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璧》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沉璧-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圣上这番心意也好解,现在西北战事未停,蒙古各部隔岸观望,人心思动,圣天子当然须恩威兼施。
  只是圣上这一走,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倒清闲下来了。且今年天热的早,五月里的天,就叫人有些耐不住,人动辄就要出汗,也就越发不想动了。
  舒伦闲着,就想打个络子,结果断断续续,竟耗了半个月,还没成型。
  四阿哥胤禛来找她的那日下午,她正坐在窗子下做活。床头放着盆夜来香,正是花季,开的很盛。
  还是绿屏眼尖,在一边推了推她,她一抬眼,刚巧从窗子里看见他。
  许是怕热,自天气热起来以后,每次见他,他总着浅色衣裳,今个儿也是,穿了件月白的,料子也换了轻薄的棉麻。
  他人本就瘦,那衣服绵软贴身,越发显得他修长了。
  他挑了珠帘进来,绿屏看情形,装样儿的福了福身子,请了安,便将舒伦往前一推,自己笑的贼贼的,溜了。
  舒伦踉跄的一下,站稳后,有些窘的问了句:“大热天的,主子怎么来了?”
  往日里,他有什么事,从来都是吩咐下面的人过来叫她的,他自己是从未来过的。
  他将她的屋子看了一圈儿,才说:“就是热,才来的。”
  他凑到舒伦跟前儿,低低的说话,那模样像极了想做坏事的偷儿,舒伦瞧着,觉得他很有些童真,他说:“你别声张,我带你去个好去处。”说完,便拉了舒伦走,轻轻巧巧,倒真像怕被别人知道一般。
  那地方是御花园的西北角,去年挖了个荷塘,亦撒了些鱼苗,景致是很好的,只是地方偏,往日里很少有人来,不知他是怎么找到的。
  胤禛说:“这儿如何?”
  他说着,脸上竟有些笑意,这是平日里很少见的。
  说起来,舒伦是极怕他的,怕他几时又焦躁发作了,怕自己无意的那句话,又让他多心了。现下见他心情好,心里绷着的弦不免也松了松。
  她说:“这儿很好,也凉快,主子怕热,以后自己府里也可以叫让人挖个池塘子,房子就建在池塘子旁边,夏日里宿在里边儿,可以避暑。”
  胤禛说:“你倒真有些见地,我正是这个意思,早前外头开始见府,我早跟皇父回过了。”
  两人沿着荷塘边的青砖路,慢慢走,青砖路边上是几棵高高的柳树,荫荫的挡了日光。池子里荷花开的正盛,粉粉白白,很是好看。偶尔有条鱼,胆子大,在荷叶边上露个头,哧溜儿有不见了。真应了那句鱼戏莲叶间。
  舒伦正看得仔细,胤禛却弯腰拾了个石子,噗通扔进水里,水花很大,溅了舒伦一脸。
  舒伦被他突然一吓惊的晃了晃身子,差一点儿掉进去。
  她看了他一眼,他却嘴边露着笑,全不当回事,那情形,分明是故意的,耍这个恶作剧。
  舒伦倒也不生气,亦不似往日那般戒惧,因为她心里觉着他似乎没什么恶意。只是自己觉得好玩罢了。所以只是抽了帕子,将脸上的水抹了。
  胤禛见她如此,却有些不高兴了,说出来的话,也未免有些不顺耳“真是个没趣儿的,若是她……若是旁人,碍着爷们儿,嘴上不敢说什么,面上也必有些不忿,哪个像你,果真是做奴才的命。”
  他说什么,舒伦总听着,只不回嘴。
  胤禛说了一会儿,自觉没意思,哼了一声,也就不理她的。
  舒伦见他不做声了,便以为这位爷闹够了,谁知才一会儿功夫,他不知那里折了个野菊,粘在了舒伦头上。
  舒伦原也没觉察,只是离荷塘近,不经意低头,便在水里瞧见了。
  他在边上亦发现了,问道:“你明明看见了,怎的不知声?”
