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翩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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浊世翩翩-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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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镇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竟会如此从善如流地应对自己的挑衅。这几年她在外竟历练出这样一副心肠,他一时胸口赌气,从鼻腔里轻哼出一声。但又见苏枕月一直恭谦笑迎,身侧的十三弟又怔怔地浮出一丝笃定的痴笑,他便顿时没有了僵持的心思。正欲作罢,提摆上楼,门外忽而传来巨大的骚动声。
  “三哥,十三弟,没想到你们也来捧场啊!”说话的正是平日里最聒噪的九皇子。
  此声一出,酒楼里所有人都暗忖,必定是皇子们大驾光临。果不其然,一身贵气的温亲王、战郡王和八皇子都带着数名侍卫随从相继跨门而入。
  “倒是几位皇弟往日甚少来这般酒楼饮乐,今日何来兴致携至?”殷镇露出标准的笑容。
  “这不是听说有位美妇一掷万金在京城开了家特色食店嘛!看看这环境,有不少异域风骨,着实引人入胜……”九皇子摸摸下巴,环视偌大的酒楼,将转动的视线停在了苏枕月身上,“今日特来瞧瞧新鲜,亦想一睹这一个月来坊间传得火热的美人老板,原来,原来是八年前就名噪一时的大才女苏二小姐啊!”
  苏枕月适时上前行礼,不惧四周审度自己的目光,道:“枕月何其荣幸,竟有几位殿下赏脸前来。招呼不周,还请各位见谅。”低眉说罢,她回头招呼来几名貌美的女子伺候几位皇子去雅室。
  几位穿戴一致的女子温柔顺目,礼仪周到。八皇子眉眼一挑,用手掐了一下身侧侍女的娇臀,贼眉鼠眼地笑说:“没想到几年过去,苏二小姐的作风倒是开放不少,连这跑堂的杂役都个个风骚至极,也不知本皇子是否有幸令苏二小姐亲自来‘招呼’?”
  这淫秽暗语让在场的几位贵主和下人都心生震荡,面上却保持着波澜不惊,惟有李麾气得吹胡子瞪眼。而九皇子哈哈一笑,不忘再添一把火:“八哥,恐怕你没这福气了。众所皆知,咱大才女苏二小姐可向来只‘服侍’十三弟一人呐,哈哈哈哈哈……”
  李麾怕苏枕月面子挂不住,意欲出言相劝,岂料殷祥却附和着大笑一声,顿时揽过苏枕月的肩说:“仰仗几位哥哥知心关照,小弟这就接走苏老板陪饮一番!”
  苏枕月从未被他这般揽过,耳根有些发热,明知不妥还是被他强拉到了二楼雅室。临走时她还不忘嘱托几位侍女和管事好好款待那几位贵主。
  雕花木门一关,她心中砰的一声作响,不敢再回想方才满堂人的目瞪口呆。酒肆本就是流言横飞之地,今日她这样跟殷祥上了楼,明儿大街小巷指不定被传成何等蜚语。
  殷祥一进门就撤了手,径自走到窗边的桌椅处自斟自饮起来。
  “愣着作何?莫不是苏老板恼我,不肯为在下斟茶?”他回头一笑,调侃的口吻仍是温软。
  苏枕月看得一怔,把那些操心事儿都强压下了心头。还有什么是比亲自为他端上一杯茶更令人怀念的?她夜夜缅怀那朝夕相伴的青葱年少,而今场景依旧,人事亦不见得面目全非。她不愿再多做它想,只图给他一时的悠闲,流言蜚语她从来不在乎。
  “殿下向来怜香惜玉,不过枕月既有胆量开了这家酒楼,便也有足够的手段应付诸多困难。刚才您委实不该与几位皇子冲撞,有损您往日兄弟和睦的做派……”她婷婷走到桌几边,伸手开始沏茶。
  “你不担心那些专供侍候雅室的貌美姑娘吗?她们可不像苏老板这般有手段。”殷祥拂摆坐下,口吻意外地有些赌气。
  “殿下太小看她们了。”苏枕月眉眼里有得意之色,“传授她们专业的西洋餐饮服务可没少让我花功夫。”
  “是我太小看你了。”他抿茶,促狭地眯着双眼,笑容里没有一丝嘲讽与质疑。苏枕月想,这大概就是殷祥与别人最大的区别。
  “不,您一直是最看得起我的。”
  “可我一直看不懂你。”每当他以为足够了解这个女人时,她便会以超乎想象的姿态推翻自己的认知。
  苏枕月没有作答。她终其半生都在传达自己的心意,却始终无法让那个人看得透彻。
  末了,她把殷祥领至殷镇的雅室,自己则融进了楼下的茫茫人海去操办揭牌仪式。
  所有雅室都窗户大敞,贵宾们一一探出头来观望。大堂里更是食客成云,人山人海。这家传奇酒肆被炒得热火之际却无人得知其店名,人人纷纷议论,翘首盼望美人老板快些揭开堂中木柱顶上那方黑布。
  苏枕月一手拉着布下粗绳,侧身抬头看向二楼。
  这就是我的心意,从未改变。
  玉指一扯,黑布落下。“月满楼”三个金漆大字赫然出现,引得满堂喝彩。
  二楼那处的目光怔住,继而变得灼热而缥缈。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十三和苏二小姐的重逢吗?

