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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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心-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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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霄偎在凰羽的脸侧,忽听他以低到喃喃自语般的语调,轻声地说道:“你好好听着。此处峡谷是颛顼设下的陷阱。他把这里伪装成大营所在,又把我关在这里,是打算诱鸩军和东军主力来袭。其实峡谷之中北军很少,真正的大军埋伏在峡谷之上,整个峡谷也已经被布成风系杀阵,就等着我方自投罗网,前、后、上三面围攻,我军入谷多少,就会覆没多少。
  你逃出去以后,要把这个消息带给九霄和青帝,让他们切不可中计,还要反其计而行之,突袭峡谷之上真正的北军大军。”
  九霄心中十分震撼。她早已经看破此处是陷阱,却没有看出颛顼把事情做得如此阴险狠绝。她圆睁着一对红瞳看着他——他们去突袭峡谷之上,那困在峡谷底下的他怎么办?
  凰羽这次没有猜出她心中所问。仿佛那根本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而且凰羽说要她逃出去,她又冲不破这雨牢,可如何逃得出去?
  仿佛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他道:“我可以帮你把雨帘打开一个小裂隙,你身形小,能逃出去。现在你灵力完全被封,只像一只普通鸟儿,结界的防护不会被明显触发,你出得雨牢,就找机会从出口那里混出去。”
  九霄的脸上露出疑问的表情。
  他注意到了,道:“你是问我为什么不自己逃出去?我的目标这样明显,守卫如此森严,怎么可能出的去?”
  听起来有道理,她却感觉不能就此放弃。长嘴一叨,叼住了他一片衣袖。意思表达的很明白:一起走,闯一闯试一试。
  他含笑道:“不,我还有事要做。”
  九霄狐疑不定。他说的有事要做指的是什么事?
  另外,他的灵力被腕上的咒术黑丝所缚,有能力把雨帘阻断吗?
  他又看透了她心中所疑,笑道:“这个嘛,我刚刚想出一个办法。”
  他与这只鸩鸟只相处了一夜加半天,就几乎达到了心心相映的地步,只要鸟儿歪一歪脑袋,眨一眨眼睛,他就可以猜出她心中所想。
  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出这只鸩鸟其实就是九霄。
  九霄见他手心微微翻了翻,露出一点红色片状物。是不久之前,他从潭水中抓住喂她的那条鱼儿的鱼尾。当时他叮嘱她将鱼尾吐在他的手心,她还以为他顺手就丢掉了,没想到一直被他藏在手心里。
  他面带着微笑道:“这种鱼儿生在冰凌之水中,本不寻常,它的鱼尾利可断金,就用它试试是否可以切断这烦人的黑线吧。”
  他换了一个坐姿,刻意避开北军守卫的视线,叮嘱道:“我要松开手了,你自己在衣服里蹲稳了,不要掉出来。”她急忙用脚爪挠住了他的里衣。只见他弯下腰去,把两只手都浸到了潭水里。右手拿着锋利鱼尾,朝着左腕上的黑线切去。
  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突然发现那黑线紧勒进他腕中皮肉中,想要割断必会划伤手腕。惊得轻叫了一声想要阻止,却已晚了。他拿着鱼尾,毫不犹豫地直直向下切在了黑线上,黑线顿时绷断,手腕也被切开了一道寸许长的深深伤口,鲜血涌出,血色在水面以下悄然地大朵大朵地散开。

  九霄被他这过狠的手法惊呆了,两眼直直地盯着水中血色。
  “嘘……别怕。”他轻声安慰,不论是神情还是声音,都无比的平静,仿佛刚刚被切开的不是他自己的手腕,仿佛动手的人不是他自己。
  他把双手埋在水中,以左手掐住右腕让血慢慢止住的过程中,偏脸对着怀中呆怔的鸩鸟笑道:“吓着了么?没关系,不疼。”估计她理解不了,顿了一下,又解释道:“也不是不疼,只是不觉得疼。”又觉得自己简直是越解释越混乱了,恐怕已经是超出鸩鸟的小小脑袋的理解范围,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却是无底悲伤。
