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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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梳-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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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回到车里。
    姜窕大概猜到,傅廷川口中的那位“冤大头”是谁了。
    她晃着和傅廷川交握的手,仿佛有个名叫“喜悦”的生物坐在上面荡秋千,她说:“你也别老这样压榨徐助理了……我看厨房里有锅和电磁炉,晚上去你那之前,我去超市买点蔬菜生肉酱料什么的,晚上把徐彻一起叫过来,我们吃火锅,这个天正好。”
    傅廷川良久无言,只是凝视着她说话,静静接纳着那些平淡的字眼。她的话里,有过日子的感觉,温暖到不真实,让人舍不得破坏。
    “行不行啊?”姜窕追问。
    “行。”他把她指节拢紧在自己掌心,答得毫不迟疑。
    **
    “偷情”之后,姜窕发觉自己的撒谎技术跃至生平高峰。
    孙青询问她夜不归宿的事,也能轻描淡写说“有亲戚来横店旅游,都是老人,爸妈让多照顾着点,晚上就去陪陪他们,给他们讲讲哪些景点好玩……”
    就这么插科打诨的,轻轻松松瞒过去了。
    回到化妆室,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给“李隆基”化妆的时候,她感觉,对面的师父老是盯着她,像在审视,又像有什么话想对她说,欲言又止。
    回个询问的眼神过去,他又笑笑,什么都不讲。
    怪怪的,姜窕垂首,加快手里的动作。
    今天拍戏,袁样也跟去了片场。
    他穿着白色线衫,牛仔裤被卷了两小道边。加绒豆豆鞋上方,纤瘦的脚踝毕显无意。
    日光浸透全身,他脖颈的皮肤和衣领几乎同色,白到通透。
    袁样今天太反常了,姜窕不时会去注意他,他手一直插在兜里,眉宇微皱,不像平时那样放达爽快,心事重重。
    中场休息,导演请组里人喝星爸爸。
    姜窕实在忍不住了,自己拿了杯,替袁样带了杯,端到他跟前:“给。”
    袁样接过去,直接就着身后的石阶坐下。
    姜窕坐到他身边,两个人肩并肩,几乎是同时的,抿了口咖啡。
    姜窕开门见山:“师父,你今天很不正常啊?出什么事了?”
    她嘴里热热的,还有咖啡的余香。
    “没什么事,”袁样两手卡着杯壁,目光辽远:“但也不能算没什么事。”
    姜窕哈出一口气:“所以,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事?”
    “跟你有关系。”他侧过头看她。
    “我?”姜窕指自己,有些诧异。
    “和你那位没关系,别紧张,是我这个老师,和你这个学生的事。”他语气逐渐凝起来,趋向郑重,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不知为何,有种圣旨临头的压迫感……师父真的很少和她们这样说话,姜窕心跳加快:“你说吧。”
    袁样把咖啡放到一旁,倒回漫长的台阶,也不管脏不脏,磕不磕背。
    反正,他好像不能,面对面,正视他的徒弟说出来,因为这些话都不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这人,从业快二十年,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不欺骗谁,也不谄媚,此次却如鲠在喉。
    天上的太阳刺得袁样睁不开眼。
    紧接着,姜窕听见他的声音:
    “姜窕啊,你现在也算是学有所成了,有没有考虑过,离开师父的工作室,从此单飞呢?”35



☆、第三十六章

姜窕许久没有发声,似乎在消化着袁样的话。
    大概是见她没动静,男人又重新坐起来,侧眼打量她。
    说真话,要他把这个徒弟拱手相让,他相当舍不得。
    几年前,姜窕临毕业实习,来他工作室应聘,面试时,小姑娘对某些妆容的见解,和当初的他很像。
    录用之后,很认真,给她什么,就学什么,大多时候都安安静静的,但也不是那种书呆子,姜窕很有自己的想法,有时意见相左,和他争辩,还说得挺有道理。
    如今再看她,是比那时青稚的样子成熟了不少。比起头一回见面时急于出挑的浮夸妆容,她现在也能给自己画上最适宜的干净裸妆了,眼线,唇膏,米分底……看着都淡淡的,与世无争,赏心悦目。
    师徒快五年了,要他突然把这块心头肉剜掉,能不疼吗?
    有群肥嘟嘟的麻雀飞上台阶,啾叫,打闹,翅膀扑腾个不停。
    这些生机似乎将姜窕吵醒了,她凝眉,问袁样:“为什么突然要我走?”
