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襄沉默。
她想到了一个人。
一个很早以前的死去的人。
大刘。
那对找她看过风水的小夫妻，林正强的铁哥们，也是用风水煞害了自己朋友来让自己转运的人。沈襄也是在他家里第二次看见了那个天同教的红黑相间的雕塑。
那个人同样死的很惨。
在医院里无声无息就去世了。沈襄看过他死前的模样，一个三四十的大男人，却如同被吸干的僵尸一样，干瘦枯黄得如木乃伊，瞪着一双干枯的眼。
小军现在和大刘何其相似。
更可怕的是大刘去世后，关于他的一切就在人间蒸发了。他的户籍，他的身份，他的户口，包括他的妻子儿子，父母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若不是沈襄亲眼见过……
恐怕也不会相信。
如出一辙的手笔。
“贾夫人，之前那些死去的孩子，现在家人有什么反应？”沈襄沉默片刻后，抬头看向贾夫人，道，“比如，有没有想过找闫家？”
“还能有什么反应？”
贾夫人抹眼泪，“我们都是被闫家控制在这里的。连这片区域都走不出去，说到底都是闫家的奴隶。我们能和闫家讲什么道理。那些人也不是没有闹过，可是有什么用……有几个有几个还因为这件事又惹上了闫家的报复……我真是怕了闫家了……”
沈襄沉默。
恐怕正是因为如此，闫家笃定这些人不敢闹，也闹不起来，也不怕人知道，所以这一次连表面功夫都不屑于做。
沈襄走到小军床边，将手放在他额头上，释放出一股温和的力道，缓缓灌入他身体，探查他全身的一些情况。
贾夫人希冀望着她。
沈襄灵力在小军体内流转，眉头越皱越深。她可以查探到小军体内有许多条红色的细丝一般灵力缠绕流转，繁复成结，蜘蛛网般爬满小军全身。
十分可怖。
而且……
沈襄皱眉，这些网似乎有某种特殊的联系。一种她似乎见过，还十分熟悉的形式，但她偏偏此刻就是想不起来。
忽然——
“夺灵阵！”
沈襄脱口而出，受惊般收回手。
她想起来了。
这是夺灵阵。
上次她在地下广场见过的一模一样的构造的夺灵阵，差点掠夺了附近近万人生命的夺灵阵。只不过，这次夺灵阵纠结于小军体内，形式与以往大不相同，让她一时没认出来。
她忽然明白了。
难怪小军会忽然苍老。
因为他体内生命力每天都在被夺灵阵掠夺而走，而他本来只是一个普通人，生命力有限，一日一日被掠夺，自然只能变老。
闫家！
天同教！
一定是他们的手笔。
“沈小姐——”贾夫人小心翼翼问出声，“你能看出什么了吗？我儿子中的咒，你可以治吗？有办法吗？”
沈襄不做声。
她默默将小军体内情况再探查一遍后，松开了手。小军这情况，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夺灵阵。不同于地下广场那次以闫青的血为阵眼，必须以她的血来解。所以，这一次她能够解，只是……阵法在小军体内，若是一旦出现任何意外……
这个孩子就……
她望向贾夫人，神情严肃：“贾夫人，我可以试试。但是，我必须地诚实告诉你。你儿子中的是一种很恶毒的阵法，它会在体内不断将你儿子的生命力夺走。因为阵法在你儿子体内，解阵也必须在你儿子体内……若是出现任何差错……”
沈襄没有再往下说。
贾夫人已经往下噼里啪啦地掉眼泪了：“这该怎么办啊……我的小军，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什么都能给你，只要你能救小军……”
沈襄缓缓摇头。
贾夫人哭了起来。
许久后，她才道：“那么，沈小姐，你治吧。只要有一丝希望能够救小军，我都愿意试试。就算出现了意外，我也不怪你。我实在不想再看着小军这样一天天下去了，我受不了了……”
沈襄点头。
她认真道：“因为解阵难度很高。我必须要保证一个安静的环境，和较长的时间。而且，由于小军的情况，他现在无法移动。所以，解阵必须在这里……”
贾夫人道：“在这里？”
沈襄点头。
贾夫人迟疑：“可是，我们今天不是说好要走的吗？”
沈襄看了一眼床上的小军：“贾夫人以前并没有说小军的情况。现在，小军的情况，经不起再移动折腾了。一旦一个不小心，他体内阵法随时会被改变催化……”
贾夫人茫然：“可是，沈小姐，我记得老贾说过，今天是唯一的好机会。”
“对。”
