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兮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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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兮予怀-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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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声音不大,在风里愈显飘渺,可字字都被老钟听得清清楚楚,他有点儿明白,却又不全明白,这世上谁会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雷雨倾盆而至时,他们已驱车往回赶,两天没合眼的老钟身体吃不消,刚上了车便睡着。季邺南开大暖气,又将广播声音下调,雨刷极有规律地上下摇着,他注视前方,将车开得四平八稳。
  雨势凶猛,又夜幕降临,街上行人不减反多,皆行色匆匆在雨里穿梭,彼时的温渺也不例外。她穿着羊毛大衣和高筒靴,一步步走在雨里,腿蹦得倍儿直,陪伴在身侧的是一个高魁梧的男青年,那人正是秦钦,手撑了伞,立领的外套将遮了下巴。
  俩人步履匆匆,因雨大伞小,总有落水淋在肩头,秦钦伸开胳膊将她揽进怀里,笑着解释:“我可不是吃你豆腐啊,我是怕自己感冒。”
  温渺也笑,发尖还滴着水,说:“得了吧你,都吃上了还嫌烫,看上天的份上这次饶你,下不为例啊。”
  今儿秦钦去医院接她,车撂单位了没开来,赶巧碰上大雨,他们便从医院借了把伞同行。
  另一边的季邺南载着老钟,见他睡得实在香,便改了路线,往民族园路驶去,路过地铁时刚好碰上红灯,他百无聊赖看雨幕中来往匆匆的行人,一歪头便看见了地铁口熟悉的身影。
  有地方躲雨,秦钦自然先收了伞,滑落的雨水溅了温渺一身,她跳着往后躲,边躲边嚷嚷,季邺南隔太远,听不见她嚷了什么,只看见她笑容灿烂,灵活的身姿左右躲闪,像舞动的精灵,刺了他的眼。
  秦钦伸了胳膊,将合拢的雨伞递给她,她站着不动,将伸出手时却被他使坏地抖动手腕,那伞上的水滴瞬间又四处溅开,她尖叫着就着他的手往后推,却被秦钦拉进怀里。
  将到此处,身后的汽车急促长鸣,他收回视线,沉着一张脸将车重新驶进大雨里。
  一小时后,到家门的温渺赶秦钦走:“秦老师你快回吧,这么冷的天别弄感冒了,劳烦你送我回家真不好意思,改天请你吃饭。”
  秦钦却不想离开的样子,说:“有你这么过河拆桥的吗,回回都拿请吃饭当回礼,到家门口了也不请我上去坐坐?”
  坐什么啊,温渺想,家里很有几个八卦之人,这一坐倒容易,挪挪屁股的事儿,但今后麻烦的可是她,她可受不了天天被叨叨。
  于是接着赶人:“我家有什么好坐的,改天请你去茶楼,得,也不用改天了,就明天吧。”
  他笑着顺她沾了水的发,被她横着胳膊挡开:“行不行啊,秦老师?”
  秦钦也笑,若有似无地耸肩:“随你。”
  说完摸了摸她的头,接着便拎着伞走人。温渺哈着气搓着手往里走,小高跟踩得水泥地笃笃响,她边走还边撤了围巾,抖了抖大衣沾的水。那楼道很旧,声控灯也不够亮,昏黄的光晕照在头顶,给人步入上世纪的错觉。她将围巾缠在手里,抬头时被吓了一跳,只见季邺南默不作声站在转角,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他神色疲惫,身子板挺得直,脸色却恹恹的,漆黑的瞳孔是化不开的柔软。
  温渺瞬间像只警惕的小刺猬:“你来这儿干什么?”
  他没说话,一步步下了阶梯,快到温渺跟前时,她便往后退,将退了几步,却见他倾身而来,她吓得缩脖子闭眼,正欲伸手推开他,却感到左肩一沉。睁眼一看,原是他的头靠了过来,他身上有淡淡的烟火气息,大半个身体靠过来,她有些支撑不住。
  季邺南埋在她的肩,深深嗅了一口,鼻息间是雨水的凉,还隐隐夹着淡淡消毒水的味儿。
  “去医院了?”
  他声音闷闷的,还有淡淡沙哑。
  温渺略感不适,却推不开他,只得低低回应。
  “他也去了?”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道:“谁?”