    “大了啊,翅膀硬了,学有所成,总要自己出去飞的,”袁样昂了昂下巴,示意她看那群鸟雀:“就跟它们一样,自己得出去觅食,一辈子待在老爹老娘的羽翼下边,等着他们把虫子往嘴里送,能有什么长进。”
    姜窕问:“瑞姐在你手底下待得时间比我还长,你怎么不让她单飞?”
    “她没你技术好啊。”袁样回得理所应当:“你现在的水平,足够独当一面了。”
    咖啡烫手,姜窕心底没来由地升腾出焦虑:“我不想。”
    袁样笑:“别人巴不得早点出去自己开店呢,你倒好,要一直当站店的。”
    姜窕瞥他:“你不懂。”
    “我不懂什么,我是你师父,比你大二十岁,你懂的我都懂,你不懂的我还懂。”
    姜窕变得像个小女孩一样执拗:“我不想走,我在这待习惯了。”
    莫名其妙的,突然赶她走,她从未有过要单飞的打算,在师父这一切都好,学无止境,为什么让她离开,她就要离开?
    袁样心里也郁结,但又不方便直接说出口,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女大不中留,懂了吧。”
    一语双关,希望她能明白。
    “……”姜窕当即心领神会:“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袁样笑了笑,小女孩心思通透,师徒多年,又培养了这样多的默契,他干嘛还担心她不懂呢:“这部剧还有二十天才结束,时间足够你好好考虑了。”
    他端了咖啡杯,从台阶上站起来,掸掸屁股,走了。
    姜窕坐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师父渐行渐远。
    他背影瘦削,一如当年。
    他从阳光走进暗处,头也不回。
    姜窕没眨一下眼,到最后,也不知是睁得疼,还是日头太刺人。
    眼眶酸胀,想哭。
    **
    当晚,姜窕按照一开始的计划,去超市买了鲜蔬菜,肥牛,羊肉片,各种丸子,以及芝麻酱,老干妈。
    散得比较晚,她怕来不及,直接打车去了徐彻公寓。
    挂壁钟指向八点半的时候,门铃响了。
    徐彻趿着拖鞋,屁颠颠要跑去开门,沿途,被同样往门口走的傅廷川拦下,
    “回去,我来开。”
    徐彻死鱼眼:呵呵呵呵门都不让开占有欲太强了吧!
    傅廷川整了整衣领,打开门。
    姜窕拎着一大袋东西,站那,傅廷川去接,她眼皮子都没抬,直接轻飘飘格开他小臂,进了屋。
    没笑脸就算了,招呼也不打一个,不对劲啊。
    傅廷川没往深处想,跟过去。
    姜窕在玄关那换好拖鞋,再探手,那袋子食材已经被傅廷川提走了。
    “老板娘!”徐彻站走廊里,眼瞅着姜窕过来了,喊得特欢脱。
    姜窕朝他瞪了下眼:“别这么叫,把人都喊老了。”
    “好好,不喊这个。”徐彻立马狗腿跟过去。
    真·主子是谁?他已经不认识了。
    “姜妹妹可以吧?”