沈襄垂头，道，“因为天兴总裁贾先生在外面的活动。应该不出明天，闫家对你们的监控就会加强几倍，到时候，想要将你们一家四口全部带走就没那么简单，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任务了。只有今天是防御最松懈的时候，今天不走，以后就再也走不了了……”
“可可可——”贾夫人都要急哭了，“可是沈小姐你说了，小军现在不能移动。那那那那那他岂不是不能和我们一起走？”
沈襄点头：“贾夫人，很抱歉。今晚，救小军和离开只能选择一个。”
贾夫人抹眼泪：“不行，小军一定要和我们一起走。我的小军，我们怎么能抛下小军一个人走了，我做不到，我绝对做不到……”
沈襄沉默片刻，道：“抱歉。”
☆、128
“真的不可以吗？”贾夫人靠着墙无力滑落，跌坐地上，攥着沈襄的袖子，抬头含泪看她，“沈小姐，就当帮帮我们一家，真的不能带小军和我们一起走吗？”
“贾夫人。”
沈襄吐出二字：“抱歉。”
贾夫人捂脸痛哭。
沈襄走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也不想这样为难这个女人。只是，她虽然厉害，但毕竟不是神。只有今晚一晚时间，小军和家里其他四口人，她只能救出一方。
“我怎么选的出来——”
贾夫人捂脸痛哭，“我怎么选的出来啊。小军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我把他从那么小一点养到这么大，我怎么舍得丢下他。可是公公婆婆——如果救小军，公公婆婆怎么办？”
哭声呜咽，像绝望的小兽。
沈襄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十几分钟后，贾夫人哭声小了，慢慢平静下来，抬头，满脸泪痕地看向沈襄，道：“沈小姐，是不是我选了小军，你就一定能够救他？”
沈襄道：“我有八成把握。”
“八成……”贾夫人喃喃，凄然一笑，“八成也不错了。总比，总比现在让我看着小军这样一天天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强……”
沈襄只得沉默。
“救小军！”
她抬起头，目光似磐石坚定，握着沈襄的手，一字一顿地道，“沈小姐，我要你救小军。请你一定要把他救活。”
“可是……”
沈襄道：“就算我把小军救活了……失去了今晚这个机会，你们全家以后都只能待在这个地方，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而且，过不了多久，天兴总裁在外面的事情暴露了……你们全家，包括小军都会……”
“……我知道。”
贾夫人捂着脸，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我知道。我知道我对不起公公婆婆，对不起老贾……但是，小军是我的亲骨肉啊，我养了他十年……他是我亲手带大的，我没有办法放弃他。我没有办法看着他去死，只要有最后一点希望，哪怕要让我去死，让我杀人……我都要试……我不能没有他……”
沈襄沉默。
贾夫人肩膀一抽一抽的。
沈襄问道：“那贾伯父贾伯母呢？他们应该还在另一个房间等着离开呢。你确定就要这么决定，不告诉他们吗？”
贾夫人摇头：“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他们……我是为了救小军，我没有办法……沈小姐，我真的没有办法……”
沈襄静默。
说实话，救小军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天兴总裁在外面的时间没多久了。一旦被闫家发现天兴娱乐的状况，不但小军救活了也会再次遭遇危险，连其余的人都保不住。理智上，贾夫人最好的选择是舍小取大，保住最能保全的再说。
可世间有几事能全用理智决定呢？
沈襄只是一个外人。
他们家庭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
“你已经想好了吗？”沈襄沉默后，抬头看向贾夫人，道：“真的需要和贾伯父伯母说一声吗？还是……”
“不。”
贾夫人坚定道，“他们也爱小军，他们能理解我的。”
沈襄只得点头：“好。那么我们现在开始。”