  舒伦略笑了说:“爷戴的花,奴婢瞧着挺好。”
  他不服,说:“你不会发作,就永远别发作,我倒要看看你这温吞性子,能熬到几时。”
  舒伦好些年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从这个时候起,就在揪她的错处,只是她太过后知后觉,从不知道他有这个心思,以至于他讨厌透了她。
  舒伦正想回话,却不知哪里窜出只雪白的长毛狗,横冲直撞的朝舒伦跑了过来,舒伦闪躲不急,一偏身,便跌在了荷塘里。
  这荷塘不大,却深的很,舒伦几经挣扎,已呛了几口水。
  胤禛原是得意的笑,可过了一会儿见情形不对,忙叫人。
  这地方偏,嫌少有人来,只有个抱狗的太监闻声儿,跑了过来。
  胤禛让那太监抱着树,自己则一手抓着那太监,一手伸过去抓舒伦的手,好容易够到了,胤禛却踩到荷塘边上的青苔,脚底一滑,顺着舒伦手上的力道,就跟着跌了进去。
  这可把那太监吓的没了魂儿,他没命的叫,声音凄厉,不久就来了好些人。
  里面有两个南边来的,水性好,立马跳下去救人。
  只是这荷塘里,只有舒伦浮浮沉沉,在拼力挣扎,四阿哥胤禛却是自入水之后便没了动静。
  舒伦脑子昏昏沉沉,只觉得整个身子被什么东西坠着。她模糊记得,那是四阿哥,是他死死的抓着她,好似把她当成了救命稻草,整个身子都倚在她身上,怕她弃了他一般的,用了那么大的力气。
  所以,她抱着他,亦不松手。
  两个奴才费了浑身的力气,才把两人救了出来。
  舒伦在一边不住呛水,人已经不清醒了。胤禛却是动也不动,看着好似已没了生气。
  奴才们吓的了不得,乱作一团。
  还是个有些年岁的老奴,有些主见说:“溺了水,咱们不懂,不能乱来,你们快去太医院叫人来。若那个不在意,惹得主子有什么好歹,一个个都别想活。”
  这句话说出来,一群人才知道请太医,有几个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太医来的很快,看了四阿哥脉象,面相。一边另一个太医,给舒伦用了针,舒伦觉着疼,身子动了两下,吐出一滩水,人慢慢的也转醒了。
  一边的胤禛却仍是昏迷不醒。奴才们去传太医的时候,那边也立刻报了德主子。
  德妃闻讯,即刻便赶了过来,见了四阿哥情状,当时便要晕厥过去,幸的身边丫头扶着。她哭着道:“我的儿,你们还不快诊治,若他有个闪失,看你们那个能活了。”
  太医在一边回道:“娘娘稍安,主子无大碍的。”
  德妃说:“糊涂东西,若无恙,怎会这般模样。”
  太医说:“主子入水时间不长,如此状况,不是呛水过多所致,以微臣之见,主子症状,倒像是突然溺水,过度惊惧所致。”
  德妃说:“你可仔细了,若有差池,第一个要你的脑袋。”
  太医跪了说:“微臣不敢。”随即开了方子,着人去煎药。
  舒伦自醒来,便在胤禛身边坐着,倒不是她不想离开,实在是四阿哥一直抓着她的手,任她怎样用力,就是挣不开。
  因为四阿哥处所离得远,德主子就在御花园西北角腾了个屋子,暂时移了过去。
  太医说的没错,胤禛的确是因为极度恐惧引起的昏迷。
  近掌灯的时候,他开始断断续续有些反应,只是人还是不清醒,只是迷迷糊糊呓语。
  舒伦在一边听着,他只是重复,别松开手,别,别让我一个人。他说的多了,舒伦就握着他的手,轻轻回了他两句,不会松手,不松手,你别怕,别怕。
  德妃在一边掉了会儿泪,便追究起此时的缘由。
  伺候四阿哥的奴才宫婢跪了一地。
  德妃指着脑门骂:“叫你们伺候主子,倒一个个自己摆起主子谱儿了。主子出门,也不说跟着,只知道作死的懒,如今他这样了,你们那个跑的了。平日里也是上蹿下跳,叫人不得安生。圣上说他性子急,焉知不是你们成日里不像样,让他事事不能如意,才燥脾气的。小盛子,你说,今个儿是怎么回事?”
