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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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街-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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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篇诚一眨不眨地盯着向羽看了足足一分钟,最后冷笑道:“你说的这些都是局外人的话,既然知道自己是局外人,就不要去插手别人的事,你理不清,就算理清了,旁人也未必感激你。”说完这话,他瞥了段权一眼,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那些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见段篇诚一走,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浩浩荡荡一群人消失在走廊拐角,只留下庄扬一行三人还站在原处。

    “现在怎么办?”向羽问段权道。

    段权摇摇头,说道:“我要见他。”

    庄扬无奈道:“都到这一步了,要是过门不入,那怎么对得起我们的车费?走吧,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咱们硬闯吧。”

    段权和向羽同时看向庄扬。

    庄扬指着段权笑道:“你不是学过点本事,又在街头巷尾混了这些年,别告诉我你连打架都不会?我知道你今天被打不还手,只是因为对方是你哥的人。”

    段权和向羽对视一眼,庄扬只当做不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想干什么就放胆了去做吧。”向羽拍拍段权的胸口,轻声笑道:“如果真真还在,她一定也希望你能如愿。”

    段权点了下头,转身去了。

    向羽转身看向庄扬,眼睛有些不敢看他,“照顾好他。”

    庄扬的手在向羽脑袋上压了一下,笑了。

    …………

    这大概是这家医院干部病房落成后遭遇到的最明目张胆的一次械斗。

    为了同一个目标,庄扬和段权从一开始的各自为战,到最后的并肩作战,他们伤痕累累气喘吁吁,却也撂倒了守在走廊上的数位保镖和保安。

    段权的颧骨被一名保镖狠揍了一拳,没一会儿便高高肿起,加上他先前被搧出来的伤,此刻一只眼已经被推挤得成了条小缝,晕晕乎乎地有些看不清。

    庄扬为了隐藏实力,也受了不少的伤,他偷空瞄了眼段权的伤,发现和自己的程度差不多,心里又是好笑又是警惕,想着这个段权在这个节骨眼上都不忘提防自己。

    后头病房大门终于被打开,段篇诚出现在门后,他左右各扫了眼走廊上的伤兵败卒,从鼻腔里嗤了一声后,终于拿正眼看向段权,“你真的想见他吗?”

    段权捏着拳头点点头。

    段篇诚又问道:“为什么?”

    段权一字一顿说道:“因为我是他儿子。”

    段篇诚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个嘲讽的笑,“既然你想见,那就进来见一面吧。”

    段权欣喜地迅速走进病房,庄扬想也不想,也跟了上去,幸好段篇诚并未拦他,庄扬便理直气壮地跟进病房。

    豪华气派的病房里只有一张布满电子仪器的病床,病床上,一个肤色暗沉体格干瘦的老人气息奄奄地躺着,如今的他看上去和段权一点也不像,但不知怎的,庄扬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恍惚觉得,这似乎就是段权的亲生父亲。

    时隔多年,这是段权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他狼狈异常地站在病床边,手足无措。

    段篇诚遣走房间里的其余外人,只自己倚靠在门边,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怎么,不是说有话要说吗?”

    段权受他一激,俯身靠近那老人,庄扬近在咫尺,他看得见段权的嘴唇动了动,但他最终没喊出声,而是生涩地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床上老人的肩膀。

    病房门口的段篇诚嗤笑出声。

    段权却浑然不觉,依然轻轻推着那个老人的肩。

    床上老人悠悠转醒,但眼底混沌眼神迷惘,确实是将死之症。

    段权张了张嘴,半晌后哽着声轻轻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老人的眼珠子慢悠悠转向段权的脸,片刻后,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溢出,慢慢滑落在洁白的枕头上。

    段权受到这滴眼泪的影响,自己的眼也红了,“这些年,你托人交到我家的现金,我和外婆一分都没有花,我总想着等哪一天我再见到你,我一定要把它们还给你,亲手还给你。”