  “你知道吗?”他说,“如果连疼都不会了,是件很悲哀的事。”
  他只是随口自语,以为小鸟是听不懂的。
  九霄却偏偏懂了。
  她看得清清楚楚。他腕上的那根黑线虽然勒得紧,但用鱼尾割断时明明可以小心一点,不会造成多大的创伤。他却像是没有保护自己的意识一般,重手切了下去,仿佛切的是一截木头。
  之前的那种感觉再度浮上心头:
  他抛弃了他自己。


  ☆、第77 章 回归

  凰羽腕上的血慢慢止住了。他就不再管伤口;只把袖子一拽,将伤处草草遮住。“现在你注意……”他说,“我以这一只手施法;可以短时间地阻住一隙雨线而不被察觉。你的动作要快。虽然现在是白天,但越是白天守卫越会放松警惕,你机灵一些;找准机会,一定能从结界出去。等你出去之后;我会假装你还藏在我怀中;他们不会发现的。”
  鸩鸟的嘴忽然一叨,叼住了他的袖口。
  他微笑道:“我是不能一起走的。听话。对了……有句话你替我捎给九霄……”
  九霄的动作顿时凝固住了;定定盯着他等着听他说。
  他却沉默了,低睫看着水面,眸底流转着数不清的情绪,似有千言万语。
  却在沉默了很久之后,抬眸对鸩鸟一笑,笑容中不知藏了多少凄凉:“算了,不用了。”
  九霄想说别啊,我听着呢,你倒是说啊。转念又想,不,不要听。要等再见到他,等他亲口说与她听。
  忽然伸出喙,在他的手心不轻不重地叨了一口,仿佛在示意着某种约定。他只笑笑,托起鸩鸟在脸颊蹭了一下。目光闲散地扫过外面的守军。他们正在聊着天,没有注意看这边。
  他装作无意地靠近到雨幕的边缘,微微抬起去掉了咒绳的左手,不动声色地运起仙术。
  九霄可以看到他袖口洇出的血色。血色被雨水冲淡了,如淡彩的水墨画一般在袖上晕开。
  雨帘出现了几寸宽的空隙。九霄飞快地从中间钻了出去,无声地掠上半空,匆忙中回头看了一眼,雨中的人仰面目送着她,嘴角噙着清莲般的微笑。
  *
  跟毒虫们友好交流了一整夜的青帝,坐在案前托着额头疼不已。毒虫扒拉了数千只,却毫无所获。这时昨天派去密林中的侦察小组回来了,鸩兵头目求见。青帝令他进来。
  头目禀报道:“我们探到了北军营地所在,但是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去了六人,回来五人,少了一人。”
  青帝蹙眉道:“是被俘了吗?”
  “不知。”
  “不知?”
  头目眼中闪着犹疑的光:“而且,我回来再核实少的这名兵士身份时,又发现我的列队中本无此人。”
  青帝盯着他,缓缓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头目道:“我队中本无此人,是莫名多出来的。属下怀疑这是个细作。是属下疏忽了,请青帝责罚。”
  青帝抬起一只手,道:“你等一下。”
  头目屏声。
  青帝的眼睛微微眯起,有一点亮光在眸底闪动一下。
  啊,是这样。
  指了一下头目:“你说一下探到的北军营地的情况。”
  头目把跟着骑兵发现营地的过程说了一遍,道:“属下本该设法混入那处结界探查里面的情况,但当时有异样气氛,就令小队撤退,回来半途中才发现少了一人。”
  青帝问:“什么异样气氛?”
  “说不太清。只是觉得这营地让我们发现得太容易了。”头目道。
  青帝眼中闪过重重思虑。道:“你退下吧。”
  头目问道:“细作的事要查下去吗?”
  青帝道:“不必了。我知道她是谁了。”
  *
  青帝匆匆去往九霄的军帐。横在九霄肉身身边的罂粟见他进来,扑棱一下立了起来,尽脸花儿没有脸,还是明明白白流露了期待的神韵出来。
  青帝点了一下头。
  花朵一蹦老高:“找到了?!她在哪里?我保证不打死她!”
  青帝道:“没有回来。”
  “什么?”
  “我判断她是化身成了一名鸩军。现在她已经进到北方军营去寻凰羽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很可能是出事了。”
  罂粟呆了一会儿,才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化成了鸩兵。对啊,之前怎么没想到呢?这周边最多的毒物就是鸩兵啊。这蠢货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自作主张地去冒险?”
  青帝的眼中闪过黯然。沉默一阵,才道:“她应该是认为我会主张猛攻,不顾及凰羽安危。”
  罂粟道:“那么她是误会你了吗?”
