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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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 第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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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比一百颗海珠都珍贵。
  凤知微用温水泡软信笺一角,小心翼翼将珊瑚剥了下来,找了个盒子放好。
  摇一摇,掉一封。
  这回是个“二”。
  “……知微,我想着你定然举着信不知道藏哪里好,以你那个多疑的性子,既怕被人偷了去,又怕被顾南衣拿去包胡桃壳子,所以你最有可能是将信重新塞回盒子,最后我安排好的顺序定然会被你打乱,不过这样也好,很多事情,因为未知而显得更美好些,比如你在取信的时候,就会想,这次掉的会是第几?”
  是的,因为未知而美好,每次都会掉下一封,每次都不知道这次掉下的,会是哪一天的心情记录,便是猜着这些,也是快乐的。
  不过这人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啊,连她怎么藏信都能猜得一点不错。
  “……知微,用你的办法果然是对的,咱们和常氏首战告捷,士气大振,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便回来,你说过,等我一起回京,可不许先跑,谁先跑,罚谁这辈子再见不着谁……”
  什么我的办法……凤知微眼波流动,这人真是颠倒黑白,明明是他自己声东击西的诡计,偏要赖到她的头上。
  “……知微,秋风一阵凉过一阵,夜寒吹角连营,巡营时已经得穿上大氅,你记得晚上出门不要忘记穿厚衣裳,上次我给你把脉,那场恶病是寒疾,所以你得注意穿暖和些,不要再次引发。”
  他那不方便的眼睛,还要巡营么?凤知微将信在手中轻轻抚摸,眼神在灯光下粼粼闪烁,想着燕怀石带去的药,不知道宁弈用了没,燕怀石送粮到了大营便立即赶回,用药效果这盒子里的信一定没有提到,改日还得自己去信问问。
  想着那人的信一封封一封封,字字殷切,却不提要自己回信,不由挑了挑眉。
  呵,她当然也不会回信,不过作为提供解药者,问下病人的病情,这个很正常吧?
  凤知微为自己找好了理由,一本正经的收好了信,盒子里的信应该还有,但是她不打算一次性倒个精光,这么温存而美好的心情,那么奢侈的挥霍干净,实在是一种浪费。
  夜深人静,路途羁旅,心事惆怅,万事缠身……这些时刻,都不妨抱出盒子,拍一拍,摇一摇,然后倒出欣喜的期待和美好的心情。
  留着,在以后的长长的日子里,便会存了个甜美的寄托。
  她铺开信纸,濡笔磨墨,趴在桌子上写信。
  “……宁弈,这些信现在你也见不着,总得等你眼睛好了之后再给你,嗯,我要问问你用了药眼睛可好了?——我知道这是废话,等你能看见这信,必然是好了的,所以这句问话你当没看见吧。
  珊瑚收到,很美,像一朵小小的牡丹花,你说是镶戒指还是做珠花?虽然我也许很难有用上的时候,但是看着也是很好的,鸟羽很白,芦苇很漂亮,我想我们回京时,也会路过那片芦苇荡,到时候我想亲耳听听那芦苇荡在风中如海潮一般的声音,或者也会有只鸟落羽在我衣襟,嗯……你愿不愿意一起再听一次?”
  油灯的光芒渐渐浅淡,泛着淡黄的一圈圈的光晕,光晕里凤知微天生迷蒙的眼眸越发水意微漾,湿润晶亮,像浸在水晶里的黑玛瑙珠子。
  她唇角一抹笑意依旧淡淡,却不同于平日里的微凉,温而软,让人想起鸟儿洁白的羽和芦苇雪色的绒。
  “吱呀。”突有门推开之声,凤知微跳起来,手忙脚乱收拾桌上信纸,百忙之下没处放,也装进了那个盒子,抱着盒子在屋子内团团转了一圈,然后塞在了被窝里。
  进来的是顾南衣,这个在她意料之中,除了他也没有人可以说进就进她的房间,只是顾南衣的造型,实在太在她意料之外了。
  凤知微怔怔望着长驱直入的顾少爷,觉得今儿个惊喜实在太多了,尤其是惊。
  对面,顾少爷两边肩头,一边一个,站着威风凛凛的金毛小猴子,左抓右挠,顾盼生姿,让人以为这位是个江湖耍猴的。
  这还不够。
  顾少爷僵直的伸着臂,僵直的,抱着一个婴儿……
  凤知微呆呆的瞪着两肩担金猴一怀抱幼儿的全新顾少爷,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这是做什么?”
