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意突然就想起唐姗姗的身世来了，她妈妈走得太早，恐怕对“家”的印象已经很淡薄了，正因如此，也更充满向往。
拿起手机，把电话给他妈妈拨了回去。
老太太正没事儿干呢，一看儿子又来电话，马上接了起来。
李得意说：“妈，姗姗有话跟你说。”
说完，把电话递到唐姗姗手里。
唐姗姗一脸吃惊地看着他，手机按到耳朵上，对面老太太不知道已经换人接听了，还在问：“我儿媳找我啥事儿啊？”
唐姗姗有些慌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开口道：“妈，今年我们不能回家过年了。”
老太太听见她的声音立刻高兴起来，说：“没事儿、没事儿，你现在不是不方便嘛。”然后又想起来之前寄过去的手工做的小衣服，说，“那衣服你看有喜欢的就留着，不喜欢的就扔一边，让得意再给孩子买。”
唐姗姗说：“喜欢，每一件都好看。”
一听她说喜欢，李得意他妈更高兴了，说：“你喜欢就好，等过完年我再接着给孩子做。”
唐姗姗说：“已经够多了，别做了，您别累着。”
老太太笑了：“一看你就没带过孩子，这点衣服哪儿够啊。”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电话里开始聊孩子的话题，老太太终究是过来人，给唐姗姗讲了很多经过见过的经验，然后还说到过年的习俗，吃喝出行，都是有讲究的，唐姗姗认真地听着，到后来竟然还拿笔做记录。
从此以后，李得意算是彻底被他妈冷落了，老太太都是直接把电话打到唐姗姗那里，难得想起儿子来也就随口问唐姗姗，有事儿也是让她转达而已。
快过年了，整个城市都安静了下来，在这里奔波一整年的外乡人纷纷踏上归程，每天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城市沉默不语，超脱淡泊，送走归乡的旅人，迎回外出的游子。这是合家团圆的日子。
李得意也终于休息了，忙活了一整年的快递公司，由老板亲自贴好封条，宣布放假了。
同事们也都准备回家，李得意还去火车站送过他们。
有位年长的同事知道他的情况，临上火车的时候还跟他说：“我老婆在电话里说今年家里的红枣大丰收，等过了年给你捎点来，孕妇吃这个好。”
李得意忙说谢谢。
看着人潮拥挤的火车站，往年他也会背着行李融进这份喧嚣，而今年不用了，家里有人等他。别管真的假的，漂泊了这么久，每天回到家有人给开门，桌上有热饭，心里感觉踏实。以前一个人的时候真不知道，这一对比，感觉太明显了。
可是他也明白，唐姗姗早晚是要走的，他有点舍不得，经过了温暖，再回到以前那种每天对着残羹冷炙的日子，总是不甘心。
李得意晃晃脑袋。他不是伤春悲秋的人，抓紧时间把眼前每一天都过好才是他的风格。
回到家的时候，唐姗姗正在忙活呢。
她以前倒是会做饭，不过也就是炒个土豆、炒个白菜什么的，能吃饱，但是味道一般。很多时候都是李得意从外面买个肉菜回来搭配着。
最近，眼看快过年了，唐姗姗正跟李得意他妈学包饺子呢。
李得意推门进屋，就听见他妈的声音在说：“这包子是最简单的，你包过就知道的，把你想吃的东西剁碎了一搅合，然后包上一煮就行了。”
李得意朝客厅一看，只见唐姗姗把手机靠在一只茶杯上，让它保持直立，屏幕上是他家老太太的脸。
“干嘛呢？”李得意过去从手机里看了他妈一眼。
唐姗姗怀里抱了个盆，里面放着各种切碎的食材，把李得意的脑袋从手机前推开，问道：“是这样吗？盐放多少？这些够吗？”
李得意扭头一看，厨房里盛盐的罐子也拿了进来，唐姗姗正举着勺对着镜头比划呢。
李得意他妈说：“你再拿近点我看看。行，差不多，得意口重，你再放点也行。”
唐姗姗就又放了些盐进去。之后就要开始搅拌。李得意他妈给拦下说：“这些让得意干就行了。”
李得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呢，一盆饺子馅都推到他面前，他只好按照他妈的吩咐顺时针搅拌着。
他从小顶讨厌做厨房里的活儿，就想有一搭没地搭地对付。
不知道是从镜头里看出来了，还是太了解儿子，就听李得意他妈说：“你用点力气，做出来还不是给你吃的？”
李得意不敢再怠慢，抡开胳膊跟饺子馅较劲。
那边唐姗姗端着个面盆出来，想和面，问李得意他妈需要加多少水？
