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硕淡淡的点了点头，得意的笑道：“这四千万我们泛翰集团认了。尼康签字确认我们立刻就把钱打到指定账户。”
怎么这种重大损失，看起来好像他们反倒占便宜似的？鹤田心里乱成一团，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中国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认下了这笔损失？四千万美元在周硕的嘴里，和出面买了颗白菜一样！就算再怎么财大气粗。也没有这么败家的啊！
尼康才不是真的想要这四千万，而是希望用这四千万作为压力。逼迫周硕打通中国官方的通道，将光刻机生产线解封出来。
intel数十亿美元的合同在那摆着，他们要周硕的四千万干嘛？那不是本末倒置嘛！
“那好，就请赔付这四千万的违约金吧。”鹤田颇有不甘的点了点头，让人将相关文件拿了出来。
周硕接过鹤田转交的文件，看了一眼便扔给旁边的国际商务律师去鉴定了。他自己回过头来，笑着看向鹤田说道：“鹤田桑如此可是满意了？说实话，我们泛翰集团准备了四亿美元的违约金，欢迎你们下个月再来啊！”
周硕这话说的鹤田脸色一黑，心里微微有些后悔向泛翰集团下手早了点。其实说穿了不过是利益问题而已，等到下一代光刻机生产出来再收购泛翰集团手里的股份，肯定会比现在价格高的多——但那个时候，尼康手里的可动用资本也多多了。
说白了，不过是日本人的贪婪本性发作，既不想让周硕分润后期和intel项目的利润，又不想现在就拿出大价钱来。痴心妄想的希望凭借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达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虽然已经五十年过去了，但其实日本人和二战时候相比并没有什么进化。
在投机和赌博的邪路上，欲壑难填的日本人算是越走越远了。
鹤田嘿嘿笑了一下，摇头道：“这倒是不必了，光刻机生产线下个月就将装船运回日本，到时候泛翰集团的股份自然会相应减少。即使再有什么违约问题，也不需要你们进行这么大笔的赔付了。”
“哦，尼康真是了不起！”周硕啪啪啪的拍起手来，冷眼笑道：“我就拭目以待，看看你们是如何说服我国政府对生产线进行解封的。”
这件事周硕还真不担心，要知道为此已经倒下去一个副省级的秦誓了，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插手进来？虽然没有明说，但封存生产线肯定是电子工业部压下来的工作。这里面涉及到了未来的华虹909工程和渤海省整个经济发展战略，根本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只要有人敢伸手，肯定会被砍回去。
“这个嘛，给你们看一看倒也无妨。”鹤田笑眯眯的从手里的文件夹下抽出一张纸，抖了抖举给周硕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周硕的神情就是一僵。能被鹤田如此倚重的，必然是极为犀利的杀手锏无疑。
这张纸上，文件内容都还没有看清楚，但只文件纸所用的抬头，就足以让他沉吟半晌了。
鹤田手里a4大小的纸上，抬头用硕大的红色宋体字写着国。务。院。外。交。部的字样。这标志着原本普普通通的一张纸，转身就变成了代表权力和威严的“红头文件”！
大略的扫了一遍，周硕的脸色变迅速的黑了下来。要不说外。交。部总被人叫做外卖部，这些人考虑问题往往是站在国际外交惯例的立场上，万事首先要讲规则，讲外交无小事。这么长久以来的思维定势，培养出一群罔顾国内实际情况，反而事事为外国考虑的人也就不足为奇了。
当然，人和人之间交往能够为别人考虑的人，总是受人欢迎的。但是陈光标哪次有灾情都有他，网上骂他的还是一群群的。可王思聪就盯着个首富之子的头衔，却被称为“国民老公”——说明这世界终究是看脸的。
在九十年代国际上以美国为首制定瓦森纳协定全面封锁中国的情况下，你就算是再怎么装小白兔，一样不会有人领你的好。
外交部开出的这份红头文件，分明是在催促渤海省尽快完成财务审查，然后解除对“国际友人”的生产线封存。也许外交部承受了日本外务省的抗议压力，或者是遵循国际惯例开出了这份红头文件。但无论如何，尼康成功的将中外之间的对抗，变成了国内部委之间的内部对抗。这样一来，无疑渤海省要面临直接的强大压力。
