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发现的手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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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中发现的手稿-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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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位荷兰老水手的一句奇特的格言。当别人怀疑他不老实时,他总是说:“这是真的,真的就跟大船泡在海里也能跟水手的身体似的会自个儿胀大。”一小时前,我鼓起勇气,贸然闯进了一伙船员当中。他们根本就不注意我,尽管我就站在他们中间,可他们却好像全然没意识到我的存在。就像我躲在船舱里看到的那个老人一样,他们也都上了年纪,一个个曲肩塌背,膝盖打晃,满是皱纹的皮肤松松地垂下,在风中颤动。他们的嗓音也是嘶哑低沉,眼睛上满是眵目糊,两鬓垂着斑白的长发。而甲板上则东一件西一件地扔着些样子古老奇特的数学器具。
  我在前面的文中曾提到一副叠起的翼帆。从我在双桅艇中用刷子涂抹翼帆时起,船已经变成了顺风航行。桅杆上的船帆都已降下,船继续摇摇晃晃地向南行驶,排山倒海的大浪时不时地扑打在甲板上。我已离开了甲板,因为尽管水手们在风浪中仍然一个个行走自如,可我却站不稳脚跟。我们的这条船没有立刻被水吞没,我觉得这简直是天大的奇迹。我们虽然没有一下子葬身海底,但却始终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有多少次船都像矫健的海鸥那样,惊心动魄地从浪尖上滑下,而紧接着,巨大的浪头又像魔鬼般在我们前方升起,但是这个魔鬼只是威胁我们,却不毁掉我们。我不由地将这一连串的死里逃生归功于一种我无法解释的自然原因。我认为,这条船一定是受到了某种强大的洋流,或强大的下层逆流的影响。
  我在船长室中面对面地见到了船长。但是不出我所料,他没注意到我。
  尽管乍一看去,他的样子与常人无异,但是我一见他,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又是敬畏又是好奇的复杂感情。他的身材与我差不多高矮,也就是说,身高1。73米。他的体格非常结实,不胖也不瘦。但是最能打动人的还是他脸上的那种老年人的奇特表情,这种表情使我的心中不由升起一种难言的感情。他的前额上虽然皱纹不多,但却刻着年代的印记。他斑白的头发是往事的见证,两只炯炯的灰眼睛像是即将坠落的流星。船长室的地上乱放着一些用铁夹夹着的奇怪文件、发了霉的科学仪器,还有一些早已过了时的老航海图。他双手托腮,低着头,用火一般的眼睛注视着一张纸,这张纸可能是一个委任状,上面还有国王的签名和印玺。他与我在船舱中头一次见到的那个海员一样,低声自语着一种外国语。尽管他与我近在咫尺,但他的声音却像是来自一英里之外的远处。
  这条船和船上的一切都弥漫着一种古老的气氛。船员们轻飘飘地来回行走,就像是几世纪前早已作古的老鬼魂。他们的目光急切不安,当雪亮的战斗信号灯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在我前面时,我就产生出一种以前从未体验过的情绪。尽管我一生中专摆弄古物,头脑中已浸满了古代的阴影,自己都快变成了老古董,但船上的古老气氛仍使我激动不已。
  我环顾四周,不禁对自己原来的恐惧感自觉惭愧。如果眼下的大风把我吓得发抖的话,那么这场风与海的搏斗则在表明狂风在大自然中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对于这样的道理,我不是更应该感到敬畏不已吗?我们的船包围在没有尽头的黑夜之中,水声嘈杂,船两侧三海里开外,时不时地隐隐可以瞥见高耸入云的冰山,远远望去,它们就像是宇宙尽头的高墙。
  正如我所料,我们的船现在是被一个洋流卷着走——如果瀑布般滚滚南流、白冰咆哮的大海潮可以称作洋流的话。
  我简直无法表达自己的恐惧之情,但是进入这种神秘之域的好奇心却压过了我的失望感,并使我得以平静地迎接可怕的死亡。显然,船正飞速向前行驶,正在接近某种激动人心、从未为人所知的秘密,而揭示这一秘密的代价则是死亡。也许这股洋流在把船冲向南极的极地。我必须承认,这种可能性正在变得越来越大。
  船员们在甲板上走动,步子颤抖不安,但是他们脸上并没有冷漠的失望表情,而是流露出急切的神色。
  风仍在呼啸,船时而整个跃出水面,啊,太可怕了!突然,右边的冰山裂开了,左边的冰山也裂开了,我们的船飞速地打起转来,围着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大黑洞绕起了圈子。但是我没有时间多考虑自己的命运了,圈子迅速地越转越小,我们在飞速地扎进旋涡的大黑口,在大海与风暴的雷鸣般的咆哮声中,我们的船在颤抖,啊,天哪!在下沉。
  注:《瓶中发现的手稿》一文最初发表于1831  年,但是直到此文问世许多年后,我才熟悉墨卡托发明的圆标投影法地图,在这种地图上,大洋通过四个渠道迅速地从北边流进南极湾,吸入地心。在地图上,极地是一块黑色的岩石,直冲云天。——作者原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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