老太太忙说：“和面是力气活儿，让得意干。”又对李得意说，“去，把面和了。”
李得意正抱着饺子馅使劲呢，抬头说：“我正和馅呢，到底让我干什么啊？”
老太太说：“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先去把面和了，再和馅。”
李得意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挽着袖子就要把手伸进面盆。
就听唐姗姗在耳边尖叫：“先去洗手！”
虽然不喜欢做，但李得意从小没少帮他妈和面，他爸身体不好，他又是男孩子，力气大，尤其过年的时候，吃饺子的日子比较多，所以李得意小的时候，对过年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可以放假、可以放炮、可以疯玩，恨的是要进厨房帮忙和面，还有干各种杂活。
没用指导，李得意自己把面和好，又把饺子馅也和好。
唐姗姗终于跟老太太把视频断开，李得意就陪着她包饺子。
李得意不会包饺子，不知道是协调能力不够还是怎么回事儿，他包的饺子样子难看，煮的时候还容易破。
没想到唐姗姗竟然会包，这还是她小时候住在姑姑家的时候，跟着一起干活儿的时候学的。她很乖巧，总觉得在姑姑家白吃白喝不太好，就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姑姑倒没指望她什么，不过包饺子还是教会她了。
这时，唐姗姗又教李得意。虽然李得意打心里不喜欢做饭，可是一想，自己不跟着做，就得唐姗姗一个人弄，那得包到什么时候？没办法，也就硬着头皮包着。
两个人都是生手，边交流经验边尝试也挺有意思的。越来越顺手之后又开始聊些别的，李得意问唐姗姗是怎么教会他妈用视频聊天的？他怎么就教不会呢？
唐姗姗笑着说：“耐心就行了。”
虽然花费了不少时间，但当饺子煮好，端到桌子上的时候，两个人还是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尽管初次尝试不是那么美味，但毕竟是自己亲手包的，不好吃也喜欢。
两个人像小孩子似的比赛谁吃得多，气氛变得温暖而祥和，楼下不知道谁家小子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还挺热闹。
☆、第10章 十
放假的日子总是很惬意，尤其李得意跟唐姗姗也没有亲戚家可去。他们两个没事做，就到超市里闲逛。
李得意看到唐姗姗买了好几包袜子，也没太在意，以为是促销呢。
后来倒垃圾的时候，李得意偶然发现，唐姗姗三天两头扔袜子，他就留了个心。很快，他就发现，唐姗姗脚趾甲挺长了，但是她肚子已经太大，不方便剪，袜子很容易磨破，她没办法，只好不停买新的换。
李得意马上拿了指甲刀就要帮她剪。
唐姗姗忙说不用。
李得意说：“你这不是不方便嘛。我以前也帮我妈剪过，你不用不好意思。”
唐姗姗有心拒绝，可是脚趾甲那么长，她自己也不好受，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尴尴尬尬地把袜子脱了下来。
李得意一看就皱了眉，说：“你怎么不早说啊，这走路得多疼啊。”
说完，捧起她的脚，认真帮她修剪。
只是这年轻女人的脚跟他妈那种走了一辈子农间田埂的脚不太一样，又白又嫩的，摸上去还软软的。
剪着剪着，李得意就觉得不好意思了，再抬头看唐姗姗，脸也是红的。
许多人的脚都比较敏感，尤其被别人碰触的时候，唐姗姗觉得痒痒的，可又不好意思突然收回来，只得一直忍耐着。
李得意的心也嘭嘭地跳，有点心猿意马的，想尽快剪完，又怕手下没轻没重地伤到她，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捏着她的脚，谨谨慎慎地修剪着。
好不容易剪好，两人都松了口气。
唐姗姗缩回双脚，低头说了声：“谢谢。”
李得意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地站起来，还咳了声说：“以后这种事叫我帮你做就行，别跟我客气。”
唐姗姗抬起头，李得意站在床边，转了个角度，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鼻子挺挺的，下巴也棱角分明，显得英气十足。
