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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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玫瑰- 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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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听说他日前有急事回国了,”费迪南伯爵眼神微微一动,却不动声色的回答道,“他的祖国在遥远的克里特,很久不曾回去探望亲人了。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看来无论是我,还是翡冷翠,对艺术家们来说似乎都欠缺魅力呢。”阿黛尔惋惜的叹息,“希望伯爵您不要也这么快的离开才好,否则就太令我伤心了——要知道我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分离。”

“受宠若惊。”费迪南伯爵站了起来,亲吻她的手背。

两人沉默了片刻,似乎这个话题引起了某种微妙的尴尬和暧昧。伯爵重新坐下去喝了一口咖啡,忽地笑了笑:“冒昧地问一下公主,方才那张美丽无比的肖像画的是谁?”

阿黛尔沉默了片刻,才道:“那是我的母亲。”

费迪南伯爵微微一惊,脸上色变,却没有说话。

“这是我的母亲——我从未见过的母亲。”阿黛尔静静凝视着画上的女人,声音轻微而哀伤,“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化为灰烬。只能从拉菲尔先生昔年的画稿里,才能复现她的模样——真是奇怪,她的容貌,居然和我梦见的几乎一模一样。”

费迪南伯爵叹息:“公主不必伤心。夫人必然已经升入了天堂。”

“天堂?呵……”阿黛尔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冷笑。

“你看。今天天气不错,”她微笑着转身,若有所思望着窗外,“伯爵能陪我去外面走走么?——回到翡冷翠后,我几乎没有出去好好的透透气。”

“荣幸之至。”他站起身。

四匹漂亮的尖耳灰骏马拉着一辆描金的马车,迈着小碎步奔跑在翡冷翠日落大街上,垂落的窗帘不时被风吹起,露出了里面的贵族男女——这一对青年是如此的光彩夺目,所到之处引起了市民们如潮的围观和低语。

“看哪……翡冷翠的玫瑰!”

“神啊,她倒是每守寡一次就变得更漂亮一些了!难道真的是魔女么?”

“可不是。刚刚二十岁出头,却已经死了第二个丈夫了!上一个也罢了。高黎国王毕竟是快入土的老人了。但大胤国王可是连二十都不到!——实在是奇特,这个女人就像被诅咒了一样,真不愧是魔鬼的孩子。”

“嘘……不要乱说,小心异端仲裁所的人把你抓去烧死在火刑架上。”

“这个和异端仲裁所又有什么关系?”

“开玩笑,你难道不知道如今异端仲裁所的圣裁骑士就是西泽尔殿下么?他怎么能容许自己的妹妹被人议论?——谁都知道他们是不可分离的一对,嘿嘿。既便是教皇两次远嫁阿黛尔公主,西泽尔殿下却又两次把她夺回。”

“真是个可敬的哥哥——最会嫉妒的丈夫在他面前也会相形见绌。”

“不过听说公主这一次回来后变得活跃开朗很多。”

“哦,也许她只是暴露出了放荡的本性而已。”

“嘿嘿,也是。听说她在自己的宫殿里没日没夜的举办舞会,邀请了翡冷翠几乎所有的贵族和艺术家。那些男人们纷纷向她献殷勤,她也来者不拒。但——几乎是像被诅咒了一样,每个成为公主入幕之宾的男人,尸体很快都会浮起在台伯河上。”

“哦,天哪!这太可怕了——是真的么?”

“是真的,台伯河上捞尸人可以证明我的话。”

“太可怕了……这对魔鬼的孩子!但愿女神宽恕他们!”

外面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民众云集在街头,远远看着这辆飞驰而来的金色马车,露出又是厌恶又是惧怕的神色,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用词下流龌龊,不堪入耳。

一直到车过日落大街,人群的议论声才渐渐远去。

费迪南伯爵默默地看了身侧地公主一眼,发现她的脸色平静如石雕,似乎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诋毁不能损害她分毫。她只是静静坐着,膝头放着一大束温室里培养出的白玫瑰。他这才注意到她清晨起来时穿了一件黑色的丧服,马车朝着圣特古斯大教堂的墓地奔驰。

公主今日,难道要去拜祭什么人么?

“停一下。”车过叹息桥。那个雕像般的公主忽然开口了,眼睛盯着窗外某处,脸色唰地苍白。车夫的技术了得,四匹灰色骏马齐齐嘶喊一声,顿住了脚步。

阿黛尔抬起手指,将马车的帘子拨开了一条缝,重新往桥下看了一眼。费迪南伯爵清楚地看到她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停了片刻,她忽然道:“伯爵,麻烦你来帮我看一看——我的眼睛不是很好。”

“是。”费迪南伯爵侧过身来。然而刚把眼睛贴上车窗,他就怔了一下,触电般地抬起头来看了公主一眼,很快又重新稳住了神,装作认真地看着外面:“唔……公主,那个路边卖花姑娘在卖的是三色堇、雏菊和紫罗兰。您喜欢那一样?”

