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白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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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白鹿记-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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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的地步。曾宪子如此热衷于徒弟的婚事,大约是对早年间自己师父的压制,产生了逆反罢。 
“后来姐姐就让我也做记名弟子,教了我一手巫山派的剑法。”蒋灵骞忽然道。 
沈瑄道:“怪不得我看你的剑法,与从前大大不同,只好用‘神奇’二字形容。不过,”他忽然想到,“怎么你也做了巫山的弟子,那岂不是……”神情中大是惊惧。 
蒋灵骞“噗哧”一声笑了,道:“是啊,我也不嫁人了。” 
沈瑄心想这多半不是真的,却又忍不住焦急,攥住了她的手:“你别吓唬我!” 
“傻子!”蒋灵骞嗔道,“我都说了,不过是记名弟子,没有列入巫山门墙,用不着守那些规矩。而且,姐姐也说,规矩是人订的。现在她做掌门,不会要求将来的门人不论婚嫁,——实在不近情理。如果樊胡子不是在南汉作孽太多,姐姐也并非定要取她性命不可。不过姐姐自己,她脸上的面纱,是一辈子也不能取下了。” 
沈瑄心中一动:“你见过她的脸么?” 
蒋灵骞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却道:“她这样子,就练成了当世无双的武功。” 
沈瑄道:“你学的剑法,也算当世无双了。” 
蒋灵骞低头道:“这套剑法很特别,是巫山老祖别出心裁独创的,只传过三个人。另一个,就是我的父亲。” 
她的父亲,沈瑄心里“咯噔”一声。那么说,她已经知道了。沈瑄握住了她的双手,轻轻的揉着:“离儿,你别难过啊。” 
“从巫山下来以后,我回过一趟天台山,想安葬爷爷。”蒋灵骞轻声道,“那时为了下山追你,只来得及将爷爷草草埋了,哪想到一去就是三年。回到赤城山,发现不知什么人,已经将爷爷安葬得好好的,还竖了一块石碑。” 
沈瑄道:“也许是你爷爷的朋友。” 
蒋灵骞摇头道:“爷爷从来没有朋友。已经下葬许久,也无法查访那人了。我去清理爷爷的遗物,却发现了一份遗书。是那几年爷爷等我不回家,怕自己死在前头,事先写好了的,好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还夹了一份血书,是我父亲临终前写下,留在我的襁褓里。这些年我一直想找亲生父母而不得,想不到爷爷已经把答案留给我了。” 
“他为什么不早告诉你?”沈瑄道。 
蒋灵骞道:“你也知道,是听我的……吴越王妃说的?爷爷,其实是外公,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小时候,父亲在庐山上,被我的七个师伯围攻,后来一个蒙面高手,把他推下了悬崖。如果不是爷爷及时赶到,我也被那个蒙面人一刀砍死了。爷爷从来不向我说这些事,许是觉得我还小,怕我听了难过。不过,他总不能瞒我一辈子。我和吴越王妃闹成这样,他恐怕想过也没想过。” 
沈瑄听见她始终提“吴越王妃”,不肯改称母亲,心里一阵黯然。“瑄哥哥,”蒋灵骞道,“你是瞧着她死的,她、她……她究竟怎样?” 
听得出来,那是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 
“我告诉你,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沈瑄心里不忍,把离儿搂在怀里,“她知道了你是她的女儿,然后才死的……” 
断断续续的,他把那天的情形说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前襟一片冰凉,是被她的泪水湿透了。 
“离儿,离儿,”沈瑄道,“这不是她的错,你就忘了她罢!” 
蒋灵骞抬起梨花带雨的脸,道:“你说我能忘的了么?” 
这是怎样的终身之痛啊!沈瑄默默的为她拭着泪水。 
过了一会儿,蒋灵骞轻声道:“爷爷的遗书里说,那个蒙面人是谁,他也没认出来。我要找到那人。” 
“你要为父报仇?”沈瑄问。 
蒋灵骞微微的点了点头,神情却颇为坚决:“也为母亲。” 
沈瑄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想法。本来,他自己也一心要查明,害死澹台树然的真凶的是谁。但离儿说她要去报仇,却让他不得不担心,是否会牵出另一番风波? 
