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之后气温慢慢回升，张薰羽扶着已经有八个多月了的肚子小心的下楼。
在这四个月里，张薰羽看着自己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最后像是一个小小的地球鼓在小腹上，衬着她依旧很纤细的四肢，看上去令人不自禁的觉得危险。
张薰羽扶着这个装载了自己的全世界的小小的地球，楼梯已经被肚子完全遮挡住了，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小心的往下挪。
再过一个月左右，孩子就差不多要出生了吧？医院已经好了，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她能做的所有事情就是让自己开心一些，让孩子健康的出生。
张薰羽抚摸着肚子，未施粉黛的脸上长了细小的斑点，提着一个购物篮往不远处的小超市缓慢的走去。
张薰羽现在几乎又回复到了最开始怀孕的时候的状态，食欲不振，常常做出一桌子的饭菜，坐在桌边却只想呕吐。在每天都吃不下多少东西的状况下只能每天下来买一些新鲜的蔬菜，以期孩子能都吸收到尽量多的营养，偶尔房东太太看她行动不方便会帮她带一点饭菜上来，但总不能每一次都麻烦房东太太，下来走一走对于孩子的顺利生产也有好处。
入春之后，超市里的蔬菜品种就多了很多，也比之前冬天的时候更新鲜一些。张薰羽站在卷心菜的货架前，伸手拿了一颗卷心菜，显然是今年春天刚刚成熟的卷心菜，大概是今天清晨刚到的，菜根上还带着一些新鲜的泥土。
菜叶上还带着细小水珠的卷心菜被张薰羽放进购物筐里，张薰羽又在超市里转了几圈买了一些其他的蔬菜水果，才向着收银台的方向走过去。
收银台的女孩子已经认识张薰羽了，一张典型欧洲人的脸上是早春阳光一样灿烂的笑：“早安，太太，今天孩子的状况还好吗？”
“谢谢。”张薰羽礼貌的笑，只是这份礼貌里已经没有了当初作为第一名媛的矜傲，而是淡淡的温和，“孩子很好，谢谢关心。”
一张当地钞票递过去，换成了一张发票和几枚零钱落回张薰羽手里：“预祝你生产顺利。”
“承你吉言。”张薰羽微笑，提着购物袋出了超市。
年轻的收银员在身后看着张薰羽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门外，才很轻的叹息了一声。
真的是一个很美丽的亚洲妈妈呢，那种没有丝毫侵略性的眉，很温和，但眉宇之间却很有自己的风骨和气质。只是可惜是个单亲妈妈。
张薰羽提着购物袋走出超市的时候心情依旧很好，只是丝毫没有料想到，变故会来的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在伦敦的这段时间，她都生活的很安逸，没有任何和过去有关的人来打扰她的生活，她以为她会继续这样安静且平淡的生活下去，直至生下这个孩子，不负责任的告诉孩子他的父亲早在一场变故中死去，然后和孩子继续安稳的过着不能再普通的生活。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如果那些总是不受控制的回忆和梦魇也可以抹去的话。
但变故往往会突如其来的打碎所有的幻想。
“抓小偷！”
在张薰羽刚刚走出超市两步的瞬间，就有声音从不远的传来，不算小的声音划破了伦敦清晨的安静。
张薰羽在听见有人这样喊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护着自己的肚子后退两步退到超市门口，但不等她后退到安全的位置，就有一个男人直直的向着张薰羽撞过来。
一双杏眼惊慌的睁大，张薰羽只来得及松开那一袋果蔬护住自己的肚子，尽量的后退但还是被男人狠狠的撞了一下肩膀和肚子。
“唔……”张薰羽低低的闷哼了一声，后背重重的撞上超市敞开的玻璃门，窄窄的门边硌在背脊上，张薰羽贴着门无力的滑下瘫坐在地上。
“太太！”收银员立刻从超市里冲出来，看着张薰羽靠着玻璃门，一张美的惊人的脸紧紧的皱成一团，慌的满面惊慌却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不该把张薰羽扶起来。
被抓的小偷没有丝毫停留的从张薰羽身前跑过，用口罩和墨镜遮掩的很好的一张脸让张薰羽和收银员甚至没有办法记住他的相貌特征，喊着抓小偷的人声音也逐渐的消淡下去。
“太、太太……”收银员虚虚的圈着张薰羽观察着张薰羽的情况，见张薰羽依旧疼痛的紧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四下望了望，时间太早，街道上这个时间根本就没有其他行人！
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双手，把张薰羽从地上打横抱起，收银员抬头，眼前是一张俊逸的不像话的男人的脸。