  他没接话,顿了一会儿才说:“他刚送你回来,我看见了。”
  她来气,继续推他:“看见了还问。”
  他却赖着不起来,抱着她靠着她,却也不越矩,她在怀里挣扎,他忽然觉得很累,哑着嗓子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语气似请求,温渺一时没再动,四周很静,只余簌簌雨声敲打大地。过了一会儿,又听他说:“渺渺我们和好吧,我太累了,你不要再闹好不好?”
  她皱眉,这怎么是我在闹,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把自己撇干净,俩人之间弄成这样,合着你季邺南就没一点儿过错,全是我闹成这样?
  她又想起不可能再苏醒的温如泉,心中一时五味陈杂,道:“原来你也会累,其实我早就累了。只怪我醒悟太晚,现在才发现不合适,早以前我真不该招惹你,那会儿你那么烦我,是我太不自觉,没有点儿羞耻心,现在我决定退出,把你原本的生活还给你。”
  他伏在她肩窝,喷出的热气钻进脖子,有点儿挠人的痒,说话的声音更像从胸膛里发出来:“你不懂吗,已经越轨的火车若想倒回去,是会车毁身亡的,何况我根本不想回头。你既招了我,就得管着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她正想理直气壮质问他,到底是谁对谁不负责任,他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似自顾自地接着道:“那天在饭桌上我突然离开,是因为郝东升出了车祸,车祸很严重,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从季渊过世,他一直像父亲一样照顾我……”他长咽一口气,极力隐忍着情绪,顿了顿才又说,“我亲手送他出去,却没能接他回来。”
  温渺皱眉承受他的重量,待他说完之后,不温不火地接了句:“我知道。”
  他刹那间凝滞,蓦地想起秦钦,他出席了葬礼,早知这场事故,定是他告诉了她。可她既然知道,却如此漠然,她明知郝东升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却毫不关心,只当是过客般,了解了一严重的交通事故。
  他终于放手,从她肩上抬头,扯了个笑容道:“我忘了,你早该知道。”
  两天未合眼,他除了混乱伤心,还有极度困倦,他也深知这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加之温如泉的事情他都没有精力也没有勇气去调查清楚,自己都不敢承担的结果,又何来勇气和温渺说清楚。
  他此刻只觉得累,于是整了整她的衣领,也不看她一眼,头也不回便转身离去。而温渺,只注意到了他将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眼里的薄凉悲伤,和无尽孤独。

  第四十八章

  老钟醒来时浑身酸痛,还未睁眼便先伸了懒腰,胳膊被硬物撞得生疼,他睁了眼抬腿,又被磕到膝盖,捂着腿扫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睡在车里,座椅被调到最低,身上盖着薄毯,他就在这半趟了一晚上。驾驶座上没人,车窗只开了一道缝,他又转头,看见季邺南站在树下抽烟。
  接着他开门下车,活动筋骨:“合着昨晚一夜未归?”
  他吸了口烟道:“你睡太沉,就没叫你。”
  “你呢,怎么醒这么早?”老钟看他脸色,接着问,“你一晚没睡?”
  他抬头看天际的太阳,说了句睡不着。老钟想,肯定是他太伤心了,累成这样哪有睡不着的,于是提议找个地方坐坐,按按肩或者捏捏脚,再不然往老太太那去一趟。
  他没吭气,往树根下扔了烟蒂,道:“走,去趟玉渊潭。”
  老钟讶异:“这么着急干什么,你几个晚上没休息,找个地儿先睡一觉,什么事儿醒来再说。”
  他却说:“去那儿也能睡,走吧。”
  于是俩人又往玉渊潭赶,季邺南本意是想摸摸秦孝的情况,却碰上同去的季老太。
  季老太看见他时很惊讶,说:“怎么这会儿来了?”
  他更疑惑,问:“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我一声。”
  秦孝自己摇了轮椅从里屋出来,气色红润有光泽,笑眯眯道:“我一个人难免寂寞,把你妈接过来一块儿住,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也省得你两头跑。”
  他面上看着挺善,季邺南心里明白,这是变相囚禁呢,老先生想把老太太当作威胁他的把柄。
  于是捧了茶,往沙发上一靠,叠了腿懒洋洋道:“这不成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样子,老太太你要敢搬来,回头我烧纸告我爸说你背叛他啊。”
  季老太恼羞成怒:“你个死孩子,瞎说什么,今儿老先生请我过来吃饭,顺便聊了聊这事儿,这不正跟你商量了么。”
  他眼皮一抬,含着笑道:“商量什么,合着您还真想搬来,怎么,那地儿住腻了?”