  “孩子,猴子。”顾少爷道,“我想试试看。”
  还是没头没脑的断句式说话风格,也只有相处了很久又善于沟通的凤知微能懂,念头一转心中已是一动,“你的意思是,你想学会和人相处,所以想从孩子和猴子先学起?”
  顾少爷点点头,用一种抵抗莫大痛苦的语气答道:“那天很难受,也很特别,所以试试。”
  “那天抱着这个孩子,你有特别的感觉是吗?”凤知微认出这正是那天她们在码头上救的那个婴儿,救下后就送去了世家的善堂,不想顾南衣居然一直记得,如今竟然想起要拿这个来试手。
  “学武的时候也有关隘,迎着上了便水到渠成。”顾少爷说起武功便特别流畅些,“所以我觉得这个也一样。”
  凤知微默然看着他,她知道因为自己的险些丢命他却浑然不觉,顾南衣很有些自责,第一次表露了要做和他们一样的人的想法,却没想到,他说到做到,竟然想到要去抚养那个孩子,来慢慢学会做个正常人。
  可是对于需要远距离,需要生命中宁静无波的他,这样的举动,应该有与生俱来的抗拒和痛苦吧?
  他痛苦,却坚持,只因为,不想再莫名其妙失去她。
  也许正是因为这种血脉中的执着,才成就了他与众不同之处。
  凤知微抿了抿唇,心中微微的发紧,顾南衣开始愿意去接近人群,那是好的,是她一直希望也为之努力的事,可是突然,她的心中又泛起一阵莫名的畏惧和颤栗,仿佛看见冥冥中命运的森凉铁青的面孔,狞笑着遥望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和纯洁。
  让那洁白如纸,安静在自己的天地里的少年,去懂得并面对这人世的沧桑和复杂,真的是好事吗?
  走出去,可能看见华美的人生斑斓的天地,却也更可能看见黑暗的人性带血的人间。
  她突然因那一瞬间的心凉,有些微微动摇。
  “顾兄……”她伸出手,要去接过那个婴儿,实在看顾南衣那个僵直得抱得远远的姿势就替他难受,“有些事不要勉强,何况照顾孩子别说你,就是其他人也很难做到,我们不如换个方法试试……”
  “不。”顾南衣一飘身让开了她,“这个有感觉。”
  两只笔猴在他肩头唧哇乱叫挤眉弄眼,抓住顾南衣头发荡秋千,浑然不知这要换成以前,它们这蛊祖宗立刻就会变成盅肉饼。
  凤知微劝说无效,一转眼看见顾少爷竟然抱着孩子直奔她被窝,大惊之下急忙追上去,将被窝往床里一推,回头对顾少爷僵硬的笑。
  顾少爷哪里想得到这女人做贼心虚,自顾自将孩子放在她床上。
  随即两人便闻见一阵不太好闻的气味。
  顾少爷望望凤知微。
  凤知微望望顾少爷。
  半晌凤知微抽抽嘴角,道:“少爷,你抱回了他,便得对他负责。”
  顾少爷不和她斗嘴,哗啦啦抽开尿布,凤知微痛苦的闭上眼,知道今晚自己的床得从里换到外了。
  痛苦归痛苦,当真就这么把顾少爷和他要养的娃娃扔在一边不理?凤知微只好上来帮手,尿布一掀“啊”的一声。
  看那孩子剃的富贵人家男孩常有的寿桃头,一直以为是男孩,原来竟是女孩。
  顾少爷向她投来疑问的眼光,凤知微觉得有点难以开口,想了一下道:“这是个女孩子,不太方便的,下次我找个男孩给你养。”
  顾少爷还是用那种澄净无辜不明所以的眼光看着她,一副“女孩就女孩我是照顾小孩你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表情,看得凤知微只觉得自己思想龌龊无地自容。
  好吧她闭嘴,凤知微老实的把床单撕了给孩子先换上尿布,又命人去找华琼,凤知微很相信华琼处理事情的能力,从某种程度上华琼比她更狠——前阵子“燕姨娘”一哭二闹三上吊,凤知微准备驱逐出去,华琼拦住了,三下五除二的送到庵里去“普渡众生”,并以燕家主母身份,要求她为燕家祈福八十年,换句话说,这辈子燕姨娘是没法出来了。
  不一会儿华琼过来,看见手忙脚乱的两人就笑了,听凤知微说了原委,道:“好办,我给大人找个得用的奶妈来,就安排住在这边西跨院小房里。”
  凤知微以为顾少爷一定会反对的,不想他竟然还是没说话,看来是下定决心,不敢多抗拒,坚决不退缩了。
  奶妈当晚不可能便来,华琼便在凤知微院子里住了,替他们照顾着,她给孩子洗澡时,顾少爷就老老实实坐在一边仔细看着,她给孩子喂米汤,顾少爷也喝了一半,对这种不甜不苦毫无味道的玩意儿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并对孩子喝得津津有味表示了极大的不解,觉得果然孩子这种东西是很奇妙的东西。
  两只笔猴玩累了,在他肩头酣然而睡,他用两个手指拎下来,拎得远远,动作很小心,华琼看着有点疑惑,顾南衣淡淡告诉她,“我怕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就捏死了。”
  华琼忍不住一笑,笑完却敛了容,将孩子哄睡后,自己去花园散步。
  这一散步,自然就遇见也睡不着出门散步的凤知微,两人隔着花丛对视一阵,笑笑,转过花丛在一处白石桌椅前坐下。
  “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华琼掠掠头发,“我知道你过阵子就要去上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可能会带海上侦缉营出海剿盗,看常家目前的态势,迟早也要从海上走,你是不是打算在海上和殿下会和,事情办完就直接回京了?”
