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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战觉得喉咙里什么坚硬的东西堵到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手有些哆嗦地从上衣的内口袋里摸出钱包，抽出夹在里面的身份证递到孩子面前，指着上面的名字对他说：“你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四岁的孩子认识不了几个字，扬扬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且他所谓的会写还不是按正常笔顺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他是照葫芦画瓢画出来的。但这不影响他的识别能力。
所以在认真比对了几下之后，扬扬不说话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大概是他爸爸的叔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他心里很想爸爸，但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接受事物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当这一切都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看着孩子几乎跟他一样细长的眉眼，黑的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杨战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他颤巍巍地捏住了孩子的小手，孩子的小手软软的，热乎乎的，掌心还带着潮湿。其实每个孩子的小手都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可杨战还是觉得不一样。
“扬扬，你想不想跟爸爸在一起？”
扬扬很想点头，但是他还是觉得这事有必要看妈妈怎么说。孩子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穆之晴也在仓促间抬头了，杨战的话让她心里升腾起无限放大的恐惧。她突然跑过来一把推开蹲在地上的杨战，抱起扬扬转身往站在门边的母亲手里一塞。
“妈，你带扬扬走，快走。”
张淑华一开始有点发愣，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
杨战根本没有防备穆之晴突然那一推，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加上在地上蹲了很久，腿有些发麻，所以等他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消失在门外。
他有些冒火，气冲冲地想追出去却被穆之晴拦腰抱住。杨战低头看看抱住他把他一个劲往里推搡的女人，心里的火气冒得更甚了。他索性往上一提把人抱起，一个用力将她甩在了沙发上。
穆之晴被他重重一甩，身体在布艺沙发里弹了几下，手却揪着他的衣角不肯松。杨战扯了两下没扯开，心生怒火，身体往前一倒干脆压在了她身上。
“穆之晴你到底想干什么？”杨战说得近乎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穆之晴脸上早已叫泪水哭花了，但意识却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我不会把扬扬给你的，你不配！”
“那谁配？姓贺的配？”
穆之晴先是一怔，继而冷笑起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伤害别人。”眼角不断有泪水滚落，一张脸却是倔强地望着他，“你有良心吗？那天在你姐姐家的别墅你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你难道都忘了吗？”
在以前的三十多年里，杨战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像现在这么深深地后悔过，后悔的想一头碰死的冲动都有了。他这阵子一定是撞邪了，不然怎么一件件的事情都是这么的出乎意料，没法控制。
所有的转变都是从那天在别墅的床上开始的。当时，看着自己心仪的心心念念思念的女人一脸娇媚的躺在自己身下时，他真是恨不能一下子填满她，埋在她的身体里几天几夜都不出来。
可他还是耐下性子，按下了冲动。美好的东西总要慢慢品慢慢尝才能回味无穷，囫囵吞枣一口咽下，连回味的感觉都没有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然而就在他满心欢喜地准备品尝她的美好时，上天很戏剧性地给了他当头一棒。一时间所有的猜测，所有的联想一齐在脑子里汇集成河。
所有的疑惑也在那一刻有了答案，她的若即若离，她的欲言又止，还有那天电话里那一声清晰的妈妈以及之前他看到的那个小小身影。
她生了孩子，她怎么可以生了孩子？
一想到她的身体曾经为别的男人孕育过孩子，他心里失衡了，扭曲了。他不顾她的哭叫求饶，狠狠地对她施暴，他宣泄自己的不满，惩罚她对他的欺骗，虽然方法不太光彩，可那一刻他想不了那么多。
后来他来到楼下，站在客厅的落地玻璃前他想清楚一些事。回想他们之间的来来往往，结合当时他知道的事，他得出一个结论：她不爱他。
不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他在她心里始终是一个替代。如果爱，不会一声不吭地走掉，如果爱，不会宁愿他一次次误会也不解释，如果爱，不会一而再地隐瞒欺骗……他受够了，每个人的容忍都是有限的，即便是喜欢的人也有个度。
在当时，他觉得穆之晴所做的事已经超过了这个度。
第五十一章
穆之晴决定搬家。早前就已经听到消息，有开发商看上这块地方，政府方面已经应允，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挨家上门登记谈判。虽说这事情与她没有多少关系，但一旦开发商与住户达成协议，她要搬家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早做打算。
换个地方也好，免得那人再上门来纠缠。
贺东在碧桂园还有个小高层，听说她要搬家，主动提出让他们住那里去。穆之晴考虑到一时间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地方便决定了去那里住，但坚持要给房租，贺东知道她的脾气也没有跟她推脱。
穆之晴抽空去打扫了一下，当天就让扬扬和母亲先住过去了。
老房子这边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整理，她每天就在老住处和新住处来回跑，顺便转移点衣服、锅碗瓢盆什么的小件东西过去。
她这个搬家方式用之朗和贺东的话说就是蚂蚁在搬家。穆之晴觉得无所谓，反正又不急，老住处这边的房租已经交到年底的。
