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白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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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白鹿记-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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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了宋飞天的人是沈瑄。他跟随范定风一行人从天目山到了钱塘府,又从钱塘门跟到了八卦田。他此时内功已臻于至化,行事又细密,一路上从未有人发觉。本来对范定风这个小姨妹宋飞天,沈瑄殊无好感。但范定风居然真的不救她,他也不能看着她被活活烧死。 
他出手甚快,在掠过小船的一霎那,把捆紧的宋飞天从燃烧的油中提出来,用湖水浸灭了她身上火焰。但灯油点燃的火来势太猛烈,宋飞天的脸还是被炙得惨不忍睹,好好的花容月貌,变得如同鬼魅一般。她神智尚清,眼中滚下一串串泪珠。吴越王妃安排了这样好戏,怎舍得让受刑的人昏迷得无知无觉,宋飞天不过是被点了哑穴而已。沈瑄随手解了她的穴,只听她一声一声痛哭起来。 
“不好!”沈瑄忽然想起一件事,撇下宋飞天,急忙朝八卦田奔去。 
原来刚才装油的小船沉到水里,却不是沈瑄的手脚。他只是看见,水里有人影晃动。难道也是偷偷来救宋飞天的人,在水下凿船么?倘若如此,船沉之时,燃烧的火油势必倾到那人身上,危险之极。沈瑄这样想着,已悄悄回到湖边自己上岸的地方。 
草甸中趴着一个人,全身焦黑,却又湿淋淋的。那人已爬不动了,嘴里兀自喃喃:“飞天……”沈瑄的心已经沉到底了,把那人扶起来一看,几乎窒过去,果然是钱丹! 
  
钱丹被大火烧得奄奄一息,双眼已经看不见了,没有认出沈瑄来。宋飞天的呻吟却一下子唤起了他的神智:“宋姑娘,你在哪里,我很久没有见到你,想的紧……可是这时又看不见你了……” 
宋飞天听见钱丹的声音,愣了一愣。三年以来,她没有见过这个苦苦追求而被她拒绝的少年,可钱丹的印象也并不曾从她的心目中淡去。她停住了哭泣,走到钱丹身边,柔声道:“钱公子,我何德何能,又对你不好……你何苦为我如此!” 
沈瑄心想:三年不见,这宋二姑娘确是懂事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只会放蛇咬人的泼辣少女了。 
钱丹那张烧得面皮脱落,焦如黑炭的脸上,居然隐隐露出一线笑容。他本是一个美少年,成了这个样子,叫人心酸不已。他忍痛道:“你给我的……。我一直留着……看。” 
他手心里一团鲜红的颜色,赫然是从前宋飞天送给假扮成楼狄飞的沈瑄的那一只同心结子。 
宋飞天显然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了,迟疑道:“我给你的?” 
钱丹依旧朦胧的笑道:“很多年以前,你不记得了?” 
宋飞天含泪道:“记得的,很多年以前,我就给了你啦。” 
钱丹似乎释然,含含糊糊道:“人生的误会,有时久久解不开,有时却只需轻轻一点,便豁然开朗……”宋飞天和沈瑄都没听懂,待要再问,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宋飞天呆若木鸡,扑在了钱丹的尸身上。一种席卷天地的缠绵与忧思,突然充斥了她的胸臆,在这个人活着的时候,这是从不可能发生的。而一旦发生,已是南浦销魂,空有余哀。这,难道就是人生的误会么? 
沈瑄和好友久别后乍然相逢,竟连一句话也不曾说上,就成了生死永诀。他看着宋飞天悲痛欲绝,却一毫不动声色。远处传来阵阵呼喝声,沈瑄猛然惊起: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在八卦田的中央,吴越王妃正和神山、空流二僧过招。曹长老和曹止萍似已负伤,坐在一旁吐纳。范定风却似神定气闲,守在被点了穴的妻子身旁。他早已打定主意最后一个出手,不仅击毙吴越王妃的可能性更大,同时在江湖上也就更树威名。神山、空流本是师兄弟,兵器各是一支七宝禅杖。他们自幼合练“双杖合璧”的武功,一向同时出手,很早就在江湖上出了名。不过这时,两只禅杖却舒展不开。吴越王妃使出了她的法宝金蛇鞭,刚柔相济,进退驰骋,把两只禅杖带得团团转。二僧努力许久,金蛇鞭粘在禅杖上,甩也甩不开。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大喝一声。这是禅门中有名的“狮子吼”,全身内力聚于丹田,爆发而出,使对手如醍醐灌顶,振聋发聩。吴越王妃见状,手腕一松,竟出奇招。长鞭的鞭柄脱手,向二僧砸来。狮子吼是极耗内力的一招,空流功力较弱,闪避较慢,小臂被落下的鞭尾扫了一下,顿时火辣辣起来。 
吴越王妃微微一笑,飞身过来截取金蛇鞭。忽然,空中一把长剑轻轻一拨,金蛇鞭又腾空而起,向湖中远远飞去。吴越王妃本拟接鞭后更有后招,置空流神山于死地。想不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谨慎起见,只好避开。 
来人在空流面前落地,反手一剑,将他的左臂齐肘切下。空流又痛又怒,叫道:“你作甚!”拾起禅杖向那人头上砸去。沈瑄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按下。空流觉出他内力柔和,却绵绵不绝,极为深厚,不觉坐倒在地。沈瑄一边却已点了他伤处的穴道,止住了血。 
范定风跑过来喝道:“来者何人!” 