“现在去打120，立刻！”顾沉的眼里布满了急切与慌，低头额头抵着张薰羽的脸，深深的望进张薰羽眼底，“没事的，小薰，我现在送你去医院，你不会有事的。”
张薰羽已经顾不上问顾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小腹传来的巨大的疼痛让张薰羽已经没有办法去思考更多，全身都覆上了一层湿湿冷冷的冷汗：“顾、顾沉……孩子……”张薰羽的手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肚子上，仿佛肚子里的孩子随时都会离开一样，需要她伸手用力的去抓住。
顾沉的视线下移，看见一条红线沿着张薰羽的腿流下来。
主修医学的顾沉不会不知道这对一个孕妇来说意味着什么！
原本温和的茶褐色眼瞳里现在除了慌张之外什么都没剩下，顾沉紧紧的抱着张薰羽，已经等不及救护车了，拦了一辆恰好经过的出租车，一路向医院的方向疾驶而去。
“很快就到医院了，别怕，孩子会保住的。”
顾沉令人心安的声音，额头上沁出的冷汗也被顾沉极温柔的抹去。
顾沉在安抚了张薰羽之后，舀出手机拨出了一串熟练的号码。
“ken，我是，我身边有一位孕妇不小心被冲撞了一下，八个月，可能是要生了，我现在正带着她往你们医院赶，麻烦准备好病**和手术室，还有，最好的产科医生，拜托了。”
顾沉的语速很快，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挂了电话，继续为张薰羽擦额上不停冒出的冷汗：“小薰，别怕，手术室和医生都已经准备好了。”
“顾沉……一定要、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张薰羽的眼里有氤氲的雾气，不知道是出于疼痛还是出于对孩子的担心。
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是张薰羽唯一的支柱了，如果孩子出了事……顾沉也不知道张薰羽会变成什么样子。
顾沉紧紧的握住张薰羽的手，手颤抖的程度并不比张薰羽轻多少：“孩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也一定不会有事的。”
出租车在医院门外停下的时候，不等出租车司机开口，顾沉已经直接甩下了一张足够支付车费的大钞，推开车门抱着张薰羽快步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
“，这里。”顾沉的同学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招呼了顾沉一声，在张薰羽的身体被放上病**的时候立刻推着张薰羽往手术室的方向去。
直到看着张薰羽进了手术室，顾沉才觉得高悬的心回落下去一些，在手术室外盯着“手术中”的字样，一刻也不敢转移视线。
“，这是你女朋友？”ken是骨科医生，产科手术里的事情没什么帮得上忙的，陪顾沉站在手术室外一脸促狭的看着紧张的不成样子的顾沉。
顾沉的唇抿了抿：“不是。”
“算了吧，不是你的女朋友你能这么紧张？我们都多少年没见了？这还是你回中国之后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呢。”ken的脸上依旧是揶揄，“不过……据我所知，mr。gu，你现在似乎还没有结婚吧？没想到一向温和的乖孩子也会做这种事情……”
顾沉用眼尾扫了ken一眼，少见的冷厉，成功的让ken噤声。
“好吧好吧，我不说了还不成么，算是怕了你了，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还这么紧张这么维护。”ken摆了摆手，忽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双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猛地睁大，“她不会就是，那个你从小喜欢到大的中国女孩吧？”
顾沉的脸色沉了一下：“和你没有关系，她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打听。”
看来还真是了。
ken撇了撇嘴角：“好了，不打听不打听，我陪你在这里等着手术结束，成了吧？”
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啊。
ken当初算得上是顾沉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了，对顾沉的了解也算不上多，顾沉虽然一向温和，平易近人，温和里却透着一股疏离，ken对顾沉的了解，也只能算表层，然后因为常常看见顾沉在寝室里看一张小女孩的照片出神，知道顾沉有一个从小喜欢到大的小女孩，仅此而已。
第171章 只能保住一个