    床上老人夹着生命体征仪的手指头微微弹动了两下,庄扬和段权都瞧见了,但段权并没有去握那只手,反而将手背到了身后,像个小孩一样,明晃晃的拒绝。

    床上老人的眼里有着片刻明显的失落,但他很快便笑了,他的嘴已经不听使唤了,只有那双眼在努力地笑出笑意。

    “我本来想问你,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段权紧盯着老人,片刻后蓦地笑了,“但是我现在不想问了,因为我知道,你这辈子都给不出我想要的答案,我来看你,因为我是你的儿子,即使我多不想承认,我依旧是你儿子,是你让我明白了生命的含义,也是你最初让我明白什么是死亡,总有一天,我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会教给他一切他该懂得的道理,但我不会离开他,更不会欺骗他,我会从这一段失败的父子关系里建立我认为正确的父子关系,等到那个时候,我就真的与你无关了。”

    弥留之际的老人缓缓闭上眼,两行热泪从他眼下滑落,他再没睁开眼。

    段权沉默片刻后,下定决心转身离开,身后床头的生命体征仪发出报警声,庄扬看向段权,段权原地停顿了一下,依旧没有回头。

    段权路过段篇诚的时候,轻声说了声,“他要死了。”

    “死就死吧,谁没个死。”段篇诚冷笑。

    段权垂下头,“你的幸福人生,确实是被我毁了,对不起。”

    段篇诚冷笑,“就凭你?”

    段权没再多说,他离开病房,背脊弯得像个久病的老头,他慢慢走出走廊,一直等在护士站的向羽一看到他,立即上前关心问道:“段权?”

    段权拉住向羽的手,憋了许久的一张脸渐渐扭曲崩溃。

    向羽心中大恸,一把搂住段权,将他压在自己肩膀上,由着他紧抓自己的衣服,哭得颤抖。

    走廊里,庄扬也走了出来,他一直朝前的脚步在看到护士站前紧拥在一起的向羽和段权时,骤然停了下来。

    向羽也看到了庄扬,她的眼因为染上泪意,像落了漫天的星光,亮得惊人,她就用这样慑人的一对眼静静凝望不远处的庄扬,不言不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庄扬在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所在意的,已经不是这件事,而是,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事不好办,这人更不好办。


☆、正文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深夜,所有的省际大巴都停运了,庄扬本想拦辆计程车送他们回家,但是所有的的士司机在听到遥远的目的地后都纷纷摇头,庄扬在汽车站边上等了半天,最后抬高了两倍的价格,这才让一辆计程车答应送他们回去。

    这价钱足以让他们在省城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回去,但是庄扬一看到段权和向羽的脸色,就知道这方法行不通。

    段权想回家,比任何时候都迫切地想回家。

    坐上计程车,段权和向羽坐在后排,庄扬坐在副驾驶座,司机打量了他们三人一眼,开玩笑道:“你们两个伤成这样,换做别人肯定不敢搭你们,也就我胆子大。”

    如果换做平时,最爱笑爱闹的段权一定会凑上去插科打诨和司机调笑,但是这一次段权一动没动,车子里也没有人回应司机的玩笑,司机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多话,只是专心开车走夜路。

    庄扬数次从后视镜里望向后座,镜子里的向羽和段权各坐在旁边靠窗的位置,中间空落落的位置上灌满了冷寂凄凉的风——尽管他们谁也没有打开过车窗。

    庄扬的心情和他们一样重,他有他的心思。

    稍晚一些的时候,庄扬的手机响起一声突兀的短信提示音,庄扬从镜子里看到,提示音刚响,后排一直各自望向窗外的两个人不约而同转过了视线。

    庄扬冲他们俩亮起手机,笑道:“是小姚老师发来的短信,问咱们是不是出事了,怎么还没有回家。”

    手机屏幕上果然是姚钱的短信,她的口气温和却带了点紧张,短信内容客气地向庄扬询问段权的去向。

    向羽想起一件事,扭头问段权道:“今天要不是小姚老师通知我,我根本不能及时赶过去,小姚老师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段权摇摇头,闷闷答道:“我没有和她在一起。”