沈瑄淡淡道:“你不认得我的。”一边却对空流道:“晚辈鲁莽。但若非如此,大师的性命就不保了。”空流看见自己解下左臂,已变的漆黑。吴越王妃的金蛇鞭上,也敷有无药可解的尸毒,中招者除了解腕,确无良法。 
空流又是害怕又是感激,眼睁睁的瞧着沈瑄给自己敷上金创药,忽然道:“这是洞庭派的灵药,昔年医仙沈彬大侠曾用此药救过老衲一命的。这位少侠你是……”沈瑄不语。 
“三年不见,原来你没有死。”吴越王妃慢慢的走过来,别人不认得沈瑄,她却已经悟过来了。“你不但没死,好像武功也大有长进。只是你显得很憔悴啊,想来她已经不在了?” 
沈瑄给空流仔细包扎好断臂,方转身道:“是的。这就是我今晚来找你的原因。” 
吴越王妃道:“中了我的无影三尸掌,没人活得出来。她死的很可惜啊!你也有责任,当初如果你为我配了解药,岂不是连她也救了?你总是说无影三尸掌的尸毒,无药可解。其实天底下没有绝对的事,你这样的聪明人,何必墨守成规?本来应当试一试。” 
沈瑄心中一震,却道:“我就是配得出药,也不会给你的。” 
吴越王妃道:“很好。你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其实我目前的状况,你最清楚。” 
沈瑄当然清楚,很早以前他就诊出,吴越王妃练的无影三尸掌会毒死她自己,期限不过三年。眼前她虽然仍旧厉害,其实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刚才她落地时,站立不稳,就是尸毒发作的症状。吴越王妃自己也觉察到了,所以她一定要作生命中最后的一搏。死于决斗,要比死于尸毒发作好的多。她道:“你报不报仇,结局都差不多。当然,我想,你正是为了亲手杀死我,才赶着来的。这个世界上,想亲手杀我的人太多。天童寺的,恼恨我毁了他们的藏经楼;镜湖派的,要我为王寒萍偿命;武夷派的,我欠了他们一个莽撞师弟的性命;你们洞庭派么,也有一两笔账是栽在我头上的……数不过来哦。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来,我可就忙死了,想想不如派手下去收拾。不过,你有所不同,你是为了亡妻来和我决斗。而且据我估计,你将要使用的武功,也是她临终前留给你的。有这样感人的理由,今天我就算败给了你,也就死得其所了。” 
沈瑄也不知她说的话是真心还是讽刺,定了定神,道:“那么出招罢!” 
“慢着!”范定风踱了过来,怒道:“王妃,今日是你我二人约了在此比武。你与我过了招,再和这小子计较不迟。”他听见吴越王妃与沈瑄说个不停,全然忘了他们的存在,很是不快。 
沈瑄道:“范定风,你有没有必胜的把握?倘若有,为什么让这么多人给你打前阵?倘若没有,何必浪费时间!我的仇人,我要亲自取她性命。你若不服,不如我们俩先比一场。王妃已经久战,这样对她也公平一些。” 
范定风怒极反笑:“你怎知我没有必胜的把握,难道你就有?” 
沈瑄不答。 
范定风虽然以前不认得沈瑄,此时听他们对话,也已经想到了他是谁,暗暗诧异。看他仗剑挺立,神形萧然,忽然心中一动:此人从前固然武功低微,但士别三日犹刮目相看何况三年,江湖上的事情,本来就说不准!他一转脸,爽朗的笑起来:“我们都要找妖妇报仇,原是同仇敌忾,分什么彼此呢!倘若动起手来,岂不惹妖妇笑话。兄台要争先,在下便暂让一会,少时再为兄台助阵!” 