    “行啊。”
    “那就姜妹妹。”徐彻得意地瞥了眼傅廷川:“姜妹妹——”
    “诶。”姜窕轻轻应了声。
    傅廷川:“……”
    三个人一起来到厨房,傅廷川将袋子放上料理台,开始看里面的东西。
    姜窕绕过去,小幅度挤了他胳膊一下:“让我来。”
    男人立马让开半尺,把那块地盘给她。
    姜窕把食材,一个接一个往外拿,徐彻站在右面,啧啧有声:“买了不少啊。”
    “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姜窕答着。
    “花了不少钱吧,记得跟老傅报销啊。”
    “又不是自己没钱,什么事都得靠他。”姜窕弯着眼笑,说得却别有他指。
    紧跟着,她又补充了句:“女人老依附着男人过日子,一点意思没有。”
    徐彻原先招财猫脸一般的眯眯眼立马冻住了。
    他也察觉到萦绕在四周的诡异氛围……
    徐彻全程参与过傅廷川私底下找袁样挖姜窕那事,看姑娘这反应,应该是已经知情。
    就在此刻,姜窕拿空了袋子里的东西,啊呀一声,说:“我忘记买火锅底料了。”
    “我去小区门口看看,肯定有!”徐彻自告奋勇,这摆明是要支走他、和傅廷川“谈谈心”的借口吧,想必,几分钟后,就会有私人恩怨硝烟遍起。
    他也谈过几场恋爱,深知女人发脾气的威力堪比核弹。
    此时不脱身,更待何时。
    “那就麻烦你了。”姜窕说得很是客气。
    “没事。”徐彻裹上羽绒服,戴上针织帽,走了出去。
    逃得太急,走到门外,才发现自己鞋都没换,吓得光脚丫子穿拖鞋就出来了,绝逼要冻死。
    罢了罢了,冻就冻吧,反正,半小时内,他都不敢再进那个门。
    **
    厨房里,水壶嘟嘟煮着。
    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声音。
    姜窕敛睫,慢条斯理拆着娃娃菜外边的保鲜膜,平静地唤:“傅廷川。”
    “嗯。”男人走到她旁边的洗菜池前,他个子很高,衬得身畔的女人小小的。
    她开始掰菜叶子,如小夫妻唠家常般说起话来:“我师父今天找我,说了件事。”
    “嗯。”他应着,似是在耐心聆听。
    “他说,我现在学有所成,技术也练到家,条件摆那,可以单飞了,让我别在跟着工作室干。”
    姜窕说得很轻松,与此同时,菜叶也被她一片接一片地摘下来,放手边的菜盆里。
    很家常的动作,可在傅廷川眼里,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他觉得自己也成了那颗娃娃菜,凌迟一般,被她的话,一层层剐着皮,非得看清楚他心里到底藏着什么鬼。
    傅廷川决定装死,坚持一字箴言少说少错方针不动摇:“嗯。”
    “他让我考虑到太平这戏拍完。”姜窕把菜盆递给他,接着择鸡毛菜。
    傅廷川打开水龙头,水哗哗的,他试探着问:“你怎么想?”
    “不知道,我也纠结,想问问你呢。”她低眉顺目,睫毛,头发,都软塌塌的,小绵羊一眼,看着一点脾气也没有。
    “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决定。”傅廷川冲刷着那堆鹅黄菜叶子,回得很是冠冕堂皇。
    “喔……我自己做决定,”姜窕放下手里的鸡毛菜,就着一旁的毛巾擦擦手:“我师父都把赶我走的意图说得那么明显了,我自己还能做什么决定呢。”
    “他可能只是希望你有更好的发展。”傅廷川关了水,声音一下子清晰许多。
    “有什么发展?”
    “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成为独立化妆师,或者当明星的专人造型师,比跟在剧组后面吃苦受累好。”
    “哼……”姜窕从鼻腔里面轻笑了声:“当谁的专人造型师,你啊?”
    “不行吗?”傅廷川已经能感觉到她语气里压不住的那些不满,他反问道。
    姜窕闭了闭眼:“让我走的事,是你嘱托我师父的吧。”
    “是我怎么了。”傅廷川承认的很坦荡。
    姜窕深吸一口气,正视前方:“你为什么不亲自跟我说?”
    傅廷川眉心紧蹙,看向别处:“亲自跟你说你也是这个反应。”
    她在生气,傅廷川知道。他大概是做错了,但他也没别的办法。
    他太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她为什么就不能理解他处境的艰难。他真是比谁都着急。
    像要找一个发泄点,姜窕把手边所有的蔬菜都捋到一旁:“我这个反应有什么问题吗?你不提前说下就随便干涉别人的工作你还有道理了是吧?”
    傅廷川扳过她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我为什么不能干涉你工作?”
    姜窕看起来毫不畏惧,始终迎着他目光:“你有什么资格干涉我工作?”
    “我是你男人!”他冲她。
    这五个字,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激怒了姜窕,她打开他的手,力量大得出人意料:
    “我跟你说清楚,我就是喜欢待这个工作室!喜欢到处跑!喜欢跟组!喜欢吃苦!我不喜欢别人控制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选择,哪怕是我男人!你这会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作得很?我告诉你,你错了,我只是在索要一段关系里最起码的尊重。也许有女人很喜欢你这种处理感情和工作的方式,但那绝不是我!”
    “……”
    傅廷川很久没有说话。
    太压抑,姜窕不想再待在这,往厨房外走。
    刚走到半路,她又被傅廷川追上来拽住。
    男人扯着她转了个身,逼着她面对他,她也不反抗,停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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