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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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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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鼓作气地说完,父亲讷讷应了。铁皮箱子被他关紧又翻开,开完又合上,苍老手指搭在坚硬棱边上,黑褐色老人斑格外晃眼,像一连串荆棘刺进眼中,刺得姜锦年眼眶微红。
  她不知还能讲什么。
  小时候,都是父母严厉训斥她,她老老实实地听着。而今,角色互换,她心潮起伏,嗓音微哑变了调:“姜宏义还要上大学,他的学费生活费我全包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工作很顺利,老板性格好……我挣得多,平常也不忙。”
  父亲仍是没抬眼,只说:“不忙啊,不忙就常回家看看。”
  姜锦年点头。
  她拐弯抹角,问出了那几个老朋友的名字,并对其中一人有些印象。她记得,那人确实是做玉石生意的,常年往返于缅甸、香港、新加坡等地……还和她的社交圈有一丝重合。
  姜锦年没再多说一句话,当晚,她出席了一场宴会。
  宴会的举办方是几家新兴网络科技公司,诚邀金融与IT界人士。
  姜锦年出现之前,并不知道她会在这里撞上纪周行。宴会的上半场,她总是绕着他走路,哪怕他们很容易视线交接,她也偏要不露痕迹地侧过脸,如同避开一座讨厌的瘟神。
  宴会下半场,傅承林姗姗来迟。
  他见过几个朋友,就走到了姜锦年身侧。她今天穿了一条浅白勾丝长裙,后背裸露三分之一,能瞧见形状美好的肩胛骨。裙线到了腰部,略微收紧,衣香鬓影中更显诱人。
  傅承林站在墙角和她说话。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总让姜锦年背对着墙面,抬头看他,两人坦然自若,谈笑有加,甚至不愿花时间找把椅子坐下来。
  而纪周行刚好坐在不远处。
  其实并非“刚好”,他是有意为之。
  纪周行带了一位女伴。那女孩子名叫钱妍,模样清纯,羞羞怯怯放不开手脚,纪周行把她当妹妹一样哄着,只是一句话里八分玩闹两分认真,倒还不如冷冷淡淡地待人接物。
  纪周行的正前方,坐着他新近认识的一位朋友。那朋友名叫温临,是温容科技CEO的长子……温临有个两岁大的女儿,其母不详——纪周行挺能理解这位甩下女儿的母亲。通过短短几天的接触,他对温临下了个定义:为人沉着冷静,又刁钻市侩,爱好是寻欢猎艳。
  最熟悉男人的心理的,只有男人自己。纪周行见惯了声色犬马。他依然认为,温临是其中佼佼者。
  在这样一个正式场合,温临还要笑问他:“周行,我听人说,你前女友非常漂亮,她今天在吗?介绍给我认识?”
  纪周行却道:“她……脾气不行,刚烈莽撞,不擅长交际。”
  温临眉梢一挑,了然道:“姜锦年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可没有在心里藏一块豆腐,”纪周行仍是执意道,“脾气太差了,很无趣,是叫人愤怒的那种女人。”
  他极力撇开温临的兴趣,温临就更感兴趣。
  恰好今晚,钱妍也坐在了纪周行身边。钱妍总算找到了话题可以聊,她插了一句:“傅承林把姜锦年的情况介绍给家里人了。我爷爷认识他奶奶,听他奶奶说的。上上个月我和傅承林相过亲,他就一直闷头吃饭,吃饭吃饭吃了一晚上。傅承林读过书,还不坦荡,他早点跟我讲,我不就不会去他们家了?”


第29章 善变
  钱妍心有不甘。
  她觉得自己没受重视。
  人们之所以生气,就是因为现实背离了他们的预计。
  钱妍的气愤仅仅维持了十秒钟。温临的一句话,抚平了她的怨尤:“各人自有各人缘。你才貌双全,大把的更好的男人在等着你。”
  钱妍略显腼腆,安安静静坐着。
  她一会儿看看温临,一会儿瞧瞧纪周行,两位先生属于不同类型的帅哥……她偷偷幻想自己张开双臂,左拥右抱。温临给她倒酒,纪周行为她剥葡萄。
  想象的空间里,她憧憬奇遇,十分胆大。
  真实的三次元,她神经敏感,表现得怯场。
  纪周行渐渐失去了聊天的兴致。他分不清这是失恋后的通病,还是他最近太过疲劳,他要是跟朋友们说自己是个情种,大部分人都会笑岔气。
  他只能自我解嘲:时间将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他笃信姜锦年并没有多爱傅承林。适龄男女,外表般配,不用别人多说,他们自己就好上了。
  纪周行喝酒吸烟时,仍然愁眉紧锁。他的面部表情变化没逃过温临的双眼。温临忽而可怜他:“这个月天气燥热,我过两天要和张总他们去北方避暑。滑雪、跑马、打猎,你报名参加么?”
