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天上的庇护，带着咸味的泪水溅开在老旧，发黄的书页上。
‘我不习惯哭，但我需要这书给的帮助。’Dean满是疑虑的目光扫过繁复装饰过的天顶，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倾向前，手肘碰上膝盖，低下头。‘求你了？’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猎手沮丧地站起来走向神坛。疲惫的绿色双眼闪进黑暗，盯着基督受难像，皮革质地的靴底在地上敲出闷响，黯然回荡在教堂内室的沉默中。来，他低声祈祷，告诉我该怎么做。
无人了解，他为何如此尽力去救这个天使，他甚至未见过他的真面目，而天使的声音他注定一听，便要倒在地上，双耳流血。对Dean Winchester而言，这些都不重要。
***
“Dean，你不必这么做。你听到Pamela说她看到什么了；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超过我们能做的了！”
“我欠他们的——”
“你啥都不欠他们，至少这些天使冷漠到连他们的同族都不救。见鬼的，Dean，别再逞英雄！”
“但我不像他们，Sam！我不能叫这六日牺牲垃圾发生到将我从地狱里拖出来的家伙身上。”祖母绿的眼睛碰上带着铁一般决心的褐色双眸。Sam如此激动，把下颚张得老大。
“在你的契约到期前，你告诉我，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让你到地狱里去。以前是以前的事，现在我跟你说，我绝不允许你回到地底坑里去。”
兄弟俩怒目而视，在打一场沉默的意志角力。幸好温家兄弟间隔着一张桌子和一个长沙发，不然可得打起来。“怎么，你要来阻止我？”Dean挑衅道，暗自希望弟弟能让步，却没那么幸运。Sam猛地点头，不愿退出大眼瞪小眼模式。毕竟，他可学到了“我就这么直，你能拿我咋办？”是最好的攻势。
Dean甩甩手，拉过挂在厨房桌旁的椅子后的长靴，啪地扣上鞋，走时狠狠地甩上门。快速逃离他弟弟脸上痛苦的表情，逃离那他认为除父亲以外最亲的人。不想看到那眼睛里闪烁的，过于熟悉，而他一直不愿承认的情感——
恐惧。
***
膝盖撞上教堂地面，火辣辣的刺痛从大腿上传来，Dean都没有缩一下。他跪在那，深吸一口气，希望任何宇宙力量，或者平流层之上的某些神圣存在能去听，该死的，能去听他的祈祷。他双手握拳，而不是放松地垂在身体两侧，因为他不知道乞求天上的父救助时得遵守什么礼节。在心里向任何愿意听，愿意回应的任何神体喊道。
‘要是你不准备派任何人去救他，而你的士兵都很忙，忙着去做懂大局的那种类型的家伙……至少让我有机会去还这笔债。让我去做吧。’
有的人声称痛苦是由疾病或外伤造成的身体不适，有的人认为精神挣扎和绝望会造成更大的痛苦。感到痛苦对有的人而言，只是感知上的幻觉，其他人则说它是由软弱离开身体造成的。Castiel不知道对凡人而言，哪种定义或比喻更接近事实，但他现在正忍受的……这种，这种是剧痛。
十字架坠饰贴上他容器的皮肤时，给予的是任何灵魂能在深渊深处奢求的任何希望。天使能感知到在小小的十字架里，蕴藏着天父赐福的碎片。他紧紧抓住那一缕亮光，尽可能更长时间地留住它，让它温暖他的灵魂，让他能将注意力仅放在主的恩典上。
‘Crux sancta sit mihi lux。（退后，撒旦。）’
平静没能活过足够长时间，Castiel能感觉到灼热的吐息喷在他脸上；他不自觉地警觉起来，他知道立在自己身前的扭曲怪物有着漆黑的灵魂，这黑暗爪上他的恩典，无论他如何虚弱地要防御——几乎和刚硬地钳住他的下颚，逼他抬起头的手指一样可感。
“你在消磨我的耐心。我只再问一次。”Alastair每说一个油腻腻的字便转动转轴，旋紧一次刑架，咯咯作响的支架，发出比卡在上面的受害者更大的声响。“给·我·Lucifer的·容器。”
恶魔狠狠地盯着天使，一丝冷笑爬上他的嘴角。的确，他开始觉得有点不耐烦，新的一天总是来得太迟，而他和新玩具消磨的时间总是一个样。地狱首席处刑人多年未享受过扑灭天界对手的神圣之光的乐趣了，他最爱看着决心和希望一点点从那不自量力的，天蓝色眼睛里褪去。