  “是的。”凤知微一笑,“船舶事务司已建,世家得到控制,官府那边,南海官场上下有把柄捏我手里,周希中又承我救命之恩,再不会有什么幺蛾子,我这边的钦差事务已经基本完结,而殿下也已胜券在握,他以亲王之尊,不可离京太久,闽南事变战局稳定之后,其余事务必然要交给闽南将军处理,他和我,都会在近期回京。”
  “那很好。”华琼平淡的整整衣裳,“我近期便以出门采买婚礼用品为名,到靠近上野港的封乐镇等你。”
  凤知微看着她宁静的眼神,知道这女子一旦下定决心,世上再无人可以扭转她的决定。将来,也只有看燕怀石的心意到底如何了。
  “别用这付忧心忡忡的眼神看我,”华琼爽朗一笑,“我倒是有句话提醒你。”
  “哦?”
  “殿下对你,不可谓用情不深。”华琼直视着她的眼睛,“只是再深,深不过这社稷天下,你得想清楚。”
  “你见过几个男人为红颜抛却江山来着?”凤知微沉默半晌,也不打算遮遮掩掩,坦然道,“何况殿下……你以前应该听过他的一些事,以你聪慧,猜也猜得着,他必然是不甘的。”
  华琼叹息一声,语气里有几分失望。
  “正如你喜欢怀石,却不愿放弃自尊去做那燕家夫人一般,”凤知微起身,悠悠踱步,“我同样有我不能放弃的底线。”
  “知微,我们女人,不同于男人,男人动心,只会更加奋发昂扬,在自己要走的路上走得更远,女人动心,却往往一退再退,丢城失地,直至失去一切,换得彻底一个——输。”
  凤知微震了震,将唇轻轻抿起。
  华琼望着面前一朵残菊,嘴角慢慢绽出一抹苍凉的笑容。
  她伸手将那枯黄的花摘去,笑道:“也未必如我等这般悲观失望,前面的路还长着呢,我期望他们可以。”
  凤知微默然不语,负手看天际月色,一弯残月淡黄如琥珀,在苍青天幕底色中光芒幽凉,这个时辰他是否也在夜雾中行走巡营,隔着数百里的路途和她一起谛听这夜色里露珠从枝头坠落的声音。
  是的,我期望。
  你也可以。
  ==========
  长熙十三年十二月,南海道钦差大臣视察上野船舶事务司分衙门,和新成立的海上侦缉营,随即在上野港点齐侦缉营两万水军出海,按照燕家提供的海上海寇分布路线图,沿途清剿盘踞南海为害多年的海寇。
  与此同时,闽南对常氏的战争也已经进入了尾声,被宁弈和凤知微扫荡过的南海,已经没有了常家的退路,宁弈的大军,一直在有计划的一步步向海上推进,把常家逼向大海。
  然后当常氏无可奈何,准备转向海路,和交联已久的海寇相互勾连试图挽回一局时,他们遇上了一路扫荡海寇过来,螳螂在后的船舶事务司海上侦缉营。
  事后,用战史学家的话来说,时辰掐得刚刚好。
  一方从闽南推进向海,一方从南海沿海而来,在某个计算已久的集合点,当两万新水军迎风招展的白底苍青水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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