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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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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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锦年道:“你就这么想我。”
  傅承林挑拣文件的动作顿住:“想你什么?”
  姜锦年抱起猫咪,穿着拖鞋往外走:“你自己心里清楚。”人还没走远,傅承林扯上了她的裙摆。他捉她就跟抓鱼一样容易,扣了她的腕骨,根本没用力气,以防弄疼了她。
  但她反手一拧开,还是跑掉了。
  猫咪跳下地面,伸了个懒腰。
  傅承林暗忖:他此时追过去,她生着闷气,多半得和他吵架。而他不愿吵也不想吵,再等一会儿,兴许能平静地重归于好。
  他坐回原位,继续专注于工作。夜里十点多,他煮了一杯牛奶,敲响姜锦年的房门,没声。他直接推门,打不开——她从里面落了锁。
  “姜锦年,”他道,“你开下门。”
  姜锦年回答:“你竟然直接叫我全名。”
  她认定他存心来找茬。
  傅承林反问道:“你的名字不能叫么?”他侧倚着墙,嗓音低沉尤其勾人:“年年,宝贝,老婆,快过来开门。杯子很烫,我要是握不住,牛奶就洒你门口。”
  姜锦年终于将房门拉开一条缝。
  她伸出一只手,接了他的杯子。他看见她低头喝牛奶,慢慢地啜饮,他唇角抿起一丝微淡弧度。可是姜锦年没喝完奶,就关了门,叹道:“我睡了,晚安。”
  第二天,她走得格外早。
  到了办公室就投入工作,持续两个多小时,直到晨会开始。今天的晨会与往常不同,谭天启等几位基金经理都过来参与。姜锦年摊开文件夹,介绍起了制造业板块的A股热点,也谈到了岂徕公司的高端液压产品。有人问她:“市场行情如何?”
  姜锦年道:“短期还是长期?”
  那人颔首:“都说一遍吧,还有重点关注的,我们的人工智能医疗股份。”
  谭天启插了一句:“在我眼里,人工智能医疗板块,全是概念股。”
  姜锦年附和道:“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要想全面应用人工智能医疗……我不说不可能,就是太难了。我们把它当做概念股……”
  谭天启反过来打断她的话:“不,不是难。这个行业发展潜力大,吸引投资者的目光聚焦。”
  他一边谈论,一边合上了笔记本。
  他平素都有做记录的习惯。
  今天早晨,他一直没动笔。
  夏知秋忽而拔高音调,笑道:“人工智能医疗现阶段在国内就是痴人说梦。人工智能的本质是什么?大数据输入与提炼,你一没有Structured data,二没有完善的信息安全保障,凭什么让全国的医疗数据联网,你只能方便黑客入侵云端存储,弱化医院的市场竞争。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
  谭天启摆了摆手,纠正他:“这只是技术问题。我调研过一家公司,他们已经有了Dataset……”
  夏知秋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调侃道:“这可如何是好,谭经理,你连Database和Dataset的区别都弄不清。”
  谭天启仍是没动怒。
  他摊开笔记本,笑眯眯地说:“烦请夏助理给我解释两句,我记着呢。”
  夏知秋不言语。
  他和谭天启闹矛盾,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当年组里发生过什么,那是他们几人的秘密。
  清晨阳光晦涩,寥落照进会议室。
  除了夏知秋以外的大部分人,都是一副严肃冷静。姜锦年为了圆场,应道:“谭经理可能不太关注数据与人工智能的算法原理,这些都不重要,只是细枝末节。Database就是通常俗称的数据库,用来存储数据,像谷歌公司就有BigTable,设计理念很优秀……Dataset可能呢,只是一个数据集,被收入了Database。”
  谭天启与她聊了两句,她也不确定自己说的对不对,更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出风头。
  夏知秋再次接话:“谷歌微软Facebook在人工智能领域的论文,甩脱我们一大截。我们国内,AI的论文发表数量位居全球第一,质量呢?不少学者都在灌水。后期大量人才缺口、人才建设从哪里找——这都是问题。”
  他姿态随性,笑里藏刀。
  罗菡咳嗽一声,转移话锋。
  散会后,夏知秋和姜锦年一起去了罗菡办公室。
  罗菡气得不轻。
  面上依然没表露,她只对夏知秋说:“我理解你,你觉得谭天启不配坐到现在的位置。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谭天启对你没反应?你看清楚自己,你不值得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夏知秋语不惊人死不休:“哦,我要和他聊聊老鼠仓了。”
  “老鼠仓”是指,基金经理利用资本拉动股票价格之前,偷摸着拿一笔自己的钱,暗地里投资这支股票,赚取外快——这种行为,严重违反了公司规定。


第62章 崩盘(二)
  “我不该让他好过。”夏知秋说。
  他眉目清朗,眼神直直对上罗菡。
  罗菡稳如泰山:“你毕业四年,先开始在券商做行业研究员,做了一年,跳槽到我们公司。职场不是学校我没义务教你,我就提醒你一次——职位经验没一个立得住,还学人家玩办公室政治,搞打击报复呢?”