Castiel清醒地感受到筋骨和肌肉在他太脆弱的容器里，拉扯到极致，他在难以形容的折磨中紧闭双眼，不理会Alastair永恒而堕落的暗黑双瞳里的保证辞，宁愿看不见里面的诱惑，去行神的武士的职责，而不成为堕落之子的奴仆。
天使的低语几乎难以听清，比起他身边正在翻滚的酷刑大漩涡，那就像一声吐息，但其中蕴含了一个单字能囊括的所有忠诚，所有不灭信仰。
“永不。”
“主听到你的祷言，Dean Winchester。万物的创造主总留心听信靠他的人祈祷。”
Dean猛地站起来，还尝试同时转过身去，只成功做出个诡异的一百八十度小跳，血回流到僵硬的大腿时一阵发麻。Dean收拾身形转过去面对那安静的，温柔的，几乎女性化的声音的主人，这声音中的歌咏调透露了它所蕴含的信念。
一个金发，穿着白色西装，打着金丝领带的男人坐在第一排，定定地望着Dean，好像他们不过在晚上十一点的某间荒凉教堂里讨论天气问题。他纤瘦的，看起来很优雅的双手握着Dean先前推开的圣经，翻动着旧书页。Dean不自觉地忆起，从前天使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时，也在侥有兴致地翻书。
“你是谁？”
年轻人抬起头，一缕月光超然地洒过他的脸庞，让年轻人闪烁着怪异的光芒。他的回答很冷静。“我是Gabriel，神的使者。”
或许上周发生的，现在仍在发生的事给了他太大压力，Dean的脸收紧，像蒙过一层面纱，泛起怀疑的神色，下了听起来很幼稚的最后通牒。“证明下。”
Gabriel站起身，这简单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加倍可怕。他的眉头轻轻一皱，边叹气边摇头。“汝个无信者。”在张开口之前他喃喃道，然后……教堂的彩窗尽数碎裂。
‘狗娘养的！’Dean捂住耳朵，跪倒在地，但还是挡不住高频、尖啸的鸣声。待听起来像纯粹的噪音的声音终于褪去时，他扶着长椅边站起来，玻璃碎一地。一股红色暖流从他耳朵流到下颚，Dean尽可能狠地盯着Gabriel，“你们全都这么说话吗？”他吼道。
天使的头以问询的角度侧着，“对啊，难道你没注意到？”
他记得这一侧头里的疑问意味，但眼下的这个里不包含怜悯——只有空洞和漠然。他大力摇摇头，拧了拧鼻子。‘算了吧。’“Gabriel，哼？”Dean小心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依旧警觉地看着那人。“你要带给我什么信息？”
Gabriel光洁，几乎和瓷器一般完美的面容因为担忧蒙上了某种阴影。如果他不了解这些天使，Dean可能会将Gabriel脸上扫过的落寞神色归类为忧伤。“Sex Diluculo ac Hora。第六黎明将临，封印绝不能破裂，Lucifer绝不能兴起。”
“所以你们这些家伙终于肯动下屁股站起来，去救他了？”他试着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恼火，但无法掩饰里面的希望。句子里的“他”指代的人很明显，而Gabriel银绿色的眼睛不安地扫过地面。Dean感到自己的内脏一阵紧缩。‘你在糊弄我。’
先前压下去的怒火又危险地沸腾冒泡，Dean咬咬牙，不让它像摇过的梳打水一样爆发。他每一次吐气都很长，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血管里早已燃烧的地狱火喷出来。“你老板在玩什么啊？”他咬碎了每一个说出口的字。“我读了，”他试着平静地说，但根本无从控制抬升的狂怒。他愤愤地指着躺在长椅上的圣经。
“我读了。我读了你老板的所谓圣言，上面说‘人被拉到死地，你要解救。人将被杀，你须拦阻。’那些‘你的话是我脚前的灯，是我路上的光。’的废话呢？”他嘶声说，就像被逼到墙角的蛇。“如果真的有神，我觉得他就是个玩蚂蚁农场的小孩，以为自己控制了所有。”
Gabriel别开脸。是羞愧么？Dean分不清。
“神的武士不能进入堕落之子的领域，除非是天父的命令。”他迟疑地回答。顿了顿，暗示了更忧伤的后半段。“但你能。”