“你父亲既然留下了血书,没有说仇人是谁么?”他问道。 
蒋灵骞皱眉道:“说了,名字却被涂掉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只油纸小包,一层层的剥开。这是她父亲唯一的遗物,保存得尤其郑重。 
“湘灵吾女,当你阅此书时……你父为……害。你学成武功,定须手刃……以报父仇。其余……可问母亲和姑姑。” 
白绢上洒满了澹台树然的血,隐隐变成黑色。想不到重要的字迹,偏偏被淹没了。 
沈瑄把血书举起来,对光看了半天,依然瞧不出笔划来,不由得长叹一声。 
蒋灵骞道:“母亲是不会告诉我了……原来我还有个姑姑,不知能不能找到她。” 
“我记得舅舅说过,”沈瑄若有所思道,“你那个姑姑,好像叫澹台烟然。” 
蒋灵骞道:“那你舅舅,吴剑知,知不知道这件事。他是做大师兄的,知不知道谁杀了我父亲?” 
吴剑知,沈瑄一听见这个名字,心中就是浓云密布的忧虑。他把蒋灵骞的手握在掌中,翻来覆去,端详着那些细细的粉红色掌纹,拿不定主意,如何对她讲述心中的疑惑不解。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蒋灵骞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猜测他的心思:“你不会告诉我他就是……” 
沈瑄连连摇头:“你别胡思乱想!” 
其实胡思乱想的是他自己,所以迟迟不敢把心中的疑虑说出口,是因为他连自己的想法也不清楚。他虽然一直不喜欢吴剑知,离儿的仇人如果真是……他当然会帮助离儿,但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发生。他不愿意这些恩怨纠葛,牵连到本门内。何况吴剑知毕竟是他所剩不多的亲人之一。 
“你放心,”蒋灵骞道,“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不会为了……” 
“怎么说没有关系!”沈瑄笑道,“不要说你父亲本来就是我的四师叔,哪怕只是为了你,我也义不容辞。我不过有些担心你……” 
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一向最担心的是什么,不觉脱口而出:“离儿,你嫁给我好不好?” 
蒋灵骞满面绯红,一下子抽出了自己的手:“说什么呀!” 
沈瑄催促道:“你不肯么?” 
蒋灵骞波光一转,低头道:“我早就答应过你了,现在又提做什么?” 
“我是说,我们能不能现在就成亲,就在这里……”他也自觉唐突,脸上不由得发烫,硬着头皮表白道,“离儿,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不愿我们的事再生枝节了。上一次出了事,结果一别就是三年。如果这一回……我真的不敢想。咱们别再等了,行不行?” 
两人相识已有五六年,却总是聚少离多,先是汤家的婚约,再是门户的冤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很少有无忧无虑相处的时候。如今隔了三年,这些障碍渐渐消于无形。汤家的婚约早作了废,蒋灵骞成了四师叔的遗孤,门派的隔阂亦不存在,好像天地间一时开阔起来。只愿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什么反复了。 
蒋灵骞拉着他的手指,轻声道:“既然你这样想,我也不反对。” 
这花神庙不过丈许的斗室,没有灯笼、花烛,更不用说找什么宾客、司仪,证人只有一尊油漆剥落的花神像而已。两人在草蒲团上跪下,对着天地拜了三下,就算是行过大礼了。 
甚至连遮住新人容颜的扇障也没有。是不是太委屈了离儿?沈瑄不由得想到。他一抬头,就看见蒋灵骞一剪盈盈秋水,悠然的瞧着他。 
原来这花神庙的后面,还有几间屋子,床帐俱全。沈瑄四顾一看,道:“你和你姐姐,就是在这里住着?” 
蒋灵骞点点头:“只是姐姐已经回巫山去了,不再过问江湖的事情。”她走到妆台边坐下,梳理着一头长发,然后一股一股的编成辫子,想盘到头上去,便是结发为夫妇的意思了。无如手生,老是盘不好。沈瑄走到身后给她帮忙,两人弄了半天,只搞得一卷春云又纷纷扬扬的洒在了肩上。 
“算了,”蒋灵骞笑道,“明日再说罢!” 
床上放着一袭青纱的衣裳,是蒋灵骞换下的秀霜仙使的行头。沈瑄瞧见,心有所触,遂道:“离儿,你总是穿黑色衣裳,与众不同的。只有一回——就是那年我上天台山找你的时候,你一身白衣,坐在竹林里,那样子美极啦!” 
蒋灵骞微微一笑:“原来你爱看我穿白衣裳,那我以后做上十几身,让你天天看。——只怕你又要烦了。”顿了顿,又道:“我本来希望,能回天台山桃源谷去结婚的。” 
沈瑄道:“等你报完了仇,我们就回天台山去,回到那间竹屋里去。就我们俩,一辈子住在那里,白头到老,好不好?” 