  ☆、第二十章 春意渐归异客临

  
  此起彼伏的喘气声在寂静的深夜里缠绵。月已西沉,乌啼渐远,战郡王府的女人们总会在这样一个夜难以入眠。
  惟一亮着微光的那间主房里,男人疲惫地趴在床榻边。
  女人披上薄纱羽衣走到梳妆镜前,脸色红润的模样倍显妩媚。她瞥了一眼镜中的丈夫,揶揄笑道:“瞧你这样子,莫不近来常到哪处烟花巷柳给累着了?”
  殷琛侧卧着支起一只手:“说起这烟花巷柳的美人……”明显看到铜镜前的女人浑身一滞,他忍不住失笑,“紧张作何?”
  别妩甄回头,走到床边狠狠掐了他一下。
  “你说说这谋杀亲夫之罪你都犯几回了?”殷琛没好气地说,“我不过是想说,你往日那好姐妹苏二小姐,此次归来就像变了一个人。她终日周旋于酒肆那等杂乱之地,与一帮大老爷们饮酒作乐。但凡是京城里有头有脸之人,没一个不曾掐过她的如雪之肌,私底下再赞一句极妙。这跟那烟花之地的伎女有何分别?”
  “那日你去月满楼开张庆典回来予我说春……苏二小姐变化颇大,我本有些不信。可这几日那些三姑八婆传得街头巷尾俱知,连好几家大户官人都被妻子拧着耳朵拉扯到大街泼骂,说是不准去那月满楼……”别妩甄眉头紧锁,“倒是让我万般好奇那到底是怎样一处地方……她回来这么些日子,我却还不曾见她一面……”想起记忆中那温雅纤弱的如月女子,她始终无法将肮脏的想法与其重叠。
  “哼,那女人放荡也罢,最夸张的是十三哥!原本已多年不再寻花问柳,如今他竟不顾妻儿颜面,终日流连于那月满楼,与苏二小姐厮混一起。每日他俩不知像咱今晚这般要搞多少次!”
  别妩甄蓦地蹙眉不悦:“他们本为知心好友,相处也自来光明磊落。你不该如市井之徒那般用龌龊之念来误解。”
  殷琛噌地一声坐起来,眸中满是怒色:“你的意思是,他们乃高洁之人,本王便是龌龊鼠辈?”
  她不想答理这浑话,索性躺上床闭目安寝。
  殷琛也赌气地扯过被子背对她假寐。没过一会儿,他又翻过身将她抱住,每一回总是这般毫无底气地求和。
  次日一早,别妩甄醒来时发现殷琛已然进宫上朝了。屋外凉风袭来,吹落一庭娇花,透进的凉意令人一个轻颤。
  三月桃花开,也该是见见故人的时候了。她想。
  *********
  素手捻子轻落,衣褶展合间沙沙作响。
  男子抿唇,相知而笑:“这么些年,你还是习惯第一手落在右上角小目。”他执起白子紧跟黑子左侧。
  女子颔首不语,眉眼端庄的风情却平添一丝率性明媚。对弈间她看似不假思索,信手拈来,步步紧逼,未施粉黛的脸颊却也被这一室的气氛迫出些红晕。
  “春寒已殆,确实渐有闷热之象。我记得苏老板向来体寒,如今可是好些了?”男子见她领口微畅,红酥脖颈令人忍不住打趣。
  “多谢十三殿下挂念。枕月曾于江湖术士处习得强生健体之法,身子已无大碍。”苏枕月掩了掩交领,转了话题道,“殿下以为这‘金谷九局图’中的棋谱如何?”
  殷祥收回视线,只见满盘棋子黑白交错厮杀,又是惊愕又是欣喜:“苏老板不仅棋艺愈精,而且连当年王积薪与冯汪在太尉陈九言家夏的九局棋残谱都被你给寻着了!这布局妙,委实妙!”