  夏知秋扯了一下领带,没解开。
  他的愤怒在顷刻间压抑到了极点:“谭天启那两年的年度考核结果都是靠作假,晋升和培训的机会全归了他,他还私藏猫腻,手脚不干净……”
  “说话要注意,”罗菡道,“我办公室有摄像头。”
  她扭开一只陈旧的铁皮罐,窸窸窣窣捡起茶叶,扔进玻璃杯中。热水泡得清茶滚动,逆着光,错落有致,像是一把又一把的翠绿色长剑。
  剑锋指向夏知秋。
  夏知秋走近一步,双手扣在桌沿:“我每次在公司看到谭天启,止不住地犯恶心。他还成了重点培养、重点保护对象,他除了每月给客户写一封公开信,还能做什么实事?”
  “够了!”罗菡骂道。
  她把一份文件摔在桌上。
  纸页撞到玻璃杯,茶水落地,溅开,一下子污染了地毯。
  姜锦年从没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
  姜锦年进公司的时间不长,哪里知道当年的秘辛?
  她夹在罗菡与夏知秋之间,无话可说,无言可评。罗菡是她敬重的上司,夏知秋是她欣赏的同事,如果非要让她选一个犯错的人,她宁愿把一切谬误都归咎于谭天启。
  罗菡却说:“谭经理排名高,能力强,掌握着决策权和话语权。他没做过对我们不利的事,你对他有太多误会。你不听劝一定要去淌浑水……嫌我们组还不够乱?你晨会上跟他抬什么杠?”
  夏知秋身子没动,眼皮都不曾掀一下:“我可不是抬杠。他犯了眼高手低的老毛病,概念还没弄清就急着下单入市,补仓补仓,早晚有一天,他会补成爆仓。”
  罗菡淡笑:“祸从口出,管好你自己的嘴。”
  她还问:“这点事忍不了?”
  她吐露二字箴言:“冷静。”
  夏知秋拿起一块抹布,拂拭桌面上的一滩狼藉。
  他闭了一下眼睛,尝试平息愤懑怒火。
  他回答:“冷静不是冷成一块木头。”
  罗菡站起身,翻解袖扣:“谁都知道你有个性。”
  她早上没吃饭,动作幅度稍大,就开始头晕,胸部内侧很疼,针扎一样的密密切切之感。尖锐的痛楚附着在胸腔,附着在每一次呼吸里——人过中年,逃不掉小毛小病。她缓慢调整气息,再反过来看夏知秋,只觉得他非常年轻。
  罗菡唇色发白。
  夏知秋没再多嘴。
  过了一会儿,他和姜锦年一起离开办公室。
  他问:“你觉得我有错么?”
  姜锦年道:“哪方面的错?”
  夏知秋笑笑,不提了。
  姜锦年随口说:“企业文化不同吧,美国桥水基金公司里,员工可以互相指责,刚入职的新人们会被骂哭。你和谭天启……我不了解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但你闹得越大,罗经理越不好做。”
  夏知秋驻足,认真瞧着她,问道:“你赞成我在晨会上说的话吗?”
  他讲了什么来着?
  哦,对了,人工智能医疗。
  四下安静,姜锦年悄悄说:“现阶段,人工智能还是数学算法,没有数据就没有智能。抛开overfitting的问题,数据越多,精确性越高。人工智能医疗手段,将来肯定能实现,现在呢?第一,需要大量被清洗过的结构型数据,医学术语分析还涉及自然语言处理,这个standard怎么做,都要交给专家,第二,我们国内经常有病人跨省治病,医疗条件最好的医院集中在一线城市,而这些电子档案不能全国共享。”
  夏知秋道:“你论文看得不少。”
  他左手揣进衣兜,右手拉开走廊上的一道门。
  谭天启的助理刚好站在不远处。助理抱着一沓材料,脚步匆匆,风尘仆仆,他见到姜锦年和夏知秋,还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助理问:“谭经理约了券商分析师做行业交流,就像是一次午餐路演,十二点开始,你们去吗?”
