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让滚烫的泪水离开坚毅的把守，甚至在他看着一个被附身的金发女孩用木条捶打Castiel的膝盖，直到破烂而浸满血的布片间露出白色的骨；甚至在恶魔们撕烂如今染得深红的衬衫，把“虔诚的驴”刻进天使的胸膛，一个恶魔把红热的铁条按在天使面额上，烧烂的肉外翻。那闻起来当真像地狱。
‘你们这些杂种……□养的，我会抓到你们中的每一个，然后徒手将你们撕成碎片。’
Dean的狂怒扩散打破咒文。一切重归寂静，享受的咯咯笑，钝器殴打肉体的声音，烙铁恶心的咝咝声都被猎手喉咙中的怒吼扼死。Dean的绿眼睛闪成狂乱的祖母绿，他扑向前，手抓向最近的恶魔的脖颈，那恶魔冷笑着转身，太过熟悉的褐眼睛闪成黄色…
“Dean，Dean！醒来！”
Sam必须躲过哥哥的另一个飞拳，挣扎着控制场面。Dean双眼紧闭，皱眉而且咬牙切齿。毯子缠绕他的肚皮和腿，阻隔他狂乱的动作，但他仍能猛砸Sam，还几乎一脚谋杀Sam的小孩。
Sam退离危险区域，举手投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他就像个看癫痫发作的无助小孩，看Dean对抗只存在于脑海中的敌人，全世界的盐和圣水都驱不走梦魇。一个弟弟该做什么？
回到床边看起来不是个好主意，由于年长的Winchester打人很在行，连睡着时都出奇地精准。Sam小心地碰自己的脸颊，检查所有牙齿是否还在原位。‘好吧，应该不会太难，也许我能把他按住只要…’
“Sammy！”
Dean猛然坐直，双眼睁大，上身弹离床单好像不可见的弹簧突然松懈。Dean半转向警觉地从房间那头看着他的弟弟，猎手试着下床，却被毯子绊到，脸撞上恐怕沾了世界上所有细菌的脏地毯。
“Dean？”Sam现在当真担心。他看着哥哥从毯子里脱身坐好在地上，自己则找了张椅子坐到对面，皱着眉等待一个回答，任何回答。“还好吗？”
“我没法将它赶出我的头，Sam。”Dean的声音既小又嘶哑。好像他在一场体育比赛里欢呼过久，或者之前把肺都尖叫掉。Sam靠向前，手肘抵上膝盖，Dean很少这么坦诚而Sam不能让机会白白溜走。看到哥哥眼上的黑圈，Sam知道接下来的忏悔会很长。
“把什么赶走？”
“他们又在做那事了，”Dean呼出一口气，让头靠向床。“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好像我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我发誓我被鬼上身…”
“鬼上身？EMP没有任何读数呀。”
“上帝啊，那比我记得的还糟。看着他们把他切开像切星期天的烤…”
“他？谁是他？”
“…但他连一个字都没说，只是看着该死的天花板好像他在等待救赎或者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也在等而它永远不来，他们一直砍、打…”
“Dean！”Sam现在他哥面前，抓着Dean的肩膀一下猛摇，“别沉在里面！”Dean缓缓看向他而Sam终于松一口气，“现在你该死的在说谁？”
“恶魔们，”两个音节的回答，“我一直在梦里看见他们，Sam。他们在折磨他，在所有地方…地狱，地表……”
“你在说谁？”
“……Castiel。”
Sam感觉喉咙上好像吃了透明的一拳，从食道一直卡到胃的底端，“天使？”
Dean给他恼火的一瞥，但十分憔悴，“你还认识别的Castiel吗？”
“不，但是…”但Sam只是靠后呆坐。Dean用手擦脸，揉过疲惫的眼睛试着抚平紧张和恐惧的刻痕。他几乎期待弟弟问他是否又睡前饮酒（没喝多少，只是打完台球后喝了几杯）。但Sam沉默。‘我在糊弄谁那，他大概只觉得我疯了。’
“我不觉得你疯了，”Dean惊讶地看向弟弟。‘好吧，我已经够累了Sam，别开始搞那读心术。’
Sam站起去摸他的手提。他在墙上廉价的镜里看了一眼老哥，确保Dean还坐得直，没有再次跌倒。他也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沉思的皱眉让他的脸看起来严肃许多。不再是年轻的雅皮大律师，满脸冷静没有偏见的判断，而是个二十六岁的猎人，一直以来吃过许多痛苦的教训。