阿黛尔冷冷回答:“伯爵,我问的不是路边的卖花姑娘。那边那座河边白色别墅的门廊里,站着一个黑头发的东方女人——是不是纯公主?”

“什么?这不可能——您一定是看错了。”费迪南伯爵吃惊地脱口,“二皇子妃是多么尊贵的女人,又怎么会轻易离开坎特伯雷堡、来到台伯河边的平民住宅区呢?”

他再度贴近窗口,仔细地看了一眼,吹了一声口哨:“哦……虽然我很不愿反驳一个绝世美人,但是公主殿下。您真的出错啦!那根本不是纯公主。”

“是么?”阿黛尔看了一眼,忽然微微冷笑,“那个女人半张脸上都裹着长头巾,伯爵却能一下子辨认出不是纯公主?”

费迪南伯爵一怔,一时没有回答。阿黛尔重新凝视着窗外,然而那个黑发女子却在廊下一闪而入,进了那幢白色的房子——隐约看到一双男子的手打开了门,伸过来紧紧抱住了她,然后那双手迅速地把她拉入了房间,门随即关上。

她看不到那个男人的脸。但是那双手的手腕上有着金色的绣花,似乎是手工精良的衬衣锁边。在黯淡的门廊里闪耀了一下,随即隐没在门后。阿黛尔蹙眉,想看得更仔细一些,然而因为中毒的关系,眼里却仿佛蒙着一层雾气,怎么也看不真切。

那个女人很快就消失了。阿黛尔却怔怔地坐在马车里,脸色苍白。

马车静静停在叹息桥上,车夫不知道公主究竟在做什么,只好耐心的等待。

一阵喧闹声惊破了这难耐的寂静午后。无数平民惊呼着朝着河边跑去,看着一只从桥洞里悠悠撑出来的小舟,船头上湿淋淋地横着一个东西。

“天哪,又是一个!”路边有人恐惧地低声喊。

“好像那个人的衣服还值点钱,看来不是个失足的醉鬼。”另一人人眼尖,立刻从尸体的服装上判断出了死者的身份,“快快。跟我上去抢尸体!把它抬去埋了,说不定能捞到一笔钱买酒呢。别让该死的科尔抢先了!”

一群贫民仿佛见血的苍蝇,从各个方向向着台伯河码头冲了过去。

阿黛尔忽然从失神中转过了视线,开口:“伯爵,麻烦你去帮我看看好么?——那条捞尸船上刚刚捞起的是谁?”

“好。”费迪南伯爵微微一震,不易觉察地皱起了眉头。

他拉开车门跳了下去,迅捷地走下码头,推开人群挤进去,往那个船夫手里塞了一个银币,取得了许可后,他低下头翻看了一下那具湿漉漉的尸体。只是一瞬,阿黛尔看到他弹簧般地站直了身子,塞给了收尸体的人几枚金币,低声嘱咐了几句什么。然后,便急急地朝着停在叹息桥上的马车走了过来。

等他回到马车上时,看到一滴泪水正从公主的脸颊上滑落,无声落入那束白玫瑰中。

“是拉菲尔先生么?”她的声音惨然,竟已是明白。

“是的。看起来很糟糕——”费迪南伯爵不得不承认这个噩耗,抓了抓脑袋,“船夫说他大概是因为在宴会上喝多了酒,深夜归来时从桥上跌入了水里,不小心磕破了后脑勺。在今天捞起时,已经至少在水里浸泡了三天。”

阿黛尔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凝视着怀里的白玫瑰,脸色极其苍白。

“我已经给了捞尸人足够的钱,可以办一个体面的葬礼。”费迪南伯爵低声叹气,“可怜的拉菲尔,除了艺术和情敌,他在翡冷翠一无所有。”

“走吧。”阿黛尔公主沉默许久,轻声道。

她从膝盖上的花束里抽出了一支玫瑰,伸手轻轻地将它投入了台伯河——桥下污浊的河水打着漩儿,很快吞噬了那一朵洁白的花朵。她能看到那个亡灵在船上凝望着她,哭泣着,拼命伸手,却无法触及那朵飘零的玫瑰。

马车得得而去,车厢内却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冷寂。

费迪南伯爵轻声:“公主似乎在没有看到尸体时,就认出了是谁?”

