比天枢和逐月还要规矩。
陆拂桑道了声谢，看他这番做派，眼眸闪了闪，指了下对面的椅子，“您也坐。”
他忙摇头，“我站着就好。”
陆拂桑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倒也没强求，淡淡的笑着问道，“还没请教您是……”
“我叫李忠，四小姐喊我老李就行。”李忠快速的道。
陆拂桑自然不会那么托大，而是很客气的喊了声，“忠叔。”
李忠受宠若惊的应了声。
陆拂桑随意的问，“忠叔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李忠颇有些骄傲的解释道，“我从网上看比赛的视频了，我不会倒持，让我家那笨小子给找出来的，四小姐的风采真是无人能及，不愧是陆家的小姐。”
陆拂桑笑了笑，“忠叔谬赞了，还没问忠叔来这里多久了？”
李忠感慨道，“从书斋开门，我就来了，一晃就二十多年了。”
“忠叔以前可是认识我爷爷？”
“我祖父那一代便跟在您祖辈身边伺候了，到我这里时，原本也想去雍城，跟在老爷身边，只是老爷想在这里开一家书斋，便留下我在这里看着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在李忠的身上看到了庄伯的影子，只有世代给陆家当佣人的才会如此恭谨，尤其是对陆家的规矩，做起来毫无压力。
“小姐可去过明玉选和大德无形了？”李忠忽然问。
陆拂桑点点头。
李忠叹道，“让四小姐失望了吧？这三家，都不景气，书斋若不是房子被老爷早早买下来，如今只怕连维持都维持不下去了，您进门时，也看到了吧？每天至多十几个人，买书的少，看书也图个氛围，咱们这里又不收费，甚至连茶水都是免费的，唉，每个月的进账不足万元，除去成本，简直是……”
陆拂桑没露出任何不悦，很平静的问，“我刚才在下面转了一圈，看到不少书都很面生，那是谁选进来的？”
“是我。”李忠自责的道，“我也知道那样的书不畅销，但是那些书真真是地道的好书啊，畅销书哪一家书店都卖，可这样的书籍，咱们这里若是不收，那可真是被埋没了。”
“你做的很好。”
李忠原本都做好被指责的准备了，闻言，怔然的问，“四小姐，您同意？”
陆拂桑笑着点头，指了指天枢帮她抱着的那些书籍，“我很喜欢，还选了几本带回去看。”
☆、二更 陆莲馨
见状，李忠的神色激动起来，像是找到知音一般，不，比那样还强烈的兴奋，仿佛多年怀才不遇的落魄书生一下子等到了伯乐，那种心情难以言喻，“四小姐，谢谢您，谢谢您……”
陆拂桑莞尔一笑，“谢我什么？”
李忠声音微颤，深深作了一揖，“谢谢您的支持和肯定，实不相瞒，这些年，我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的了，那么多好书无人问津，我看着都心痛，却又无能为力，即便开书斋不为赚大钱，但好歹也得收支平衡啊，我却连这一点都做不到，这家铺面，若是租出去，每个月都能轻松进账几万，可在我手里，丝毫没有创造任何价值，我真是愧对老爷对我的信任……”
陆拂桑笑着截断他的话，“你不需要对谁有愧，爷爷把这里交给你打理，本就没图赚钱，不然，他找个会钻营的做其他生意多好，既然是开书斋，就有开书斋的意义所在，谋利在小，你不用觉得自责，相反，你该觉得骄傲，发现了这么多好书，没有媚俗的迎合市场，坚守着文化的本真，这点很难得。”
李忠动容的再次深深作揖，“四小姐，有您这番话，我李忠就是死都无憾了，人这辈子太不易，我总觉得该坚守些什么，不被世俗所惑，但是太难太难了，这二十多年，我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冷嘲热讽，还有各种建议，他们都劝我改一改，别那么顽固，就连那些冷门书的作者都有些动摇的，可我还是不甘心，老爷告诉我您要来接管这里，说实话，我一开始是担心的，您年轻，有年轻人的思维和视角，只怕会不喜这里的书籍，我都做好准备实在不行就放弃了，谁知……您给了我这么大惊喜。”
说到最后，他声音都哽咽了。
天枢和逐月见状，都微微有些震动，不觉得煽情，而是被这种坚守的信念而感动，人，有所坚守，才能活的有血有肉，但是真正能做到几十年不动摇的真的微乎其微，但李忠做到了，即便是举步维艰，即便是入不敷出的清贫，他依然坚守着文人的风骨。
陆拂桑也是如此想，进而还想到了雍城苏家，心口涌上澎拜，面上却越显淡定，“忠叔，你也给了我惊喜，替我们家守了这里二十年不改初心，谢谢。”
李忠惶恐又受宠如何的道，“不敢当四小姐这一声谢，我并没有做什么……”
陆拂桑笑笑，“你已经做得很多了，以后，还请你能继续做下去，让五味书斋的文化理念传遍天下，让更多的人读到真正的好书。”
闻言，李忠惊异的看向她，“四小姐，您，你说什么？”
陆拂桑道，“我说，我要将五味书斋开到每一个城市去，让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它，接受它，爱上它，从此变成生活的一部分，再也离不开它。”
李忠惊呆了半响后，忽然热泪盈眶，“好，好……”
陆拂桑拿了张纸巾给他，“到时候，还要辛苦忠叔多发现几本好书，给读者们带去给多的文化盛宴。”
李忠几乎不能自已，语无伦次，“不辛苦，我太高兴了，我一定给咱们书斋努力增砖添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四小姐，我……”