国内网上外。交。部和宣。传。部最不受待见，不是没有原因的。**十年代，这种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这种事情可是没少做。
比如说景德镇瓷器秘方被日本人通过炉灰偷走这种事情，居中没有外卖部这种为“外宾”服务的精神，又怎么能这么容易成功？外事办下乡好像鬼子进村这种事情那就更是提都不用提……
总之抗议部在整个九十年代，犯了诸多的从计划经济模式转向市场经济模式的失误，那可谓是罄竹难书。如果鹤田真的请动了日本国内施加压力，得到这一纸公文那就毫不奇怪了。
“呵呵，我想中国的地方政府，总不至于要明目张胆的对抗中央政府的命令吧？”鹤田见到周硕的表现，得意洋洋的笑道：“周总还是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吧，不然等到生产线运回日本，你手里的股份可就绝对不值五亿美元的价格了。”
“怎么样，只要你同意把手里的股份卖给尼康……”鹤田诱惑的说道：“尼康甚至可以同意免除你这次的四千万违约金，保证你还有五亿美元的收入到手！”
第三百九十五章理想
“嗯，不如这样吧。”周硕摸着下巴，笑着说道：“我给尼康五……不，六亿美元，把你们的51％股份都卖给我好了。”
周硕这话把鹤田气个够呛，尼康出价五亿美元是因为周硕只是凭借沉浸式光刻技术，就获得了尼康光刻机子公司49％的股份。但尼康这51％的股份，可是实打实的投入了资金、设备、人才和技术的。
尼康几十年的积累和最先进的生产线，当然不可能和泛翰集团手里的一项技术相提并论。成立合资企业不过是权宜之计，双方根本说不上公平公正。如果说尼康出价五亿美元收购周硕的股份，算得上是趁火打劫的话，那他六亿这个出价再怎么说也是太过于侮辱人了。
“哼，周桑真是，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应该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吧？”鹤田收回了外交部的红头文件，实际上这也不过是一份复件而已。真正有效力的文件，早就已经通过行政渠道送往省府了。
“请不要再开玩笑了，我们的耐心是有限度的。”鹤田骄傲的昂着头，哼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不答应尼康的收购要求，我可以保证你最后什么也不会得到——我们的实验室里，已经完成了防水光刻胶的研究，泛翰集团已经没有什么核心技术优势了。”
“哦，是么？”周硕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说道：“看来尼康真的是胜券在握了，对于泛翰集团这样的小企业来说，确实很难和你们这样的百年老字号抗衡吧。”
“嗯。周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嘛！”鹤田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点头说道：“不错。我们尼康的实力远超过你的泛翰集团，这是明摆着的道理。高科技行业。永远只有技术才是说话的资本！”
周硕等他笑完了，这才耐心的问道：“鹤田专务真的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鹤田收住了笑声，不明所以。
“嗯，我其实也是很有诚意的，想要收购尼康的光刻机部门。”周硕一本正经的说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其实我比你们要有决心的多。不管是五亿、十亿，甚至是二十亿、三十亿……”
他缓缓的伸出手，仿佛要去触摸那美丽的梦境一般的小心翼翼。
“你知道么，鹤田桑。”周硕嘴里在叫着他的名字。目光却消失在虚空之中。
“从我接触集成电路知识那一天起，我就有一个深深的疑问埋在心里。”他喃喃自语道：“集成电路的制造尺寸是以微米计算的，早期的十微米，后来降低到八微米、五微米，一直到两微米和亚微米级别。及至90年代，集成电路产业飞速发展，国际上更是推陈出新。0。8、0。5微米这样的芯片业也能够被制造出来了……”
周硕的目光环绕会议室一圈，问向所有人道：“你们在读书的时候，在使用电子设备的时候。想过没有？这集成电路芯片，究竟是怎么制造的？”
他的话让会场里的众人一愣，回想自己的生活中，或者是大学时代接触集成电路知识的时候。确实很少想过这小小的芯片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看到众人脸上茫然的神色，周硕笑了。