“好啊。”蒋灵骞闭上眼睛,冥想着将来的情景。 
过了一会儿,她道:“眼下,我想要你先陪我上一趟庐山。” 
沈瑄道:“是啊,应当去看看你父亲的坟了。” 
蒋灵骞想着想着,又从袖中抽出澹台树然留下的血书,看来看去。
仇人的名字,是再也无法找到的。沈瑄心里又是一阵子担忧,遂道:“也许是命中注定了吧?” 
“命中注定什么?”蒋灵骞不解道。 
沈瑄道:“注定不能复仇。——你,也不要太执着了。” 
蒋灵骞摇头似不信。过了一会儿,凄然一笑道:“这么多年了,一直想知道生身父母是谁,不料却是如此结果。这血书,是父亲留给我的唯一印记了。” 
沈瑄道:“我们去庐山看你父亲罢,也许能找到些线索。” 
蒋灵骞叹道:“世上的事情为什么这么巧?正好是你,安葬了我的父亲。” 
  
然而这个计划却也没能实现。他们从百花岭下来后,径往江西。才出五岭,就遇上了一个武夷派的弟子,给沈瑄捎来一封信。 
信是吴剑知写的,叫沈瑄务必赶快回三醉宫。由于是托人带信,到底是什么急事,也没有写明。 
沈瑄极不愿这么快就和蒋灵骞又分开。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立刻转上洞庭,他实在很想知道吴剑知又要做什么。两人在山口依依分别,约好了蒋灵骞扫完墓后,到三醉宫与沈瑄碰面。

第三十回离鸾别凤烟梧中

三醉宫大门前倚立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殷殷的望着平静的湖面上,缓缓划来一只小船。船停靠岸,沈瑄不慌不忙走下来。 
吴剑知迎了上去,忽然讶异道:“瑄儿,你没有把蒋姑娘带回来么?” 
沈瑄吓了一跳,他的消息怎么这样灵通? 
吴剑知道:“你和她两个人在南汉扫平沉香苑,除掉樊胡子,江湖上早就传遍了。我写信催你,以为你会和她一道回来的。” 
沈瑄只得道:“蒋姑娘先去庐山,祭扫四师叔的坟墓,过几天才能到。我接到信先赶回来了,舅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吴剑知道:“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事情。” 
沈瑄愕然,没有什么事情,却这样着急把他叫回来!看看吴剑知的神情,也不象真的没事,不禁满腹疑惑。他究竟想干什么? 
吴剑知笑道:“我要不这样说,你会回来么?我听说蒋姑娘还活着,又和你在一起,心里也很高兴,希望能给你们俩在三醉宫完婚。” 
沈瑄更加惊奇了,那时在三醉宫的后院,他将蒋灵骞视作洞庭派头号大敌,恨不得砍成三截,这时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个弯子转的也太快啦。他苦笑道:“舅舅不必费心。我和蒋姑娘,已经在那边成亲了。” 
吴剑知道:“你们自己拜堂,又没有三媒六聘,又没有父母宾客,是不是太草草?瑄儿,你和蒋姑娘算起来都是我的师侄辈。你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我自当操办此事。帖子已经写下了,等蒋姑娘回来订下日子,就派人发出去。婚礼虽然不可能扮的像黄鹤楼那次似的隆重,但一定要礼数齐全、郑重其事。不能让江湖上的人,再说你们的闲话。” 
帖子真的已经写好了,请下的客人不太多,却都是武林中的有份量的前辈,包括庐山、武夷、镜湖各派的一些长老,多是吴剑知和沈彬的旧友和世交。沈瑄觉得不知所措,他倒不反对再行一次婚礼,但他和离儿回来,是为了报仇的。他谨慎道:“舅舅,你先别急,这件事等蒋姑娘回来,再慢慢商议不迟。”等离儿一来,事情当然会变化了。 
他忽然看见一张帖子上,写着“叶清尘”三个字,心有所动。 
吴剑知也看见了,笑道:“差一点忘了,叶大侠现在岳阳。你若再晚一天到,他就动身走了。” 
  
数着日子,七夕已经过了,叶清尘见到过印月了么? 
沈瑄找到叶清尘时,他正在湖边钓鱼,披着蓑衣,一动也不动。沈瑄有些不安的叫了一声“大哥”。 
“听说你找到她了?”叶清尘抬起头来,笑吟吟道。 
沈瑄见他掩不住一脸轻松得意的样子,自放了一大半心,便在一旁坐下,道:“小弟夙愿了却,却还惦记着大哥的事情怎样了。” 
叶清尘摇着脑袋笑了,道:“原来那个医生当真就是你。她说不出名字,对我形容了半天,什么木雕鬼脸。我听来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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