“Sam Winchester……流恶魔血的男孩。我很高兴知道你停止了你的……课外活动。”
在他们的握手中，Sam没有感到Castiel有一丝不屑或厌恶，就算天使曾经犹豫是否握他的手，那短短的一阵延伸得像永恒。在天使直截的，穿透灵魂的凝视中，Sam心里轻松，因为那里只有冷静而诚挚的理解。甚至在Castiel的容器中，Sam都能感知到神的天使的无尽力量。
现在回想起来，尽管他们的见面最后一部分有点尴尬，但天使的声音里没有论断。好吧，许多时候在那面无表情的脸里看不出天使的情绪。不过Castiel并不残忍，他不像先砍后问问题的Uriel，这点让Castiel显得更……像人类。
很难理解一个天使，但Sam意识到这点还好。他有时比Dean更清醒地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无法解释，有的命令背后没有理由。但有一点他肯定，Dean在地狱的时候，一个神的天使把Dean拉出并还给Sam。仅是这点就足够他对这未知的，远在云天之上，掌管宇宙运行的存在有信心。
足够让他去帮Castiel。
“Dean，你看见了什么？”Sam打开手提按了空格键几次把它按离休眠状态。Dean坐在地上严肃地眨眼。
“你在说什么？你要做什么，精神分析我的脑吗？”
“Jessica死前我也有噩梦。”沉默占领了房间，最后半句悬在空中，未言说但清晰在兄弟俩心里。‘而它成真。’
Dean清喉咙站起走到桌边，坐到弟弟对面。“两晚以前，那在地狱。现在，是一个谷仓。”他用手掌捂住眼睑，强行回忆先前的景象……“有某种印记，”他缓缓地说，手并未离开脸，“好像是某种标示，在他额头上。”
“是五芒星吗？倒十字，或者……”键盘的敲击声延续进深夜，直到太阳升起照亮城中的砖瓦，阳光撒进房中宣告第三夜的过去。
Castiel感觉脆弱。
这怪异，陌生，不自然。天使重重地挂在自己的手腕上，脚离地，头如此沉重再也抬不起。他每一下呼吸都扯痛胸前，透过肿起的眼他几乎不能看。他正忍受的痛苦像遥远战场上的回声；但更尖利持久，捶打像他容器不稳的心跳，黏腻像从他体内流出的血，地面已经积聚了一大圈带铜味的深红。
于是这就是人会感受到的，被困在肉体之中，与天父和兄弟姊妹隔绝。‘耶和华啊，求你怜恤我，因为我在急难之中。我的眼睛因忧愁而干瘪，连我的身心，也不安舒。’Castiel颤抖着呼气，记忆回溯到第一夜的痛苦……
***
满月安静地照亮独自走在玉米地里的身影，那条路孤单又少有人走。天蓝色的眼睛疲惫，但看着路的尽头，米黄色风衣和深蓝色领带让他和乡间格格不入。
Castiel坚定地前行，不会太憔悴但疲惫，由于经过先前守护其中一个封印的会战——那是要把星星守在原来的位置上，他抬头仰望仍平静地闪耀在夜空的璀璨星辰，主的得胜让它们不受惊扰。但胜利有代价，Castiel了解甚至连天堂的军队都会减员。
“这些发生的时候你老板在哪，huh？他什么时候抬起一根手指过？”
Dean Winchester狂乱的地狱比想象中更影响天使。他已经准备好回答说主行事不可测，当时这样的答案对他已经足够。但眼睁睁地看着两个兄弟和一个姊妹在同一天夜里倒下……它开始叫嚣。
怀疑。
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他别后，既不是他的同族也不是凡人。更不是堕落者，因为他能听见大地的颤抖和被附身的人的哭喊。因此当他转身，看见Anna暗红色的头发和月光下牛奶一样苍白的脸，Castiel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怎么了？”她的声音清脆，但没有感情，不像先前在谷仓里面对Alastair时的样子，“看见我不高兴？”
Castiel注意到自己的皱眉和紧张。有些事感觉不对，一些隐秘的感知叫他马上防御，“只有惊讶，”他如实回答。
“今晚神有事工于你，”Anna走过他身边，“和另一个封印有关，跟我来。”