“没有，绝大多数人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他斩钉截铁的说道：“但是我想过！一开始我以为是老师傅们一笔一笔刻画出来的……”
他这话让在场的所有人的笑出了声。能够进这个屋子的人，现在当然不会不知道芯片是如何制造的。所以听到有人有这种想法自然很可笑。
周硕露出缅怀的神色，毫不在意的接着说道：“你们别笑。我这是经过论证的。都说咱们国家的十级工能够加工1丝的精度。这1丝，可不就是10微米吗？可这也是人类能够分辨的极限了，但却是集成电路发展的开端而已。后来我又以为这是机器控制刻刀画出来的，但可惜世界上最先进的机床设备，仍然不能加工亚微米级别的材料……”
随着周硕的讲话，下面的人渐渐的安静了下来。仔细回想，如果没有芯片制造的专业知识，普通人有这种误会其实毫不奇怪。
芯片的制造过程不仅是人类制造业之皇冠，更是人类想象力的极致。
“后来我第一次听人说，芯片是用光刻出来的。”周硕嘴角上扬，摇头苦笑道：“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不信，光怎么能刻东西呢？那我每天晒晒太阳，不是早就被晒个满脸花了。不得不承认，现代科技发展到极致，已经是比魔法还神奇的艺术了。”
“一块掩膜版经过光刻机的转换，最后能成百上千倍的缩小之后，分毫不差的刻在一张硅片上。”周硕重新看回鹤田的脸上，由衷的说道：“必须承认，尼康确实是一家伟大的企业！你们做的并不是普通的生意，而是把光当做一件艺术品来卖！”
鹤田听着身边的同声传译，翻译了周硕的话之后，也忍不住自得的点了点头。没错，尼康作为一个光学企业，这样的赞誉当之无愧。
然而，周硕的语调在经过这段高亢之后，猛的低沉了下去。
“但是这种光的艺术，我们的国家却是一片荒漠。”他沉痛的说道：“我们还在为2微米工艺伤脑筋的时候，国际上已经普遍使用亚微米技术了。当被国家民族寄以厚望的908华晶工程陷入困顿的时候，intel就已经在使用0。5微米工艺来制造他们的cpu。”
“我们终于解决了0。8微米工艺的难题进入亚微米时代，尼康和阿斯麦的战火却已经燃烧到了0。25微米级别。如果按照正常的进度，等我们再过两年，国际上进入纳米时代的时候，国产光刻机基本上就可以放弃努力了——因为我们的高端光学，那个时候恐怕只能生存在实验室里了。”
“没有产业化为高端的光学工艺提供出路，单凭财政拨款根本不可能追赶的上国际先进水平！”周硕痛心疾首的说道：“事实早就已经证明，计划经济的研究方式，是无法适应市场竞争的！就算我们能够做光刻机的系统集成，也一样要在镜头上受制于人。”
“所以说——”周硕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长叹一声道：“我们中国人这时候，已经站在了光刻机产业的悬崖边上。再退后一步，背后就是万丈深渊。”
他慢慢的张开眼睛，看着鹤田无比真诚的说道：“所以，鹤田先生你能明白，我的觉悟吗？为了让我们中国人也能拥有这种光的艺术，我不惜一切代价！”
啪啪啪啪——
鹤田忍不住由衷的拍起手来，周硕的这一番话，让他有种看到六十年代昭和男儿一般的风采。
日本崛起的基础，正是在那个年代的那样一批人手里被奠定，他们拥有无限的热情和为了国家奉献的责任感、紧迫感。从这一点上来说，周硕和他们无疑是同类人。妄图以自己的一双肩膀，挑起一付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重担。
梦想也好、责任也罢，世人常常嘲笑他们傻，却忘记正是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撑起一个国家的脊梁。
“周桑说的太好了，让我忍不住想到了我国战后通产省的前辈佐桥滋。正是他这样的人，怀着富强日本的梦想，付出无数的辛苦努力和热血，这才有了日本的今天。”鹤田看起来，对那段历史很是心驰神往：“今天的中国能有周桑这样的人，我相信中国在未来一样会成为一个美好的国家！”
来自鹤田的肯定，不仅是周硕，更让泛翰集团所有与会的人都与有荣焉。人生最大的成就，莫过于来自敌人的肯定。鹤田这一句话，可以说是大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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