“是的。”阿黛尔忽地笑了,“因为我能看到他的灵魂在台伯河上飘荡。”

他哑然看着她,神色里不知道是吃惊还是失笑。

“不害怕么?伯爵?”阿黛尔抱着那束白玫瑰,凝视着虚空,轻声开口,声音飘忽冰冷,“下一个,或许就是你了。”

她终于转过头看着他,带着一种疲惫无奈的笑意。

“你可以猜到这是怎么一回事。对么?不错,这一切都是我哥哥干的。”阿黛尔低声的笑了,带着一点点悲哀和一点点愤怒,“那个影守‘雷’并没有离去。所有接近我的男人都被他奉命不露痕迹地处理掉了,从弗兰克到拉菲尔——伯爵和我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招摇过市,难道不害怕么?”

“哦,”费迪南伯爵的唇角掠过一个微笑,“我可以把这些话理解为公主是在为我担心么?”

“……”阿黛尔无语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对这个翡冷翠社交界里最著名的花花公子说什么才好——他的一举一动都是上流贵公子的做派,佣傥风流,极尽殷勤。难得的是那种殷勤却并不引人反感,反而是恰到分寸和体贴得体的。

这样的男人,一辈子不知道在女人堆里打过多少滚,应该是沾染了满身的脂粉味才是——然而,这个人却是反常的清爽干净,带着某种令人看不到底的莫测。

“我当然不希望看到伯爵有什么不测。”她抽出手来。轻声。

“哎,我本来以为公主会非常的讨厌我,”费迪南伯爵笑了起来,用一种坦率地语气道,“我不像那些您所钟爱的艺术家,光会挑些好听的来说给您听,我是一个直接简单的人——在开诚布公地说出接近您的意图之后,我想您一定是非常厌恶我的了。”

“哦,不,不。”阿黛尔摇了摇头。笑了,“正好相反,正是因为伯爵一开始就那么坦率,我才记住了您。比起那些用各种理由掩盖自己内心、带着面具生活的人,伯爵您实在是好得太多了。”

“是么?那我真是太幸运了——”费迪南伯爵微笑。伸手摸了摸口袋,叹气,“可惜今天没随身带上戒指,否则我一定会趁机就跪下来向公主求婚的。”

“……”阿黛尔哑然失笑,不知道对这个花花公子说什么才好。

“公主,墓地到了。”就在此刻。马车停下。

圣·雪佛公墓是翡冷翠最大地墓地。是为了纪念那位一百年前的著名圣徒而建造。

传说当时翡冷翠在教皇圣卡尼古拉的统治下变得极度奢靡腐败,特权阶层骄横跋扈。贫民奴隶们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十五年,终于激起了神的愤怒。神派出了炽天使来到凡间,化身为圣徒雪佛,号召市民们起来反抗。圣雪佛手执火焰圣剑,焚烧了奢靡的教皇圣卡尼古拉,把人们从苛酷的统治里救拔出来,重新建立了一个洁净的教廷。

当圣徒雪佛完成了这一切后,在一次宏大的弥撒上亡故,悲痛的人们便将他葬在了圣特古斯大教堂旁的墓地里,并将这片墓地以他的名字来命名。

夕照下,圣雪佛墓地里成千上万的十字架仿佛死亡的森林。墓地的那一边,是庄严宏大的圣特古斯大教。风从海上来,回旋在如林的十字架中,低低诉说。夕照如血,将一切都涂上了浓烈的色彩,仿佛一幅精美绝伦的油画。

费迪南伯爵靠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看着公主一个新立的墓前屈膝跪下,将手里地白玫瑰放在碑上,阖起了双手轻声祈祷。他默不作声地将视线投注在那块大理石地墓碑上,上面用金粉刻了一行字:

“神忠诚的仆人:苏娅·克劳馥安眠于此。”

他默默看着她跪在斜阳里,把头靠在墓碑上低声祈祷了很久,蓝灰色的眼里也闪过了一丝奇特的表情,不出声地抬起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了唇上。

“公主,回去吧。”沉默了很久,他走上去弯腰伸手,“今晚还有一个舞会呢。”

她无言笑了笑,顺从地把手放在他的手心。

正当要扶起她的时候,费迪南伯爵忽然直觉到了某种不妥,眼角移动,蓦地瞥到了地上一个长长的影子。那个影子在墓碑之间悄无声息的移动,已经不知不觉地靠近了公主身后,偷偷的举起手臂。

“小心!”根本来不及想,他迅速回过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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