扬扬搬了新家一开始很高兴，他以为是搬去跟爸爸一起住，后来才知道不是。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住？”
穆之晴有点答不上话。孩子自从上次见过杨战之后，对于爸爸的概念似乎更强烈了。
扬扬想了想，又问：“是不是爸爸做错了事妈妈罚他睡外面？”
见妈妈不说话，扬扬又说：“亮亮说他爸爸做错事他妈妈就会让爸爸去睡书房。可是新家有书房啊，为什么爸爸还要睡外面？”
穆之晴看着孩子，心里面挺复杂。对于那个男人，她心里还有道坎迈不过去。他的暴行，他的恶言，还有以前发生过的一些乱七八糟的破事，新仇旧恨加一起，她现在看到他各种厌恶。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那个人你看他顺眼的时候他什么都是好的，你看他不顺眼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错的，然后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成了他令人讨厌的理由。
穆之晴现在就处在这样的状态里，所以她压根不想见那个人，也不愿想那个人。
可是，有些事还是要解决的啊。
穆之晴想起来就头痛。
面对孩子各种各样关于爸爸的问题时更头痛。
思量再三，她给了扬扬一个虚虚实实的答案，“扬扬，爸爸跟妈妈之间呢，还有点事情没有解决好，所以我们暂时还不能跟爸爸住在一起。”
扬扬眨眨眼睛：“那什么时候我们才能跟爸爸住在一起？”
穆之晴怔了怔，有些不忍地开口：“如果，妈妈和爸爸不能在一起，扬扬你是想跟妈妈在一起还是跟爸爸在一起？”
扬扬看看她，忽然把头低了下去，声音小小的：“我想爸爸妈妈在一起。”
张淑华一把拉过孩子，护在怀里，责怪道：“小晴，你跟孩子说这些干嘛？他才多大啊？你也忍心。”
穆之晴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点，她怎么能让孩子做这种选择呢？
张淑华对女儿的事情各种不理解。
之前好像是在一起挺好的，还经常出去约会吃饭，但这阵子又似乎没动静了，人也看着萎靡不振的。问了几次，最后才说不在一起了。问为什么，她就回了四个字：恶习难改。
至于什么恶习，是女人都能猜到个大概，男人无非也就是吃喝嫖赌，花天酒地什么的。
本来也无所谓，毕竟这么多年没有这个男人她们也过来了，可是想不到有一天这个男人会突然找上门来，那架势似乎是要来抢孩子啊。
张淑华心里就担心了，小外孙她都带了四年了，如果真让那个男人带走了，她还不哭死？然后她还担心万一两个大人真的不能在一起过了，那男人又娶了老婆，扬扬不是要成为被后妈虐待的小孩。
“你们那天到底谈得怎样？他是不是真的要接走扬扬？”
那天是个什么场景啊？穆之晴是不会忘记的。
他把她压在沙发上，横眉竖目地跟她吼。好像对不起人的是她。
后来她问你自己说过什么你忘了么？
然后他整个人都愣在那里了。
他说了什么混账话？
以后大家路归路桥归桥，井水不犯河水，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所有的事一笔勾销，再见面，你我就是陌路人。
他亲口所说，她亲耳听见。
“忘了么？”她噙着冷笑看着他，“记性还真是不好，”顿了下，收起嘲笑的口吻，语速缓慢口齿清晰地说，“可是我记得我说过的话，我今生都不会原谅你。”
杨战当时的表情就像让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都冷掉了。
之后她就推开他，把他往门口推。
他整个人好像傻了一样，竟然也不动就让她推到了门外，之后她嘭一声关上大门靠在门后又哭了起来。
谁给你权利一次次伤害别人的？谁可以无数次被你伤害还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杨薇站在自己弟弟身后，看着他对着客厅里的落地玻璃面壁了一个多小时都不出声，也不改变站姿，她有些按捺不住。
“杨战，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啊，要不，我去找她谈谈？”
杨战挺直的背脊终于动了动，扭过脸来看着自己姐姐。
从来没有机会去仔细体会，亲情那种血浓于水的本能会让人的内心产生多大的震撼。
他的姐姐，不是第一次用这样关切的言语跟他说话。在他上学的时候，姐姐去学校看他会问钱够用吗？不要跟人打架，上课别捣乱之类的。那时他是怎么回答她的？
“你真啰嗦，赶紧嫁了得了。”
杨薇当时总是被他气得又羞又恼，恨不得踢他两脚。可没过多久，她去看他又会重复这些嘱咐，他则一如既往地没心没肺。
但是现在，只是这样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已经让他动容了。
他忽然想起一句老话，人，只有自己做了人家的父母以后才真正的长大了。
“对不起，姐。”
杨薇神情一愣，没料到他一开口会是这话。她隐隐有些担心，这人是否因为孩子的事情受刺激了啊？
这个三十好几的弟弟从h市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对劲，确切地说在离开h市的头一天晚上就不对劲了。
她担心了两天后，终于在今天晚上推开他的房门，才发现他一直呆在电脑前反反复复看几张照片。
房里也没开灯，电脑屏幕荧亮的光打在他脸上明明灭灭的，有几分不真实。
“这是谁家的小孩啊？好像有点……”
杨战看得太入神，杨薇进来他根本没有听见，等他从电脑跟前扭过头来就见她张着嘴，手指着电脑屏幕，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扬扬很漂亮很可爱吧？”他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姐，我有儿子了，他叫扬扬，四岁了。”
杨薇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神情比他激动得多，“怎么回事，杨战，你怎么会有一个儿子？谁生的啊？”
“之晴给我生的。”他回答说，表情顿了一下，又嘀咕了一句，“这个笨女人。”
她真是个笨女人，给他生了孩子竟然也不告诉他。但是他更笨，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不知道也就罢了，他还脑子有病地以为孩子是别人的。
也难怪她会生气，会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的话。
是他错了，错得太离谱。
他找上门，原本是要说好话低头认错的，可结果，他干了什么？
他把她压在沙发上，再一次恶言相向。
因为她说：你不配做扬扬的爸爸。
他是不配，孩子长这么大他一天也没抱过，他心里不舒服，还有些恨。她为什么不说？她一直有机会说的，为什么不说？
有时候杨战真的不知道穆之晴这个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怎么能守着这样大一个秘密这么久？忽然有种不了解她的感觉。
杨战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惊喜，悔恨，愤怒……在客厅站了一个多小时，他还是无所适从。仿佛遇到了突发状况，他还没有缓过神来。
“杨战，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