    庄扬笑道:“小学后门不是有很多文具用品批发店吗?说不定小姚老师是去买东西。”

    段权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向羽倒是点点头,算是对庄扬的话的认可。

    庄扬知道姚钱不会无缘无故冒着风险给他发短信,八成是有重要信息提醒他注意,庄扬又等了会儿,等后排两个人各自又歪倒在车窗上,这才低头打开手机邮箱,果然在邮箱里看到一封最新邮件。

    姚钱在邮件里报告了她追踪那猪肠脸男人后严刑拷打出来的所有信息,果不其然,她的报告里重点阐述了段篇诚和段权的兄弟关系,此外,她和庄扬一样,也都认出段篇诚是他们的老主顾。

    这份报告对庄扬意义不大,该知道的他都已经知道了,段权的身世,只怕真的是段家的私生子,而非高顺业藏在民间的小太子。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在庄扬的指点下拐进状元街,司机连连抱怨位置太偏,但接了向羽递过来的车钱后,还是颇为满意地走了。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十二点,文兴巷里早没了大半灯光,向羽不放心段权,本来想让他去自己家睡一晚,但段权心情沉重,一句话没说便已经返身回家,向羽看着段权落寞的背影,想追过去却被庄扬拦住。

    “让他一个人呆会儿,有些事,需要他自己想明白,你在旁边,只会让他心情更难过。”庄扬说完话,不由分说便拉着向羽往自己家走去。

    小炒店临时关门大半天,里头的好多东西都没有收拾干净,但这个时候他们俩谁都无心收拾,庄扬径直拉着向羽上了二楼房间,将她推在卧室床铺上坐定后,轻声说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向羽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既没有接话,也没有动作。

    庄扬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脸,无奈说道:“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段权担心,但是你看他的精神状态就知道,他未必能注意到你,我帮你瞒到现在,也是该上个药了,如果落下什么病根,往后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向羽不是犹豫不决纠结于小事的个性,既然庄扬都这么说了,她便摘掉围巾,脱掉外套,又把里头的毛衣脱掉,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长袖里衣,她背对庄扬而坐,将瘦瘦的背脊露在庄扬面前。

    庄扬看着她j□j出来的后脖颈,轻声问道:“砸在哪了?”

    向羽耷拉着肩膀,闷声说道:“肩膀下面点,那里有点痛。”

    庄扬看得出来,段权的事情给向羽的打击也不小,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下拉开向羽的衣服,露出肩下被砸得淤血的地方,慎重地观察了片刻。

    还好冬天穿的衣服厚,那木板凳子也不是锐角砸中向羽,所以向羽的背部只是淤肿了一块,皮肤倒没损伤,也没出血。

    庄扬从自己房间里找出一瓶红花油,拿手掌搓热后,一手往肩下扯住衣服,一手捂上淤肿的位置,熟练地为她揉散淤块,消肿活血。

    向羽一直低垂着脑袋,不言不语,只在庄扬摁到痛处时才忍耐地闷哼一声。

    “觉得痛就喊出声,这里没有别人。”庄扬说道。

    向羽依然埋着脑袋,像只倔强的小鸵鸟,庄扬看不过去,手上使力一压,向羽果然痛地嗷呜了一声。

    庄扬轻声劝道:“你是女孩子,没人让你逞英雄,你看段权,今天不也哭得那么伤心?”

    提到段权,向羽的身体不自觉僵了一下,庄扬的手掌紧紧贴着她的皮肤,对她身体的变化了然于胸,他想了想,说道:“段权的事,不是你能帮得上忙的,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他被打了这么多年,我居然直到今天才知道。”向羽忍了又忍,喉间的哽咽悄悄溢出,“这么多年,他就这样笑嘻嘻地坚持下来了,我这个朋友,当真不值得他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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