  苏枕月笑道:“枕月实不擅弈,不过年少时曾向李俞老先生讨来几册棋谱死记强背,我这榆木脑袋没少惹他老人家生气……”
  “你竟师承俞翁?不怪才情名满江南。”殷祥若有所思地叹息,“如此说来,这幅‘十曲病梅图’也是大师他的真迹了?”
  苏枕月顺着他的目光侧头望向壁上的水墨画卷,点点头:“这是枕月出师那年,先生亲手馈赠。我知殿下必然喜欢,便布置在了这雅室。”
  环视这幽玄之室,可不是,无一处不在为那一人精心装点布置。嵇康的笔墨,吴道子的画,景德镇的瓷器,连这间“怡居”的坐落亦是用苦良心的设计。右侧的雕花窗用上好的胡桃木制成,在一种特殊的药水里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只要紧掩关闭便可阻隔楼下满堂哄闹,安享此处一室风雅清幽。而只需推开其凭栏张望,酒肆的繁华,街市的热闹皆一一入眼,天南地北走江湖的市井百姓、商贾游侠将万象众生的人间故事娓娓道来,惊艳了百无聊赖的浮生。
  殷祥支着一只手撑住下巴,眯着双眼侧头看楼下人来人往,似在对苏枕月说又似在自言自语:“你竟硬是为我凭空造出了这样一段人生……却不嫌弃我这臭皮囊早已于尘世中腐蚀……”
  苏枕月望着他落寞的苦笑,细声轻叹:“殿下都不曾嫌弃我这小小女子却师承那男儿之间谈资的人物,枕月又有何嫌弃之理?”
  原来那李俞老先生乃前朝秀才,素有才子美誉。自改朝换代后,他便无心仕途,只潜心创作戏曲,撰有许多请色书籍,欣赏他之人皆秘而不宣。可这风流才子所着述的艺术成就颇高,对文艺修养与生活情趣方方面面都有独到见解,不仅令男人喜欢,越来越多的女儿家也暗佩不已。
  殷祥闻言,一扫抑郁开起了玩笑:“内心坦荡,不拘俗礼。原不知,苏老板与我竟是同一类人。只可惜我对生活的热忱却不及苏老板半分。”曾经他一直不懂为何自己会对这个女子心生依恋,原来是有这样一份相知相契,在她离开多年后,越发纯粹明晰。
  “殿下何出此言?在这方面您可是枕月的先导呢。”
  殷祥但笑不语,
  檀香白烟缭绕,轻轻一嗅便有岁月无声的味道。这相对静坐的入禅之境,清扫了平日的浮躁,习习春风自窗外吹来,更觉洗涤内心的尘埃。
  晌午品过月满楼从渝州请来的名厨佳肴后,殷祥便起身作归。
  苏枕月从旁侍奉,尾随相送。
  出了房门,从二楼一路步下,堂中之人无一不仰望这如仙人下凡的两人。一个白衣鹤氅,负手踏步,潇洒如风,丰神如玉;另一个青褙碧裙,嘴角含笑,眉目自若,气度自定。这样相宜般配的两人,饶是月满楼的熟客抑或跑堂都屡见屡叹。不知情地外乡人还会误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新婚燕尔,免不了痴念一句: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直到送至大门口的木枋下,殷祥踏上马车前驻足回看身后的女子,无论沧海桑田,始终还有这样一个人静静陪伴身旁,哪怕连那倾慕相知的笑容亦从未改变。于是他心中那片柔和的地方便无限扩大,情不自禁伸手替她抚顺鬓前被风吹乱的秀发。
  苏枕月一惊,却闻他温柔细语:“下回来,苏老板教我下西洋棋可好?”
  “……”她隐忍着垂目泪盈,淡淡笑答,“好。”
  目送他乘车远去,青褙碧裙方转身回楼。
  而街边目睹这一切的别妩甄神色无异,倒是身边的一众老百姓聊得不亦乐乎。
  “啧啧,瞧那银娃裆妇,光天化日之下勾引皇子,别说夜夜到月满楼买醉的几位殿下了,连许多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也频频来此饮乐玩耍,真不知那酒楼里有何美妙!难不成比伎院还快活?”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听说那楼里有许多洋玩意儿,新奇得紧,且有许多坦胸露背的舞娘夜夜笙歌,真真迷惑人眼!”
  “可我怎地听闻,也有甚多名流雅士前去作画填词,连名震江南秦淮的戏班子都趋之若鹜……真似一处梦回魏晋的逍遥地,无怪这班平日里拘谨压抑的人乐而忘返。”
  “这位苏姓女子虽然这般堕入风尘,倒也是位奇人。”
  “只可惜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我看她未必只是十三殿下的请妇,只怕整座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与其有染!”
  “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别妩甄厉声呵斥。
  围坐墙角的众人回头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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