他跟上，因为任何一个距上次胜利如此近的任务都将紧急。她走下小路直进田间；作物为她让路，“我的任务是什么？”
Anna突然停下转向他，褐眼睛在黑暗中闪亮。“你试着杀死我，Castiel。你和Uriel。你怎能杀你的姊妹？”
“你堕天后不再是我的姊妹，”Castiel平静地回答，“你对Dean Winchester说谎；你堕落不是为了情感。”他走近去看她的脸，“你被人的肉体欢愉引诱。天父仁慈重新接纳你。你为何又说起它？”
“我说谎？”Anna装作无辜地说。她也靠近Castiel并抬起一只手，用一根白皙的手指抚摸他的脸，“只是一个小小的白色谎言……”她低声说。
Castiel马上推开她的手后退。她碰上他的一刻，他感知到她体内残余的罪。她允许自己被邪恶所用，“你还没回到天父的恩典中。”
她的冷笑冰寒而扭曲，“说对了。”她打了一个响指，Castiel就被玉米地里的恶魔们淹没。
***
他能听见金属挥舞在空中的声音，然后它直打在他小腹上，天使艰难地喘息，恶魔只留给他一点缓释的时间。
手指扯住他的头发，拉起他的头，强迫他的眼看进恶魔愉悦的脸，“被困在肉身里感觉怎么样，小朋友？”数个恶魔恶心的大笑回荡在空旷的谷仓中，一根舌头舔过天使太阳穴上的伤口，“没有天堂之力，没有天使的协助，”油腻的声音继续嘲弄，缓缓把字说出，“又叫不到爹哋来帮忙，”热气吐在他脸上，“Vos es unus。”
Castiel的脸紧绷但他的灵魂尖叫，无法遏止对方的嘲弄。‘耶和华阿，我仍旧倚靠你。我说，“你是我的神。”我终身的事在你手中。求你救我脱离仇敌的手，和那些逼迫我的人。’
Alastair冷笑着围他俘虏绕圈，“你救不了自己，”他伸出一根手指去碰Castiel前额上的烙印，就是这个标记让强大的天使无助地困在容器中。“给我他的容器我就仁慈地杀死你。”
这些话很重而Castiel知道，他就知道。铁爪环上他的肺，用力挤压，但他抬头直视堕落者的眼，“你不会带走Samuel Winchester。”
恶魔耸肩，“没关系。我们最后才去找他。但现在……”他洋洋自得地笑，“我们下去玩下，好不？”
Castiel闭上眼睛。‘求你使你的脸光照仆人，凭你的慈爱拯救我。耶和华阿，求你叫我不至羞愧。因为我曾呼吁你。’
【第三章完】
第四章 第四夜
Chapter 4 Fourth Dawn
第四章第四夜
恶魔无声地包围他们的猎物，形成紧密的圆阵。数个体内恶魔已经被驱逐的人在玉米地里醒来。天蓝眼的天使坚定地看仍环绕他的恶魔们，脸上没有惧怕，只有多年的经验和未言说的力量，就算他的外表相当年轻。
‘Castiel。’
一个优雅的声音说，里头透着高于人的权柄。它不可能属于任何凡人，但Dean没有发现自己跌倒在玉米地中，手捂流血的耳朵。若不是及时抬手遮住眼睛，突然闪过的白光会让他致盲。他跌回背贴地面但刚才的景象已经永远烙进记忆。
柔和的月光映在Castiel脸上，那有太多天使本不该体验的情感。惊讶、难以置信在他轻微扬起的眉毛和睁大的眼睛里。这些很快被嘴角下翻和轻微皱眉取代。天使的目光突然柔软了，如此的温和Dean从前没见过，而它们只能被形容为遗憾。
地上最有天赋的艺术家都不能将同情和忧伤如此融合在一张脸上；没有画笔可以描述天使脸上那遭背叛的表情。跌倒在地的天使像弦被剪断的扯线木偶，Dean在Castiel额头上看见同样的印记，猎手挣扎着要站起，想推开押着无助的俘虏的恶魔们。
完全清醒前，Dean看见一眼俯视Castiel的身影，里头既有光明又有黑暗。
“你觉得我们该叫醒他吗？”
“不了，让他睡吧。像他一样的小子几周没很好地合过眼。”
Sam小心地把床头灯旁的派盒盖好，沙发上的Dean抱着枕头像抱一袋面粉，头后垂在扶手上，嘴张开。晚餐既有樱桃派又有苹果派，鉴于他不记得哥哥最喜欢哪种，所以都买了。
“Hey，Bobby？”
“唔？”年长的猎人从一本书上抬头，那书就算法律系的学生看了都会哭。
“你有毯子吗？”
“那家伙就躺在上面。”
Bobby看着Sam歪头想怎么把毯子从Dean底下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