  小盛子趁之前的功夫,早将事情始末原委问了个遍,这会儿子见德妃问话,便回说:“今个中午,爷歇了午觉,便说要出门儿,亦不许人跟着,所以奴才就吩咐了两个机灵的,远远的候着,后来,爷转悠到了御花园,就碰到了舒伦姑娘,本好好儿的说话,只是爷不留心脚底一滑,踩到了池子边的青苔,跌到了荷塘子里,等奴才们到时,舒伦姑娘已经跳下去救主子了。”
  舒伦听小盛子如此回话,不由心里好生感激他,若让德妃知道,胤禛是为了救她才溺的水,自己多半要到慎刑司走一遭了。
  想到胤禛救她的情形,舒伦抬头往床上看了看,他仍紧紧闭着眼,呼吸很重,舒伦想着他怕是多半要烧起来。
  外间德妃听了小盛子的话,轻哼了声:“你倒是滑溜儿,将错都推到主子身上,自己干净,御花园那地儿偏得很,往日里连个猫啊狗儿啊都没,他日日上书房,读书写字,又要跟着圣上学朝里的事,正经事儿忙不完,怎的会知道那处地方,少不得是你们这些奴才,没事在耳边吹风,勾着他去的。”
  其实德妃此话言过其实,胤禛是主子,他一句话,下面那些人,那个敢逆。
  小盛子也知道此理,所以只是跪着求开恩。
  德妃让他们在外头跪着,至于怎么处置,说是等四阿哥醒了再说。
  舒伦在胤禛旁边一待,便是几个时辰,因着他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是以舒伦连个衣服也换不得,只是在外头披了件女婢们的衣裳,御寒。
  德妃见她心诚,又是救了她儿性命的,不由对她很是满意。
  外头那些风声,她也听了些,说是胤禛属意这丫头,她私底下让人问了,说这丫头家世也可以。性子呢,德妃瞧着也喜欢,稳妥,安分,她是最见不得那些张扬的。
  所以她私心想着若是让这丫头留在四哥儿身边,当是很好的。
  德妃看着舒伦说:“今儿个的事,你受累了,也亏得你有这份心,不枉他待你一场。”
  舒伦说:“德主子谬赞了,本就是奴婢分内的事。”
  德妃听了愈发满意,笑着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歪缠

  胤禛是半夜的时候醒的,见身边的人是她,愣了愣,握着舒伦的手终是松开了。
  舒伦见他睁眼,轻声问了句:“主子醒了,可有什么不适。”
  他神情呆呆的,也不理她。
  一边的德妃,说了句:“醒了就好,好好将养着,若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吩咐他们。”
  舒伦听她话语,倒不似之前那般关怀。四阿哥呢,听了也没说什么。
  往日里,舒伦听说,四阿哥与德妃不是很亲近,现在看,倒也似是真的。只是舒伦想着,两人再不亲近,亦是母子,连着血脉,所以德妃今日闻说儿子落水,才会伤心以至几近昏厥,四阿哥呢,那日只以为别人说他不孝顺母亲,便要落泪哭泣,千般委屈。
  德妃见胤禛无事,略坐了坐,便起身走了。
  舒伦在床边伺候,四阿哥翻了个身儿,背对着她,不理她。许久,舒伦才听见他问了一句:“额娘在这儿坐了许久?”
  舒伦回说:“娘娘一直在主子身边,看主子不醒,很是伤心。”
  他猛然回过身,说:“伤不伤心,爷会不知道,要你个奴才多嘴,别以为你上回,看到爷落泪,就以为知道了爷们儿的心思。”
  舒伦知道他又多心,便不再回话。
  胤禛见她又成了闷葫芦,便觉着讨厌,想起今日的事,便说:“今儿个见我落了水,你个奴才是不是在偷笑,笑爷像个姑娘家的,一会儿偷着抹泪儿,一会儿没血性儿的怕水。”
  他自襁褓就离了亲母,由养母教养,养母分位高却无子,后宫女人能妒,他为了过活,必要讨养母欢心。所以自小就处处小心谨慎,思虑甚多,唯恐那里做的不好,惹了养母。既如此,疏远生母自然也在其中。
  可又有孝道在,所以他常常无所适从,不知如何行事,以至于喜怒不定,脾气暴躁,渐渐的,也便养成了敏感多疑的性子。
  后宫本是个是非地,他在中宫呆的久了,闲话自然不少,说他谄媚养母,不孝亲母,如何如何品质不堪。如此一来,他就越发处处注意,生怕别人将他看低了。往日里人说他冷漠无情,难于相处,其实他在情感上,最是没有安全感,也最是脆弱。
  那日舒伦无心说了句,他不是个难处的人,他却登时听出别样意味儿,大发雷霆,更是将积年的愤恨委屈,一股脑儿发泄在舒伦身上。
  若搁在往日,别说是哭,便是一丝示弱的意思他都不会流露。只是,那日他怒极,又碰巧碰到了她这个固执的人,拉着他不放,说那些宽慰他的话,他才会红了眼,流了泪。
  只是事后,他想起此事,便又觉得,舒伦会拿这个说嘴,拿这个笑话他。舒伦又怎会笑话他,他是为了救她,才会溺水的呀。
  她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