  过了良久,青帝才轻声道:“没有。”
  “伏羲,你没有错。一个将领应该为全局做正确的取舍。只是九霄的冲动和固执……与年幼时的我一模一样。”顿了一下,道:“那么现在,你想如何做呢?“
  青帝道:“根据前去侦察的鸩兵带回的讯息,我认为现在探到的北军营地很可能有诈,或许是个陷阱。”
  罂粟道:“那么,你是要连她一起放弃吗?”
  他走到案前,看着鸩兵头目说明的那个北军军营方位,手指在羊皮地图上点了几点。沉思半晌,道:“当然不会这样放弃。既然参破是陷阱,就可以使计中之计。”
  罂粟忽然道:“伏羲?”
  “嗯?”他看着地图,没有顾得抬头。
  罂粟道:“如果九霄也被北军质押,如果对九霄的取舍会决定整场战役的胜负,你会如何抉择?”
  他抬起眼,看着罂粟,道:“我不会让事态发展成那样。”
  罂粟没有再吭声了。有些话没有必要追问下去。千百次的战场经历告诉她,为领袖者无可抉择。若换成她自己,也会做与伏羲一样的决定。
  他没有错。
  帐外响起一阵扑翅声,一只紫黑鸩鸟从帘隙中冲进来时,青帝与罂粟都是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
  青帝惊喜唤道:“九霄!……”
  罂粟噌地弹起扑了上去,以花瓣化鞭,结结实实先抽了这鸩鸟一顿。然后花须一裹,呈死缠之势狠勒了一下再弹开,骂道:“蠢货,还知道回来!”
  九霄说不出话来,嘎地叫了一声。
  青帝端详她一下,道:“是中了缚灵术。”伸指在鸩鸟脑袋上点了一下。九霄顿时感觉有一层无形的网从身上散开了。
  然后她施展之前罂粟教她的回壳之术,魂魄离开鸩身扑向肉身,鸩鸟的身形如烟一般散去。
  魂魄归位,床上的九霄猛地睁开眼睛,忽地就往上起。肢体因为躺的太久僵硬了,起的太急,头一晕向前栽去,幸好青帝手快扶住。
  她揪住他的袖子,急急道:“我知道凰羽被关在哪里了。结界里面是个峡谷。峡谷里是个陷阱。……”
  她尽量清晰地把情况讲了一遍。青帝听着,眼中闪过锐利的光:“既然摸清了北军的计谋,这仗就好打得多了。”
  九霄看着他的眼睛,道:“凰羽他……”
  他沉默一下,道:“九霄,我知道你信不过我。”
  “不是……”她低下头,道:“你要考虑大局,我懂。”
  青帝说:“之前我们不知道他的情况,营救确实很难。现在既知道具体的方位,就有了几分把握。我会考虑个周全的营救方案。我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力而为。”
  青帝的尽力而为,必须加一个“条件允许”,那是他的原则和责任,战役的最终胜利是他的底线,她能理解,过度的要求就是任性,她不能再苛求。
  可是她心中有更重的云翳,黯然道:“可是,伏羲,我最怕的是,他不想逃生……”
  “为什么这么说?”青帝疑惑道。
  她的眼前闪过凰羽被雨牢中伤人雨线扫身,而木然无觉的样子。他以鱼尾切开手腕时那可怕的冷静。他那即使在与鸩鸟说笑时,眼底也不能化去的沉沉死气。
  九霄道:“我临走时他说过,他得留下,他有事要做。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帝思索道:“他的意思或是说会与我们里应外合。”
  九霄喃喃道:“但愿如此。只是我总有些预感……反正,我求你……”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对于青帝,不是一声哀求能左右他的,他只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她沉默一下,只道:“他说过有话要跟我说,我希望能听他亲口说给我听。”
  说罢就偏过脸去对着墙壁怔怔发呆。
  良久,青帝迈到她身边,伸手按住她的肩,低声道:“九霄,你信我一次吧。”
  在夜幕降临后,在青帝的调度和指挥下调整了北军布阵,大批兵力借着夜色掩映悄悄离开了营地,隐蔽绕行,深入林中。罂粟回到了九霄的耳边,鸩军也悄然做着准备。
  天色微明时,黑色森林表面很平静,看不出有一一场浩大进攻蓄势待发。
  青帝立在一棵高大树木的树梢做最后的观望。前方看过去仿佛是一片与别处无不同的莽莽黑林,其实是障眼法,那里山川地势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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