  “张总?”纪周行问道,“哪个张总?”
  温临摊开双手,手掌朝上:“张源宝,浙江温州人。他家做皮鞋和女装,后来参与了姚家的P2P投建。哦,我想起来了,姚家那丫头也是你前女友。”
  他笑问:“纪周行,你怎么那么多前女友?每玩一个女人,就给一个名分?”
  纪周行没被他带偏话题。因为他认识张源宝,所以第一时间察觉到大事不妙。
  张源宝的长辈们只做服装行业,而张源宝更青睐于互联网金融。他是姚家投资平台的最大股东,双方利益捆绑,私交甚好。通过姚芊那条线,纪周行与张源宝成为了点头之交。
  张源宝心宽体胖,待人和蔼。他有个突出的特点——没事就蹲在家宅着,不爱出门交际,更不爱剧烈运动。
  而温临恰好相反。
  温临擅长极限滑雪,还在北方牧场养了一群马,他不会平白无故带上张源宝,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为了弄清事件真相,纪周行借口失陪,给姚芊打了一通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纪周行第三次拨号,他才听见了姚芊有气无力的声音。
  她说:“太阳打从西边出来了。”
  随后,她就笑了。笑到一半,她开始哭。
  纪周行不再是她的男人。虽然他们上过无数次床,解锁了几十种姿势,她闭着眼都能记起细节。现代社会的情侣们做过再亲密的事,也不代表他们能终成眷属,这还不如毫无感情地约。炮呢。
  她越想越难过,哭得那样伤心。
  纪周行的电话像一把剑,攻破了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的爱情、事业、家庭都忽然一塌糊涂。
  她哽咽着说:“我要完了。”
  纪周行安慰她一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管你们家出了什么事,你们还有积累、有关系,那就能东山再起。”
  姚芊知道他想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问题是青山都没了,上哪儿去找柴火?
  他们家的P2P平台被父亲和两位叔叔操持,力求最大化的节省成本。他们最初的生意与房地产相关,也规划了一个海南岛度假村,工程项目的尾款还没付清,姚芊的叔叔就卷款逃跑了。
  不跑不行。
  姚家的企业欠缺风控能力,资金流通时,出现了不少烂账坏账。那情况就类似于2008年金融危机时的雷曼兄弟公司……无药可救。
  秉持着破罐破摔的原则,姚芊的父亲干脆把平台资金拿出来,用于建设他们的海南度假村。
  如果能撑过两个月,所有情况都会好转。
  可是今天,他们的实际控制人连夜失踪,新闻肯定捂不住。就算他们想捂,竞争对手也不允许,最快明天,最迟后天,投资人一旦大面积提现,他们家就真的玩完了。
  那不可预估的后果,使得姚芊心底发慌。
  她的苦闷无从排解,无从诉说。
  父母的状态比她更差。他们被最信任的亲人捅了一刀,焦头烂额,正忙着收拾烂摊子。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姚芊深感忐忑时,五指蜷缩,想要拼命抓紧什么。但她两手空空。她对着手机痛苦尖叫。
  你有没有近距离听过一个人因为极度恐惧而发出的凄厉叫声?
  那声音能穿透耳膜,直达心底。
  纪周行被震得半边脑袋发麻。他几乎以为自己被吵聋了,手臂上的汗毛立了起来。
  周围的熟人发现了他,正要走过来和他说话。于是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和姚芊告别道:“你现在必须冷静。冷静完了,你再考虑将来的打算。”
  他默默盘算:即便他想伸出援手,帮助姚芊,那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
  姚芊阴阳怪调地回复他:“纪周行,你对我冷漠无情,不是因为我有罪,是因为你打从心眼儿里觉得,你永远不会变成我这样。”
  纪周行否认道:“别说P2P平台了,私募基金都有跑路的。股票还能赔得干干净净,让散户们不敢开灯吃饭……你千万别以为投资无风险。我个人呢,非常支持P2P发展,我也支持所有证券,凡事存在就是合理,我自己也投资P2P,回报很好,很丰厚。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跟你一样,都是金融江上一条小船。”
  “说得不错。”有人这般评价道。
  纪周行侧过头,朝旁边一望,果然见到了傅承林。
  纪周行朝着另一边的朋友摆了下手,又问:“姜锦年人呢?”
