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地为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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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婚-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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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父之心拳拳,日月可昭。可他哪曾想到真实的情况?父女俩一个脾气,总是觉得为对方多考虑一些,自以为是好。然而时常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一方被另一方不自觉地送上了贼船。
  比如现在的苏若童。
  陆东跃向弟弟借来了一辆宽敞越野,正载着她往某地疗养院驶去。出城时恰有沙尘来袭,雾沙沙的一片赭黄由空中俯冲下来,沙粒敲打在车窗玻璃上,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能见度降到警戒水平,陆东跃便将车靠停在加油站旁侧的空地上,等待着沙雾散去。
  她看着窗外,心想着今日大约是不宜出行,不,是诸事不宜。盼望着这场沙尘最好刮到晚上才停歇。
  “你是不是在想怎么逃出生天?”
  她被戳穿心事,生嫩的脸皮藏不住那丁点红晕。也有些恼羞成怒,于是紧闭了嘴巴。
  陆东跃伸手搭在她肩上,说:“以后我们结了婚,一起生活的时间那样长,你不可能永远这样。”
  直到现在她才开始恐惧他所说的。先前婚姻在她看来里不过是一个名词,是一对男女经由法律所缔结的某种契约关系。这样的概念太过抽象,曾经她幻想症发作,设想过自己与叶行楚的婚后。小夫妻有一处蜗居,朝九晚五和睦相处,柴米油盐人间烟火,等周末空闲一起看电影、逛街,或是爬爬山、骑骑自行车。
  世间夫妻的美好样本那样多,只看他们愿意如何演绎。
  可是,她与陆东跃?
  “非结婚不可?”她听到自己问他,“一定要吗?”
  他从后座取了一瓶水,拧开喝了几口。喉咙得到充分的滋润之后,他才开口:“我本来是想带你见过爷爷以后,再向伯父说明行楚的事。可没料到你倒是主动提了,我挺意外的。”
  他这样答非所问,她生出不好预感。
  “现在事情发展到这步,我也不得不改变原先计划,”他半侧着身子面对她,手肘挂在椅背上,矿泉水瓶不好好拿在手里,而是食指和中指弯起夹住瓶口。随着手指的小幅摆动,瓶内的水轻晃着。
  她惊疑不定,仿佛被掐住了咽喉。他有计划有目的,总能一句话撩得她寝食不安、心神不宁,“你要做什么?”
  他定定地看她几秒,惋惜似地说道:“我不过是怕你转念一想,又在背后玩小花样。虽然没什么影响,但也不好总开这样的玩笑。”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是,他习惯了掌握与控制,怎么会容忍她使小聪明给他下绊子。
  “若童,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人的一念之差会产生连锁反应,我们可以从中吸取教训,也能从中得益得利。”
  她听到这句便忍不住,“你明知道的,我爸爸的事并没有那么严重。” 鼓足了十分的勇气,哪怕是犯最后一次蠢,“你所谓的得益、得利,不过是在我慌乱的时候含糊其辞,再借机趁火打劫。”
  面对这样的指责他却是神情柔和,眉眼间流露出宽容,“我不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你觉得伯父这次是冤枉,只是没按规定程序办事,最多算是失职。他仍是清白的。”见她面露不忿,他微微一笑,继续谆谆教导道:“有时错误可以是疏忽造成的,也可以是明知故犯。”
  “倘若没有发生特殊状况,原本每月只拿五千的薪水,突然之间变成了五万,明知事有反常却是闷不作声,你认为这不是心知肚明?”他将矿泉水抛到后座,顺手勾过她的肩膀,鼻尖拨开头发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耳垂,呢喃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很快,他低低地笑起来,“你这不是动小心思了,”搂着她肩膀紧了紧,“是在打坏主意。”