沈瑄不由得朝吴越王妃望了一眼,吴越王妃猜他的心意,也不愿旁人观战,遂展开轻功,奔到湖面上去,沈瑄紧紧跟上。两人踩着盈盈碧波,在水面上过起招来。 
范定风只看了一会儿,就知道沈瑄的功夫已远在他之上,暗暗庆幸没和沈瑄闹僵。沈瑄衣袖浮动之间,就有风声大作,吹得吴越王妃裙带横飞。吴越王妃发现他内功极深,兀自吃惊。但他的剑法更是匪夷所思,既潇洒飘逸又灵巧万状,旁人一点门道也看不出。虽然如此,吴越王妃倾尽了全力,仍是不落下风。一双白皙柔美却满是杀机的毒掌,使出了落英缤纷的套路,如影随形,阴阳百变,看得旁人毛骨悚然。可是沈瑄的身法更妙,他似乎有分身化影术,总能在离吴越王妃掌力最远处出现。从前蒋灵骞与吴越王妃周旋,凭借的是天台派的绝顶轻功。这时沈瑄的步法,在天台轻功的基础上又融入了天台派的剑意,更加诡奇灵动,趋避自如。吴越王妃不但连他的衣角都招呼不到,反而在五十回合之后,一个疏忽,被沈瑄突然绕到背后,一剑刺向后颈。 
沈瑄剑快,吴越王妃要闪身避开,已是来不及。她忽然一跺脚,身子竟然直直的沉下了水去。沈瑄的剑,只削去了她几茎头发。 
沈瑄一剑未中,就随着吴越王妃沉向湖底。过了很久,范定风盯着湖面的涟漪渐渐消退了,这两人却始终没动静。范定风本来想,如果沈瑄击败了吴越王妃,他坐享其成也很好。可是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好!”他忽然醒悟过来,一头扎进水里。 
不出所料,水下果然有机关,那是迷宫的又一个秘密入口。那扇小门没有合上,钻进去是一段上行的台阶,不一会儿就出了水面,现出点着幽暗壁灯的地道来。曹止萍、神山和尚和曹长老一个一个跟了过来。范定风皱了皱眉,道:“三位不必随我犯险,还是把住出口的要紧。咱们的人守住所有出口,妖妇进了迷宫,那可就是瓮中之鳖了。”又道,“曹长老,你和夫人先找到二姑娘要紧。”范定风心想,眼前这些人的武功都还在沈瑄之下,跟进去也没用。等沈瑄和吴越王妃两败俱伤,他再来个渔翁得利,岂不甚好?有了旁人在眼前,他的胜利恐怕就要减几分光彩。曹长老本来就惦记宋氏姐妹,神山也担心师弟的伤势,两人立刻回去了,曹止萍也就跟了出去。 
钱世骏交出的地图的时候,何先生特地亲笔描绘了十来份,让钱世骏分发到各派领头人手里。范定风也有一卷。他走到第一个岔路口,他展开地图,细细的研究起来。不看则已,这一看居然就是一柱香的功夫。地图上的线条纵横交错,一眼看下去,没有任何规律。他找了半天,才大致确定自己的方位。可是该往那边走呢? 
好不容易看出正确的途径来,往前走了十来丈,又是一个岔路口! 
这样一来,钱世骏没走一小段路,就得蹲下来研究地图。如此十来回,搞的心烦意乱,不得不骂起来:“什么见鬼的地图,这样下去,三天也走不出去!”其实这地图本来就是吴越王妃画来捉弄人的,范定风当然想不到。可他知道三天以后吴越王妃和沈瑄的决斗早结束了。他的算盘可就落了空。墙上的灯忽明忽暗,地道里怎么连一个守卫也没有? 
范定风猛然醒悟过来。这复杂的地图颇有惑人心智的魔力,他只顾钻研路径,竟忘了时间。现在外间天都亮了,那边的事情怎样?他若还在这里耽搁下去,可就误了大事,必须立刻离开此地。但找出路又何尝不费时费力?范定风心急如焚。总算他还不笨,当下把这恼人的地图收入怀中,不再观看,慢慢的从原路退回。 

第二十三回 雷惊迷梦

还是在当年那间布置优雅的大厅里,吴越王妃周身的筋脉都被重创,再无还手的的能力了。那座假山盆景一毫无损,大花瓶却打得粉碎,零落的桃花和银色的瓷片混在一起,又像是血又像是泪。吴越王妃拈一朵破损的桃花,微微笑道:“你拿到了经书,果然把武功练得很好。如今武林年轻一辈之中,除了不多的几个人,像叶清尘和欧阳云海,其他人已不是你的对手。待会儿你一出迷宫,就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了。” 
沈瑄道:“王妃不必过奖。王妃的技艺远胜在下,若不是近日来你身上毒质发作,功力有所减退,在下也不能在三百招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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