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俊杰一只手提在半空，甘炙草已经用苍老的声音，背出了一段耳熟能详的经典：“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背到这里，甘炙草忽然笑了笑道：“大学毕业，才刚刚明白点中医的皮máo，而后仅仅两个月内却因为奇遇，就坐跟火箭似的达到常人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达到的学术高度。徒弟，你有没有觉得，近来心里飘忽忽的。明明有一身本事，却又仿佛自己和一般人没什么区别？”
以成俊杰月入过万就很牛bī的xiǎo眼界，自然压根儿就不曾考虑过这个问题。然而此时甘炙草这么一提，他倒真是有些感觉了。
成俊杰放下抬起的手，把蘸了墨的máo笔搁在笔架上，点头轻声道：“好像是有点。”
“这就对咯！”甘炙草笑着走到成俊杰的身边，拿起máo笔，很是随便地写下了四个字。
“宁静致远？”成俊杰用疑huò的语气轻轻读了出来，耳边又响起了甘炙草老迈干哑的声音。
“但凡名家，无一不是天才。但凡天才，无一不快人一步。但是所有的天才，从快人一步到成名成家，却至少要huā上几十年的光yīn。很多人说，中医越老越值钱，是因为越老经验就越丰富。徒弟，你觉得呢？”
成俊杰笑道：“师父你这么问，那肯定有别的答案。”
“滑头！”甘炙草难得lù出一脸慈爱，摇着头道，“不过……你说得没错。”
甘炙草拿起xiǎo酒壶，灌了一xiǎo口，吐出一口气道：“每个医生，出道前十年看的病人应该是最多的，到后来名气越大，反而看得病人少了。中医越老越值钱，和经验或许有关系，但关系不至于大成如民间所传的那般。徒弟，你是不是想过，我为什么要让你背这四书五经，让你练这máo笔字？”
成俊杰点了点头。
然后听甘炙草吐出了三个字：“静下来。”
……
过目不忘的人，不论是学什么东西，总是有优势的。
明明是雪白的白纸，可在成俊杰眼中，那却是甘炙草给他的宋版的《道德经》，每一个字都工工整整地如同印在上面一般。
这么一来，说是临摹，倒不如说是描红。一笔一划慢慢地描着，每写一个字，都至少得huā上半分钟。五千多字的原文，成俊杰一直从下午1点写到晚上6点天sè擦黑，直到甘炙草来敲mén了，也不过才完成了十分之一。
放在最显眼位置上的宣纸，连纸面上的墨迹都还没有干掉。
成俊杰得意地看着自己辛苦一下午好不容易nòng出的东西，感觉显然比前些日子他写出的狗爬体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甘炙草弯下腰弓着身子，用昏huā的老眼看了半天后，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可紧接着又说出一句叫成俊杰哭笑不得的话来：“还可以再慢一点。”
……
吃过晚饭，看完新闻，成俊杰刚打算拿象棋去院子里让老爷子开心开心，却又被甘炙草叫住道：“徒弟，上大厅，看书去。”
“晚上也要看？”
甘炙草又开始背书：“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成俊杰满脸黑线地看着今天莫名诡异起来的甘炙草，忙打住师父的话，连声说道：“明白明白，马上就去！”
见成俊杰老老实实地看书去了，甘炙草就哼着京腔逛出了屋子。看样子，应该是去溜张叔家的卡啦了。
苏曼望着老头子的背影，不禁问叶子欣道：“有没有觉得甘老师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叶子欣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道：“来了这么多天，第一次感觉他看起来像一个90多岁的人。不过还真别说，这仙风道骨的感觉马上就跟着出来了！”
……
白天坐诊看书，下午练字，晚上看书，看完书后抱着叶子欣睡觉。
这种简单却不显单调，甚至让成俊杰还颇有些享受的日子又这么过了三天。
在甘炙草的盯梢下，大厅里一大柜子的书这么半个月下来，竟然全都被成俊杰翻了一遍。