  她被戳破心事,未免有气急败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结婚不可。如果你尊重我,……你知道我不愿意。”
  “我知道你不愿意,可是我爱你。”至今为止他所做的一切,追究根源时刨去所有细枝末节的冗赘或掩饰,只余下最纯粹的部分。
  纯粹而残忍。
  “因为这样,我就必须嫁给你。”
  “是。”他极冷静,“上天给我这样的机会,我没理由放过。”
  她整个人像是被沉入了湖底一般五感闭塞、无知无觉。过了很久之后,车窗外开始有景物飞掠而过。
  她低声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想知道自己是何时撞进他的视线,成为他蓄谋诱捕的猎物。
  他没有回答。
  她不再追问。
  陆家的老爷子已经八十多岁了,早几年还愿意和儿孙辈们住在一起。可是年纪越大就越是念旧,思念故土思念老友。孩子有自己的工作,或是早出晚归,或是十天半个月就不见人影。
  也有人陪他说话、解闷,愿意听他说起往昔的峥嵘岁月。可是他并不糊涂,是出于真心想听还是只是安慰似地敷衍,他可以能分辨得出来。
  这样就更觉得无趣。
  和他同辈的战友在世的廖廖无几,打听到有俩老伙计商量了去疗养院,他也压不住了,非得跟去不可。
  人生在世,当一回大人,两回孩子。这人年纪大了就和孩子似地,执拗地讲不通情理。陆云德和妻子怎么也说服不了老爷子,就只能顺了他的意。陆家兄妹几个隔三差五就会来探望,老爷子倒觉得烦,“你们别来这么勤快,隔个把月来一次就行了。就派个代表来看看,就这么一股脑地涌过来,门都挤不进。”
  陆东跃上个月来看爷爷的时候就告诉他说,很快要带姑娘来见他。老爷子挺高兴地,“这是要定下来啦。”陆东跃说是,和老爷子一块下棋的老小孩立刻就攀比上了,“啥,你这大孙子还没结婚呐?我家那小孙女儿啊——”中间拉了老长的音,让人心里老不安地,“给我生的那重外孙儿都三岁了呢。”
  这炫耀地,陆老爷子心里十分不痛快,转头就和孙子吹胡子瞪眼:“你这效率啊,太低。进攻节奏慢了,那后面的进度就跟不上了。别跟你妈学,看完什么黄历才拣日子办事,等哪天你有空就给带过来。老周连重外孙都抱上了,我连重孙子的影子也没见着。”
  现在陆东跃终于将未来孙媳带到眼前,老爷子一双眼阅人无数,单看面相也能将善恶秉性辨出七八分来。
  “小姑娘不错,安安静静地顶乖巧。”趁着苏若童去洗水果,老爷子这么和孙子说,“就是话不多,有点小家子气,不够大方。”
  “爷爷,您生得这样威严。她是第一次见,当然会犯怵。”陆东跃正在为老爷子调节老花镜上的细小螺丝,“娶老婆也不是要她帮我交际关系,她这样挺好的。”
  老爷子笑他:“你这是喜欢到份儿上了,她就算是根草你也会把她当宝。”不过又说道:“不会交际关系倒没什么,婆媳关系总得处理得好。我和你说,这女人对上女人就顶麻烦的。你奶奶那样贤惠的一个人,也有那么十好几次跟你太奶奶犯冲,好家伙可给我为难地……”
  陆东跃笑道:“我们结婚后搬出去住,这样的事就可以免了。”
  “那敢情好。”
  这时苏若童拿了水果进来,老爷子招她过去,笑眯眯地问了些情况。苏若童以前只是在叶行楚口中听说过老爷子,由他的形容中她想象出一个清癯又健谈的老者。眼下往陆老爷子身上一套,除去多了些孩子气外,其余的竟然是□□不离十。
  陆东跃看着爷爷和她交流,偶尔为她补充两句,气氛倒也融洽。待她拿水果盘去清理的当口,老爷子凑过身和孙子小声说道:“你们来之前是不是闹矛盾了?”
  他愣了一下。
  老爷子说:“我见她看你的时候,都不带正眼的。和我说话倒是很有规矩,家教挺好。跟你说话就不咸不淡地,你还一个劲地凑话。”老爷子挤了挤眼,“你干什么了,人家这么不给你脸。”
  陆东跃笑着摇了摇头,“嫌我心太急。她还不想这么快结婚。”
  老爷子不乐意,“你过年都三十三了,能不急嘛。”又抱怨他,“找个年纪小的也不好,年轻轻地收不了心。”
  他必须为她说好话,“不怪她,是我催得太急了。”见老爷子一脸不高兴,他便眨了眨眼,“要不,回头您把那簿子给我。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老爷子没二话,起身就去翻抽屉。
  待苏若童进来时,这爷孙俩已经摆开棋盘开始厮杀了。老爷子是有名的臭棋篓子,输了棋一向是要耍赖的。今天有她在,老爷子没得耍赖,下得很不痛快。期间有老友找他打门球,已经输得急赤白脸的老爷子立刻下了逐客令。
  回去的路上陆东跃说,“爷爷今天很高兴,让我们以后常去看他。”
  她默不作声。
  车子下了高速,往市区方向驶去。她看沿途景色不对,疑惑道:“这不是回我家的路,你带我去哪儿?”