顾沉几乎是在手术室的门打开的一瞬间，医生都还没有完全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就迎了上去。
“孕妇情况怎么样？”
“不乐观。”医生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发生意外情况的可能性很大，请问你是孕妇的丈夫吗？孕妇和孩子可能只能保住一个。”
医生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顾沉只觉得耳内一阵轰鸣，后面医生再说什么已经听不清了，医生白褂上沾染的血渍落尽眼里，刺眼的让顾沉一阵目眩。
孕妇和孩子只能保住一个……
如果孩子保不住，张薰羽大概会崩溃的。但如果保孩子……没有了张薰羽，顾沉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保住孩子。”顾沉坚定的声音从发涩的喉咙里挤出来。
医生面露难色：“但产妇的意思是保住大人……所以我想问问产妇的其他亲属的意见。”
“医生。”顾沉伸手攥住医生的衣角，微微的发颤，“请求你，一定要保住孕妇。”
医生看着眼前这个一米八多，原本眉目温润而贵气的男人，现在眼里都是卑微的乞求，蓦地就觉得心头一震，湛蓝的眼垂下来翻了翻手里的病历本，叹了一声：“我们会尽力的，如果真的发生了意外状况……我们会选择保住大人。”
医生在做了断决之后转身回了手术室，顾沉背抵着墙壁仰着头，才觉得抽得很紧的心口松开了一些。
小薰……
顾沉的时候抵在心口，仰头看着“手术中”的标志，只恨不能可以代替张薰羽受过。
你一定要没事。
手术室外等待的时间，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漫长的时间，每一秒都像是拉长到了无限长。
顾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修的很短的指甲因为过度用力依旧深刻的嵌进手心，深刻到有血迹顺着顾沉的指缝间滑下来。
ken心惊的看着顾沉手上的几线鲜血和脸上隐忍的神色，默然无声的坐在手术室外陪着顾沉等待。
这样的……是他也从来没有见过的。如果手术室里的这个女人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大概也不可能再好好的生活下去吧。失控了的的样子，ken不敢想。
手术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透过门被打开的一瞬的门缝，顾沉可以清楚的看见手术室里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医生白褂上大片的鲜血映在顾沉的眼里，几乎把顾沉的眼也染成一片赤红。
“孕妇的亲属呢？现在发生了意外情况，孕妇已经陷入了昏迷，可能孕妇和孩子都保不住了，现在立刻去见产妇最后一面！”
医生的语速很快，顾沉只觉得那些原本都很熟悉的英文传进耳里都变得陌生的可怕，一双茶褐的眼瞳瞬间染上红，不等医生的话说完就拨开医生冲进手术室里。
手术室里一片混乱，伦敦最知名的产科医生全部都围在病**前，紧紧的盯着张薰羽的情况。
“小薰。”顾沉站在张薰羽的**头，看着张薰羽白的毫无血色的一张脸和几乎染满了整个病**的血，几乎都没有办法站立，颤着的手探到张薰羽的手腕上，扣着张薰羽虽然微弱但依旧在跳动着的脉搏才觉得发黑的眼前清明了一些。
“小薰，小薰，你再坚持一阵好不好，哪怕是为了孩子，再坚持一下。”顾沉低头凑在张薰羽耳边，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小薰，你舍得吗，舍得不让孩子看一看这个世界长什么样子吗？舍得就这么去见伯父，让伯父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吗？小薰！”
张薰羽的脉搏越来越微弱，顾沉死死的扣着张薰羽的手，为了感受张薰羽的脉搏，不自觉的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像是溺水的人徒劳的想抓住什么，最后不长的指甲深刻的嵌入张薰羽手腕上脉搏的位置。
张薰羽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有反应了，产妇的生命迹象比之前活跃！”医生雀跃的声音。
顾沉圈着张薰羽的手一松，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定定的从眼眶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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