  “我一把年纪住哪儿都成,没什么腻不腻的,只想着为你方便,你忙起来十天半月见不着人影,那地儿又远,你说你,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吧,睡一觉就走了,连句话也说不上,我要真搬这儿和老先生住,大家不是都方便么。”
  正说着,又传来一声音:“依我看搬来挺好,这里环境好,还可以照顾老先生,我什么时候想您了什么时候都能过来看一看,怀柔多远啊,来回一趟半天都没了,太不方便。”
  季邺南抬头,看见顾佳靓端了水果出来,他感到很意外:“哟,你也来了。”
  顾佳靓扬下巴:“怎么,我不能来?”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抓了顾佳靓的手,邀她挨着自己坐下,说:“你别欺负人啊,她可不是为你来的。”
  顾佳靓拿了瓣橘子,边吃边说:“我可不像有些人,亲娘想见孩子,十天半月都盼着一面儿,你不心疼你娘,我还心疼我姨呢,以后你就忙你的,孝顺这事儿交给我,我可不敢指望你能做什么。”
  秦孝也捧了茶来喝,道:“那这就说定了,下午我叫人把怀柔的东西搬过来。”
  季邺南抬眼看着他:“别介啊,我还没说呢,怎么就定了?”
  秦孝淡淡看着他:“你要说什么。”
  他想了想,说“其实也没什么,你俩住一块儿不合适。”
  老太太还以为儿子说的是男女不合适,为避免尴尬,当即便岔了话题道:“这不合适那不合适,我看就你和佳靓最合适。”
  顾佳靓正吃着东西,被呛了一口,咳了两声道:“姨你说什么呢。”
  老太太趾高气昂:“我说得不对?”
  “当然不对。”季邺南接话,“我们俩的关系就像老钟和你,你觉得在一块儿合适么?”
  老太太动手打他:“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和你老钟叔一把年纪,别拿我们开涮,没礼貌!”
  这话题就这么被岔过去了,老钟暗中看了顾佳靓一眼,那脸色随即黯淡无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午饭前,季邺南搭了把椅子在庭院的翠竹下喂鱼,慢吞吞一颗颗往池里抛鱼食,每抛一颗,水里就一阵惊动,后来他一把鱼食没丢干净,人却先睡着了。
  顾佳靓从厨房出来时就看着他在树下打瞌睡,于是进屋拿了毯子,却在刚给他盖上时惊醒了他。
  她说:“这里凉,回屋睡吧?”
  他动了动脖子,说:“我爸那事儿你还查着?”
  顾佳靓脸色一冷,顿了顿才道:“你还知道我为你忙着呢,虽然一直没什么进展,但是他手里那点儿东西我都掌握好了,你需要什么回头去我那儿拿。”
  他却说:“不用了。”接着,无比认真道,“你也别查了。”
  顾佳靓不解:“你什么意思,我为你已经和顾清明闹翻了,这会你突然跟我说不查了,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想把我推开?”
  他看着她,问:“那你什么意思,因为你帮忙,我就必须和你在一起?”
  她憋着一股气,不可置性地看着他:“认识这么多年,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
  他放缓了情绪,淡淡道:“就因为认识太久,你想什么我知道。这事儿我们早谈过了,你知道我没那心思,也没给你造成任何误会。”顿了顿,又说,“你趁早转移目标吧,别跟我这儿耗着了,没结果。”
  顾佳靓头一次觉得季邺南狠,早以前她撞见温渺因为被季邺南说了几句而眼眶泛泪时,还曾暗喜,认为季邺南永远不会这样对自己。现在看来,不是他不想这么决绝地和她说话,只是凑巧没必要而已。
  她不甘心,哽咽道:“跟我这儿没结果,你和温渺就有结果了?”
  他没说话,脸色不太好地盯着她。
  “她能做到的我也不差,我不比她少爱你,在她出现之前我早就爱上你了,为什么她行我不行?”
  季邺南淡淡道:“她不一样。”
  她问:“哪里不一样?”
  他说:“我爱她。”
  虽然声音很小,语气很淡,但顾佳靓还是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她站在院里,旁边是一小池塘,有轻风吹得竹叶沙沙响,她觉得自己真是作践,明知是这结果,明知早在当年他因为找不见那个他张口闭口都讨厌的女孩儿而大发脾气时,就已经爱上了她。
  顾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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