不怀孕不知道孕妇的诸多不方便，初期的妊娠反应，情绪的波动，把这些都熬过去之后，越是临近临产期，身体上的不便就越明显。
唐姗姗觉得自己足够幸运的，李得意对她是真好，比如她去医院检查，李得意都尽量抽时间陪着，出门从来不许她挤公交，生怕她有事，每天饭后还会陪她去散散步，放松一下。
所以唐姗姗能不麻烦李得意就不麻烦他。
“可是，”李得意说，“你自己怎么洗头发啊？”
李得意也是在家休息这几天才注意到的，唐姗姗的肚子跟吹气似的涨起来，行动也是更加迟缓了。家里卫生间里只有一小块地方可以淋浴，唐姗姗转身都费劲，每天洗澡都战战兢兢的。
注意到这个问题，李得意二话不说，出门就买了块防滑垫回来铺在厕所里。
洗澡时的安全可以勉强这样维护，可是唐姗姗没法自己洗头发。
虽然她一直隐瞒这个问题，但李得意还是发现了。
可能是吃得好、睡得好，唐姗姗的头发疯长起来，又黑又密的。李得意听他妈说，怀孕的女人不能剪头发的，听的时候没在意，但到了唐姗姗想去把头发剪了的时候，还是给她拦住了。
李得意拿了家里的折叠椅，让唐姗姗坐好，准备帮她洗头发。
唐姗姗特别扭，一直挺抗拒。
李得意就说：“你就当是理发店里的洗头小工在帮你洗。”
这个说法唐姗姗稍微可以接受，但是不一会儿，她就用商量的口气说：“这位小工，你稍微轻点，很疼。”
李得意头一回给别人洗头发，还是女人的长发，那些头发绕在手指上，沾了水之后怎么也弄不掉，他就用力甩。可是头发都是从头皮里长出来了，唐姗姗哪里受得了，开始还能忍，后来实在忍不了了，就央求他轻点。
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是洗干净了，两个人都累得够呛。
好在一回生二回熟，李得意也是个会摸索经验的人，再洗的时候就顺利多了。
春节过后，李得意又开始上班。
唐姗姗的预产期在三月底，此时的产检更加频繁。
李得意挺紧张的，每次都跟大夫确认好几遍。大夫就笑，跟唐姗姗说：“你老公真疼你。”
唐姗姗低头不语。
大夫跟李得意说：“大人孩子都挺好的，你老婆身体素质不错，又是生育的黄金年龄。你平时多注意着，如果有早产迹象，立刻送到医院来。”
前一句的时候李得意刚放下的心，一听后一句又紧张了起来。
倒是唐姗姗这个时候情绪挺稳定的。每个即将为人母的女人都像战士，她们无坚不摧、她们顽强勇敢、她们义无反顾，只为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可能真的是因为年轻，也可能是怀孕期间调理得当，总之一切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也都在意料之中。
那天晚上李得意下班回来，两个人吃过饭，他刚把碗收走，放到水槽里，就听见唐姗姗叫他。
相处了这么久，唐姗姗现在跟他也不太见外，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就直接叫他。
前一阵子李得意陪唐姗姗逛夜市的时候，她买了本编织方面的书，又去买了些毛线，试着织小毛衣。毛线球缠得圆，很容易滚，她走过去想拣，身体却不方便，弯不下腰，就叫李得意帮忙。
李得意听见她叫自己，以为她的毛线球又滚走了，应了一声，甩甩手上的水，回了客厅。
到了客厅才发现，唐姗姗正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李得意吓了一跳，但同时他告诉自己要镇静。
为了防备这种情况的突然发生，住院需要的材料、证件都是放在一个袋子里的。李得意手脚利落地冲回卧室拿了袋子，还不忘顺手给唐姗姗带了件外套。
他扶着唐姗姗往外走。唐姗姗既紧张又疼，腿有点打颤，好不容易蹭到门口，等着李得意把门锁好。
李得意扭头看见楼梯是真头疼，六楼，真的要让唐姗姗自己一步一步地挪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便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唐姗姗没有过这种经历，吓了直叫，李得意一边安慰她，一边让她别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