  他从未笑得这样让她心慌,白生生的牙齿仿佛要将人生嚼下肚。
  “去民政局,登记结婚。”
  作者有话要说:  = =,昨晚熬夜到很晚,挺累的。
  周末也休息不得了,嗳……


☆、第 23 章

  这个疯子,疯子!
  苏若童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了,可是闭上眼睛再睁开,仍是活生生的现实。
  “你发什么神经。”她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停车!”
  他稳稳地把着方向盘,“到了目的地就停。”连眼角的余光也不曾斜来,“你乖乖坐好。”
  她怎么可能照办!被他这样地诓骗,她怎么还能冷静下来,“你早计划好的是不是?说是要见你爷爷,其实你另有打算。”
  面对她的指责陆东跃一言不发,仍是心无旁鹜地开车,神色冷淡。可,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他将所有情绪都沉沉地压在嘴角。
  她无法坐视时间流逝,更不愿意就这样被他钉死,指责咒骂只是徒劳无功。情急之下她竟去夺他的方向盘,他早有防备但是没料到她会这样拼命。车子失控的瞬间往左拐了一个大弯,险险地与一辆商务车擦身而过。
  这样危险的一幕让跟在后面的车子接连按响了喇叭。
  陆东跃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却是捏着她的手腕往下一扭。自小养得细皮嫩肉怎么经得起这样对待,她当即痛叫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陆东跃的神经绷得非常紧,“你是不是以为我已经奈何不了你,什么也做不了了?”他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车道,但是他的愤怒却是通过那灼热的手掌,毫无保留地让她感受到。
  她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颓然地塌下肩膀低泣,“你这个疯子……”
  他打方向灯,将车停到路旁的划线车位内。他勾起她的下巴,拇指在颊侧轻拭着,“记得那时你问我,要保持关系多久。我是怎么回答?”
  她记起来,他说是要一辈子。她只当是玩笑,却没料到竟是一语成谶。他的手指在她湿润的脸颊上游移着,带着遗憾的语气,“我那时说的话,你是不是从来没当真过。”
  多数男人更喜欢露水姻缘,利用天赋的性别优势在男女关系中占尽上风。一夜缠绵后风过云散,再相逢时也乐于相忘江湖。她以为他也是,只是不那么喜新厌旧罢了。
  陆东跃冷冷地看着她,“我从不做慈善。所有的条件与要求、付出与代价,当时都已经说明好。你同意并接受了,所以我尽心尽力。”哪怕这笔交易并不公正,他确实挟势逼人。但她接受了,就代表着她定下了契约,再不能反悔,“现在,你却要反口?”
  她张口欲辩,他仍是抢先一步:“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破坏的时机。我容忍你,我给你机会。因为我仍愿意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不能。”他停顿了几秒,继续说道:“我原本的计划,就像在伯父面前说的那样。等双方家长见面定了婚期之后,先去领证,再去安排婚礼的事。……你打乱了这个计划安排,我也只好不按顺序做事了。”
  她像只小小的风筝,飞得越远就越不稳定,左摇右摆地连自己也不知方向。他放心不下,只好收紧线将她快快拖回来。只有她安稳地落在他的手里,他才能真正地放下心来。
  不知是气还是怕,她浑身都在哆嗦,“我不会签字的。”
  在引擎的发动声中,他的声音那样冷静:“你别逼我。逼急了我什么事也做得出来。”
  她没有资本和他抗争,也没有精力再与他周旋下去。摆在面前的路从来只有一条,看着很宽敞但是却只能通往一个地方。她连裹足不前都做不到,只能在越收越窄的道路上踽踽前行。
  苏若童在这个城市生活了许多年,却从来不知道民政局的门是往哪儿开的。她也未曾想到,第一次来这里要做的事就是将自己的下半生都交代给身边的这个男人。
  多滑稽可笑。
  或许不是多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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