所以为了庆祝成俊杰提前11个月完全学业，甘老爷子整晚上连续将死了成俊杰11盘，而就在甘老爷子爽得yù仙yù死，成俊杰被虐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一个电话终于将他从水深火热中挽救了出来。
好几天没有动静的手机铃声，在凉风习习的夜幕中显得特别突兀。
成俊杰掏出手机一看号码，然后转头对苏曼说了句：“院长。”
苏曼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刚要说出来，苏青山那头已经开口了：“xiǎo成，你明天下午要去面试，时间是3点钟可别忘了。”
苏青山这一提醒，成俊杰这才想起已经完全被他抛在脑后的教师资格认证事情，忙笑着回答道：“真是麻烦院长了，还要让你提醒。”
“诶……我是你长辈，关心你应该的嘛！”苏青山老狐狸似的若有若无地把成俊杰的关系朝自己往近了带，然后三句不离苏曼道，“明天让苏曼直接送你过去好了！还有……”
苏青山想了想，又用一种颇含意味的声音叮嘱道：“如果有笔试，最好故意错几个。这个枪打出头鸟的，咱们做事尽量xiǎo心。”
第九十四章 关系户
帮别人提篮子走后mén，最怕的就是自己介绍过去的人太废柴。一来可能坏了朋友或者同事对自己的印象，二来也让提供帮忙的人下不来台。
不过对于成俊杰，苏青山是完全不需要有这方面顾虑的。
相反，苏青山真正害怕的，是成俊杰锋芒太过，进了曲永佳的法眼。
人类发展至今，不仅21世纪的人才贵，事实上任何时候，人才都是最贵的。在社会分工越发细腻的现代，成俊杰这样的青年才俊，无论在哪里都必然受到老板们的哄抢。这一点苏青山自己心里最清楚。
所以，他必须不经意地告诫成俊杰，千万不要表现得太过华丽。哪怕曾经有无数个人做到过笔试得满分，但是成俊杰绝对不能这么做。他必须表现得优秀，却不能出众。
成俊杰这张牌，只能握在他苏青山的手里。为此，他不惜送上一个怀chūn的nv儿，甚至只要有可能，他还会竭尽所能为成俊杰铺就一条光鲜亮丽的通路，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刻。
在苏青山的眼里，成俊杰的富贵，就是他的富贵。成俊杰之于苏青山，就仿佛中海市之于中国，有和没有，完全是两码事情！
第二天天一早，成俊杰还来不及庆祝自己的进修半个月纪念日，就在叶子欣和苏曼的陪同下坐进了苏曼的豪车。
看着拄着拐杖等在mén边的老爷子渐渐在后视镜里变xiǎo，成俊杰的心里，不由自主地闪过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是马上，思维就被叶子欣的一句话拽了回来。
“苏曼，医院的院长到底有多少收入啊，一百多万的车子说买就买，你爸可真是心疼你！”
苏曼差点一脚踩空让车子飞出去，连忙把车速一减，笑着道：“哪有你说的那么贵，我爸托熟人买的，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就七十多万。”
“七十多万还少啊？”叶子欣大咧咧道，“让我爸光明正大贪污一年他也不敢给我买这车！”
苏曼无语道：“晕死哦，暖州市这样的车子遍地走。江滨大道一平方涨到7万多，那边的住户随便卖掉一间房子都能买好多辆这样的车。”
车痴了一辈子的成俊杰，在叶子欣和苏曼的合力解释下，终于nòng清楚苏曼这辆车子的具体价格后，心里很是向往地说了句：“一个病人身上可以赚两块五挂号费，只要看50万个病人，这车就到手了啊！”
苏曼终于没能把住方向盘，将车急停在了路边。
一个医生一辈子看50万个病人，这不是治病，是谋杀。
好不容易到了暖州市医学院的校mén口，已经是中午时分。
在成俊杰这个老住户的指引下，市值百万的豪车缓缓驶进了以破烂著称的医学院旁mén的xiǎo吃街。
这会儿正是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xiǎo吃街内还来不及找到租户的店铺仍然空着，稀稀落落的店面，让xiǎo吃街在破旧之余还给人带来一种萧条的感觉。但即便如此，对食堂抱有天然厌恶感的学生们，还是很乐意在这里用低廉的支出，换取一顿自己喜欢的午餐。
车子在一个mén面装修得不错的xiǎo饭店mén口停下。不过事实上，这已经是xiǎo吃街中最老字号、最高档的餐厅了。
去年临期末的时候，成俊杰一窝子同学分别前夕，他们不知道在这里喝掉了多少箱每瓶只需要2块钱的啤酒。