陆拂桑给他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让他先缓缓情绪，李忠激动的接过来，喝了一杯，又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平复了些，老脸有些红，“让四小姐见笑了。”
陆拂桑摇摇头，笑道，“忠叔是性情中人，我能理解，倒是有件事不明，还望忠叔告之。”
“您问……”
“这里的书大多冷门，想必出版时也很有些压力吧？”
李忠点头，“何尝是有压力，很多出版社根本就不接受，有些是作者自费出的，还有一些，是我厚着老脸上门去求的……”声音一顿，补了一句，“我家那笨小子就在一家出版社上班，不过，他说了也不算，唉，这年头，都是利益为大，我这个当老子的说话也不好使。”
陆拂桑沉吟着问，“您儿子所在的出版社效益如何？”
李忠郁郁的摇头，“出版行业也不太景气，勉强还能维持着吧。”
“那可有转手的打算？”
李忠一惊，“四小姐是想……”
陆拂桑点了下头，“与其费心找人出版，不若咱们自己办一家，如此，想怎么出版就怎么出版，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好是好，可是……”
陆拂桑知道他担心什么，笑道，“开书斋，就不为赚钱，出版社也一样，当然亏损太多我也承受不住，咱们尽量求个收支平衡吧。”
李忠重重点头，“好，那我问一下我家那笨小子，前些时候倒是听他吐槽过，说他们老板坚持不住了，想改行干别的，他还纠结跳槽的事呢。”
“那您问吧，如果对方能转手，出版社就交给您儿子说了算。”
“啊？”李忠呆了下，便是惊喜，“谢谢四小姐的栽培，我这就问……”
刚拿出手机来要拨出去，楼下就传来一声，“忠叔，在吗？”
听到这声音，李忠放下手机，应了一声后，略有些尴尬的看向陆拂桑，低声解释，“四小姐，是那边陆家的人，现任族长的嫡女，陆莲馨，比您小一岁，她上面还有俩哥哥。”
陆拂桑淡淡的“嗯”了一声，想着对方来，是有意为之还是碰巧。
李忠又低声道了句，“她倒是常来这里，算是咱们这里最忠实的顾客了。”
“嗯？”这点，出乎陆拂桑的意料。
李忠解释道，“她喜欢读书，梦想便是开很多很多的书店，但她父亲不同意，因为开书店不赚钱，还得往里赔钱，是以她总喜欢来这里。”
陆拂桑恍然。
两人说话间，陆莲馨走了上来，她穿着一件棉质的旗袍，素色的花，一朵朵的绽开着，俏生生的，楚楚动人，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明艳娇媚，一双眸子像是会说话一样。
这无疑是个长的漂亮的姑娘。
而且，比起她的漂亮，那种很自然的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世家小姐的风范更让人眼前一亮，不需要刻意的去扮什么端庄得体，她往那儿一站，便是教科书般的贵族仪态。
陆拂桑在雍城时，也是自小就学这个的，不过今天见了俪城陆家的嫡出小姐，才觉得，到底还是人家更胜一筹啊，也是，几百年的底蕴远比百年的历史要厚重多了。
“陆小姐！”李忠客套的打了个招呼。
陆莲馨点了下头，视线落在端坐着的陆拂桑身上，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倒映着毫不掩饰的笑意，李忠还在纠结着该怎么给两人介绍，就见陆莲馨轻快的走过来，很自然的道，“你就是四姐姐吧？我是莲馨。”
这一声四姐姐喊得一点不做作。
陆拂桑站了起来，唇角含笑，“你好。”
陆莲馨坦荡荡的看着她的脸，“四姐姐果然名不虚传，比视频里更让人惊艳。”
陆拂桑意味深长的也看着她道，“你也让我惊叹。”
两人会心一笑。
李忠没想到会是这样，讶异后，赶忙让了两人都坐下，然后恭谨的倒上茶水，垂首在一边听后差遣。
陆拂桑对他道，“忠叔，你去打电话吧，莲馨不是外人。”
“好，好……”李忠退了下去。
陆拂桑端起杯子来喝茶。
陆莲馨眨巴下眼，“四姐姐知道我要来找你？”
陆拂桑摇头。
“那你是猜到我哥会来找你对吗？”
陆拂桑笑着“嗯”了声。
陆莲馨抿嘴一笑，“却不想，换成是我打头阵了对吗？是不是很意外？”
“倒也没有。”陆拂桑声音一顿，揶揄道，“我意外的是你会这么实诚。”
陆莲馨闻言咯咯的笑起来，笑声清脆悦耳，让身边的人也跟着心情飞扬起来，“这是因为面对的人是你啊，谁都知道四姐姐机智如狐，跟你玩心计，那不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
“所以呢？”
“不如这般坦荡实在，还能真诚相待。”
陆拂桑对她的好感又上升了几分。
陆莲馨又道，“我大哥是未来的族长，爷爷和父亲都对他寄予了厚望，只是他呢，性格太老实，不善言辞交往，本来是该他见你的，结果，我父亲担心他跟你没法愉快的交流，就先派我来了。”
“然后呢？”
“唉，我觉得父亲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四姐姐应该最喜欢老实人吧，我大哥若是来，你们肯定能相谈甚欢，倒是换成我，让四姐姐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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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三更，下午晚点
☆、三更 我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