Sam怒视演草本，紧紧捏着手里的铅笔，好像在想这书写工具怎么不早被捏烂。拉丁单词上蹿下跳，让他难以集中注意力，最后干脆一把将文件推开，任由它跌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当然不想Castiel那么惨，但逻辑上而言，他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封印破裂。诚然，他们是那种对超自然现象大有了解的猎人，基本上知道所有灵异事，但Sam也知道，他们根本没法组织一场地狱大营救。
‘我甚至不知道人能从地底坑里出来，要不是Dean重新出现。’天使们没有涉入Castiel事件的踪迹，也没有强大的恶魔那么好心去解救天使；连Ruby都无能为力。他们简直像一群无头苍蝇，而Sam要无奈地放弃了。
Dean呢，就不愿意这么放手，如果去教堂前的争吵是某种暗示的话。年轻的Winchester还没见过对方如此抓狂，害怕又绝望，这肯定是不健康的迹象。他几乎都不认得自己的哥哥了——比起其他任何事，光想到自己有可能再次失去他，就让他顶心顶肺。
随着一声被打击了的叹息，Sam拉起那本标准拍纸簿，盯着随意写下的翻译，黄色红线隔纸上爬满蓝色墨迹。他扫过牺牲祭献仪式的描述，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壁炉架上的钟。
11：17 PM
而黎明在6：30 AM
他缩进沙发里，倚靠在坐垫上，想象自己该怎么做，将笔记本挤到眼前，继续扫视那几乎辨不清的字迹——
——忽然间，他从沙发上弹起，一脚踢到咖啡桌上，却毫不在意，他的眼睛定在其中一句话上，几乎无暇他顾；它们睁得老大，充满恐惧，他几乎不能，不敢相信刚看到的。
“……在纯净中降生的亚当之子，却饮过污秽之血的，将作土地之主的新容器，吞咽牺牲祭献上的祭品……”
“Sam？”
他转头望向这轻松，无辜，嗯，纯净的声音的来源。那人有一双闪亮亮的，顽皮的榛木色眼睛，瀑布般柔顺的深红秀发，笑容却如此冰冷，如此狡诈，让经验丰富的猎手都颤抖。一阵冰凉涌上他的额头，他感到自己被向后猛扯，四肢张开，像原木般撞下地壳。
墙上的钟有条不紊地向前走，直到巨大的冲击力震碎它的表面，齿轮较劲着，指针曲折，最终一停。
11：19 PM
理论上而言，大多数人不会像Dean Winchester一样把嘴张得那么大，如果再送一下，它就要碰上地面。意识到自己看起来有多蠢后，他猛地合上嘴，在说话前，清了清喉咙，两次。 “不，”他尖声道，听起来就像一个烂掉的狗咬玩具，他艰难地吞口水。努力抗拒站在眼前的天使刚说的话。
由于话都说不清，他改为尖锐的摇头。‘这不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Gabriel向他投去警告的眼神，但Dean更用力地摇头，一切都在天旋地转。“我不信。”
“你都见过了；你怎能否认真相？在你梦里…”
“好吧他们是错的，行不？”Dean尖利地打断，手缩成防御性的拳头，猛地砸向最近的物体，这最近的物体，恰好就是看起来人畜无害，说了一堆他不想听的话的家伙。“那些就是梦而已，现在我知道阿司匹林和苏格兰威士忌不搭了。”
“Dean Winchester，你由全能的神亲自拣选，去行必须行的事，你所要做的只是接受——”
“Sam不会成为Lucifer的容器，该死的！！”这一回Dean的大挥拳落在硬木神坛上，指节皮肤破裂，渗出的血染红了上面雕画的十字架。沉默统治了一瞬。然后，Gabriel的声音打破了它：严肃而不悦的声音中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沉重的力量。
“你弟弟已经被带走了。”
这话像无形的子弹，穿透了Dean，让他蹒跚地后退，背撞上神坛，缓缓滑坐在一地多彩玻璃碎片和尘土的混杂上——那拙劣的优雅与污秽共混的笑话。神坛边的铁围栏仿佛要挤进他肺里的最后空气；他一阵眩晕，无法呼吸——神啊，他无法呼吸。
‘吸气，呼气，吸气，再呼气……该死的，Sammy，对不起。’
Gabriel望着眼前人颤抖的肩膀，漠然地站在一边，无视对方粗重，近乎抽搐般的喘息声，那声音几乎回荡在教堂的每一个角落。他接到了父神的命令，而现在正等着执行它。Dean抬起头，用他涨红却硬朗的眼睛看向仍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