  傅承林与他擦肩而过:“我出来接个电话,她在等我。我不能让她等急了,没空跟你叙旧,见谅。”
  他似乎有炫耀的意思。
  纪周行将他拦住,他还非要说:“别闹,今天这么多人都看着。哪怕你膈应我,我也膈应你,我还是给你留了面子。”
  傅承林真是误会了纪周行。起初,纪周行是想好好和他说句话,再问问姜锦年的现状,但是傅承林并没有容人之量……他的爱情很不高雅,更不完美,充满了自私、征服欲和占有欲。
  他成功挑起纪周行的怒气。
  纪周行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笑道:“诈骗犯的儿子了不起。诈骗犯送我的面子,我还真不想要。你们家的犯罪基因,传到你这一代了么?”
  傅承林反而拍上他的肩膀:“结仇容易,交朋友难。你少说两句吧,算我拜托你……”
  纪周行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软了下来。但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纪周行再接再厉地说:“你母亲骗了人家的血汗钱,那些钱还完了吗?后续追踪报道都停了,你们傅家是怎么收买的新闻记者?一次买一大堆,你们有没有优惠?”
  他满意地看到傅承林哑口无言,气焰消失殆尽。
  他转身,刚好与姜锦年视线交接。
  纪周行问:“你一直站在这里?”
  姜锦年终于愿意接话:“没有,我刚来。”
  她不做置评,拉了傅承林的手,将他带往另一个方向。
  途径纪周行时,姜锦年脚步稍停,同他说:“现在是21世纪,法律没有‘连坐’这一条。普通人犯法,不用诛九族的。”
  纪周行想解释也并未解释。他意兴阑珊走回自己的座位,发现温临已经勾搭上了钱妍。他撩起她的一小撮头发,垂首在她耳侧一句句说话,逗得她眯起眼睛开怀地笑。
  放在往常,别人的风流韵事,是纪周行所喜闻乐见。
  但今天,他改变作风,不懂逻辑不顾规则地揭穿道:“温临,你女儿在你家吗?还是被你放到了父母家?”
  钱妍一惊:“温先生,你有女儿了?”
  温临淡声回答:“两岁了,蛮可爱,像她妈妈。”说完,他停顿三秒,礼尚往来地询问:“你刚才去给姚芊打电话了?”
  纪周行大概转述了姚芊的情况。既然张源宝都是温临的人,那他肯定清楚姚芊家的破烂事,瞒着他是完全没有必要。
  温临猫哭耗子假慈悲,不冷不热感慨了一句:“真惨啊,姚芊那丫头。过惯了大小姐生活,马上要去适应穷人的活法儿。我蛮心疼她的。”
  *
  这一天比预料中来得更迟一点。
  姚家的P2P平台被曝。光,投资人纷纷要求提现,资金链一刹那断裂,海南的度假村和房产修建都成了烂尾楼,资不抵债,公司宣告破产。
  姚芊跟着父母搬出了北京郊区的别墅。那房子的风水很好,曾经特意找大师看过,毗邻一座青葱常绿的山丘。
  如今,这栋房子将被拍卖,归属于更有钱的主人。
  那是八月的末尾,草野空旷。
  远方有人吹响牧笛,流风掺杂着野花香气。姚芊一家人难过得丢魂失魄,肝肠寸断,天气还是这么的晴朗,蓝天白云,绿草如茵。
  姚芊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
  草丛里夏虫鸣叫,父亲语声苍老:“我打遍了朋友的电话……咱们再亏,不能亏着你,爸妈给你安排了工作。待遇好的一家,就在山云酒店,你想不想去?”
  姚芊的思维虚虚浮浮,应不了话。
  父亲又说:“北京山云酒店的人力资源副总监,我曾经帮过他一个大忙。他要还人情,让你去应聘,走个过场。”


第30章 付出
  爷爷在世时,曾经这样教导姚芊:尽量别主动得罪人。也许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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