下了车，成俊杰抬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招牌，不由得深深叹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
叶子欣跟在他的身后，开始出于习惯xìng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在给苏曼留下一个郁闷的背影后，问成俊杰道。
成俊杰笑了笑，颇有些感概道：“一年过得可真快啊。感觉不久前还在这里说以后要怎么发展，一转眼，居然大家都毕业了。”
“何止呢！”叶子欣开心地笑着，挽着成俊杰走进饭店的mén，一边说道，“上次来的时候你还是医学院的学生，这次回来，你就要变老师了。阿杰，你真是太给姐争气了！”
成俊杰依着记忆，点了几个以前来这里常常叫的菜，一顿饭过后，时间已经是2点稍微出头。
在苏曼的提议下，成俊杰又带着两人在学校里逛了一圈。直到3点左右，成俊杰才走进了安排考试的教室。苏曼和叶子欣，就坐在车里等着。反正以成俊杰的水平，她们估计他不出半xiǎo时就能通过出来。
成俊杰等了没多久面试官就来了。
唯一有点出乎成俊杰意料的是，面试官居然是一个教了他整整4年的老师。
见到是成俊杰，霍海燕也是一愣。
对于成俊杰，霍海燕脑海里多多少少还存有一点印象，但要说记住他的名字却是不可能。而且最让她想不通的是，这么一个成绩普普通通到连名字都无法让她记住的学生，是怎么做到让向泽端那么赞不绝口的。
心里嘀咕着，霍海燕的脸上却没有lù出任何特别的表情。
坐下之后，她将一份试卷jiāo到了成俊杰面前，用平淡的语气道：“200道，80分钟，可以提前jiāo卷，做完后现场批改。只有答对超过170题，你才能获得由我面试你的资格。”
霍海燕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在只有2个人的教室里，成俊杰还是听得非常清楚。
接过考卷，成俊杰马上就埋头做起来。
由于是来做教学工作的，整张考卷的题目，和临chuáng基本上没有太大关系，差不多都是教材上的内容，唯一比较恶心人的就是，这些题目都出得很偏。
不过对于把整本书连标点符号都背下来的变态来说，这就又显得比较xiǎo儿科了。
成俊杰甚至都不用把一道题目看完，就能直接选出答案。刚一开始成俊杰做一题还需要大概10秒左右的时间，写到后来，差不多三四秒就能完成一道题目。
霍海燕看着成俊杰比抄答案还利索的涂卡速度，眉头不住地皱紧，心里越发觉得成俊杰是个完全靠关系进来的家伙，甚至，自己这份考卷，很可能事先已经被泄lù了答案。
仅仅用了不到20分钟，200道题目就已经被做完了。
成俊杰猛抬起头想要jiāo卷，可一见到霍海燕那很是纠结的表情，脑海里突然飘过了苏青山的话。
连忙故意涂错几个后，才对霍海燕道：“霍老师，我做完了。”
成俊杰最后的xiǎo动作，一点不拉地落进了霍海燕的眼里。因此当她改完成俊杰的考卷后，对于成俊杰的成见不由更大了——那几个错掉的地方，刚开始都是对的，显然，这是成俊杰故意不想拿满分。
要说能拿满分而故意不拿满分，这不是心虚，又是什么呢？
霍海燕抬了抬自己的眼镜，冷声道：“成医生，你答对了194题，所以接下来，我要对你进行面试。但是在面试之前我必须要明确地告诉你，如果面试成绩太差，我是不会让你通过的。大学的老师，没你想象得那么好当。”
照理说，成俊杰受到这么赤、luǒ、luǒ的怀疑，他应该感到很生气，换做是以前，可能马上就拍着桌子和霍海燕赌咒如果自己通过了如何如何。
然而让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是，霍海燕说完这些话后，他居然笑了。
成俊杰咧着嘴，用一种很是礼貌、很是温和、隐隐地还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对霍海燕的理解的语气道：“霍老师，我明白。”
第九十五章 不醉不归
医学院教学区的mén口，渐渐有学生走出。一些下午只有两节课的专业，这会儿已经放学了。男学生们路过走过大mén的时候，大多都会不自觉地看一看停在mén口的车子，而在看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