  他热心引荐道:“早上晨会,咱们的策略分析师说,A股价格在降低,吸引了海外资金……市场需要不断学习啊。”
  夏知秋犹豫着没有回答。
  他还惦记着罗菡的反应。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忽视了什么?漏掉了什么?思维停滞在脑海中,如同一枚生锈的铁钉,怎么拧都拧不动。
  姜锦年心不在焉地附和道:“好啊,我会告诉罗经理。”
  那名助理温和一笑,抱着材料走了。他和谭天启的性格有些像,待人接物比较周到,性情也好,几乎从不动怒,细节之处可见涵养。
  中午用餐之前,姜锦年把他的话转述给了罗菡。
  罗菡道:“我收到邮件了。”
  她沿着楼梯下行,发丝缭乱,脸色很差,宛如一具苍白失血的女尸。她扶着楼梯,手腕偏向右侧,虚搭着不放,姜锦年才注意到她其实骨瘦如柴。
  她腕间皮肤凹陷,骨刺突兀,挑开了细微的褶皱。她的小拇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俗称“尾戒”,据说寓意为:我热爱单身,我将终身不嫁。
  姜锦年想起罗菡的父母已经辞世。而罗菡并非本地人,平常工作又忙,交际网十分复杂。她一贯工作出色,愿意指导年轻一辈,大幅度分担了研究员的压力……姜锦年忽然觉得,她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很好的上司。
  她问:“罗经理,你不舒服吗?”
  罗菡道:“昨晚赶场,喝酒喝过头,我就宿醉了。”
  姜锦年信以为真。
  事情却在隔日发酵。
  不知是谁放出消息,在职的基金经理中,有几人身负“老鼠仓”的嫌疑。
  倘若将老鼠仓做大,不止会被公司辞退,还要赔钱、吃官司,甚至坐牢。
  老鼠仓案件采用“零口供”的审讯方式,也不管你承不承认,只要证据链充足,必定难免刑事责罚。
  一连几天,姜锦年听了各种八卦。
  她将其中一些故事转告给了傅承林。
  傅承林问她:“害怕了?”
  “不怕,”姜锦年眯眼看他,“反正和我没关系。”
  这些天来,姜锦年不怎么理他。
  傅承林也不清楚他哪里做得不对。今晚他提前下班,开车把姜锦年接回家,她就跟他聊起了近日见闻,举止并不亲密。
  卧室里,月光盈透窗帘。
  两人同坐一张沙发,姜锦年在拐角一侧,傅承林位于另一侧。他像是刚谈恋爱的少年一样,手指悄悄触及她的指尖,按一下,又摸一下,她不躲,他就露出本性,将她压在沙发上亲吻。
  “闹什么脾气?”他问她,“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你这是在玩冷暴力。”
  姜锦年拒不认罪。
  她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工作上有一些烦心事。”
  傅承林犹疑道:“我看老鼠仓也没影响到你。”
  他捏着她的脸,猜测道,“模拟盘表现不及预期,还是研究报告的数量不够,影响了你的年度考评?”
  姜锦年认真道:“我是很关注年度考核,因为我需要年终奖。今年的奖金大概25万,我知足了。”
  她盘算着:“先还车贷,再交房租,还要给你们买礼物。”
  “你,们?”
  “嗯,包括你,我爸妈,和我弟弟。”
  傅承林回神:“我是你的家人。”
  姜锦年耍无赖:“不,你只是我的同学。”
  傅承林和她讲理:“我是你的同学,男朋友,丈夫,未来孩子的父亲。”
  姜锦年没有应声,凝神望着他,眼中细碎流光闪烁。她从前……很多年前,也曾经这般看他。傅承林被现实蛊惑,沉沦于温柔乡,还没来得及脱掉上衣。
  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的。傅承林问她喜欢吗,她说喜欢,还想要,他就失去了一切顾忌。可他连领带都没解开。姜锦年一时难以经受,咬住了领带边缘,牢牢攥紧他的衬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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