·
因为夺灵阵在小军体内，沈襄必须将灵力探入小军身体里进行动作，用温和而不至于伤到小军血管的方式来讲阵法解开。而因为小军年纪小，尚未张开，体内又较成年人精细许多，实在需要极细腻和专注的功夫，和绝对无人打扰的安静长时间。
沈襄将这一切和贾夫人讲清楚。
贾夫人一口答应：“除非我死，那些人从我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我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这扇门打扰你的。”
沈襄点头。
她转身关上了门。
看着床上的小军，沈襄无声叹口气。不得不说，这个孩子实在可怜，若是真让沈襄选，她也不见得能果决地抛下这么一个孩子。
沈襄仔细探查了小军情况。
小军胸脯起伏微弱，安静仿若雕像，任凭沈襄动作。
沈襄将他身体里情况认认真真从头至尾检查过后，更加沉重。小军的情况实在不太好，因为阵法在他体内存在多日，发展极快，有些阵法甚至已经覆盖在小军的心脏上。
也就是说，沈襄必须万般小心。
任何一个细微的差错，都有可能导致阵法反击，沈襄定然无事，只是小军脆弱的心脏恐怕会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没多少时间了。
沈襄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眼，神情严肃。
开始了。
半个小时过去。
一个小时过去。
一个半小时过去。
两个小时过去。
沈襄额头冒出一层层细汗，闭着眼，感受着灵力在小军体内的运转，小心翼翼地绕着几个阵脚打转，一点点用自己的灵力将小军体内夺灵阵的灵力融掉。
这一项看着简单，实际复杂。
因为需要极细微的力道把握，同时要用自己灵力去融掉对方灵力，往往需要数倍于对方的灵力才能做到，极其耗费灵力。若不是沈襄在空间中修炼多年，着实灵力雄厚，今天换任何一个人过来，也只能爱莫能助，无言叹息了。
第三个阵脚成功！
沈襄轻轻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运转着灵力到达另一个阵脚处，开始新一轮的战斗。
还有两个阵脚和一个阵眼。
已经完成一半了。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
最后一个阵脚被融化了一半。
胜利就在眼前。
砰砰砰——
外面忽然响起粗暴的砸门声，还有一群人杂乱的而不断接近的脚步声，说话声吵吵闹闹，拥拥挤挤将门板砸得直发颤。
嘶——
沈襄受惊，手一歪。
手里的灵力突然断了，最后一个即将融合的阵脚的阵法开始反噬，血红色灵力激荡，仿佛要爆炸的炸弹在小军血管周围徘徊。
危险！
这可是条主动脉。
要是真爆炸了，今晚可就前功尽弃了。
沈襄忙输出数倍灵力，将那一团蓄积起来的灵力包裹住，将融化速度调快了几倍，极快的融化这那团里面的阵法灵力。
肉眼可见的，阵法气势弱了。
沈襄缓缓吐出一口气。
总算暂时安全了。
但是，这样的短时间里大量的灵气输出是极为耗费体力的。沈襄现在回过神之后，只觉得脑袋发晕，身体里的灵力已所剩不多。
还有最后一个阵眼。
若是想成功解开，就必须得更小心了。
不过，沈襄皱眉。
刚才到底是谁？
门外声音又响了起来。
“开门，快点开门，例行检查了。快点开门，你们这一家是贾成功的家属对吧？快点开门，不然我明天就要报到管理所去了。”
接着是拖鞋在地上极快塔拉声。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来了来了，开门来了。”
“快点。”
“哎哟，我年纪大了。跑不快了，您先担待着点。”
“哼，老东西。”
“请问，这几位长官。今天都这么晚了，怎么突然要例行检查了？平常的例行检查不都是下午和中午的吗？”
“我说要检查就检查，你们哪来那么多事。”
“哦哦哦，好的长官。”
“我问你，今天晚上，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陌生的人进来？晚上十一二点的时候，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