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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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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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她在说什么,但她接下来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为某事而奋斗”时,我要小资地说:“那一瞬间我仿佛被微风拂动了最柔软的那根心弦”。    
    为某事而奋斗!此时此刻,我又是在为什么而奋斗?如此倔强,如此伤心,如此疯狂,绿问我,高考完了之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睡觉。    
    答案脱口而出,毫不犹豫,仿佛朋克。    
    你们怎么都是这个答案?他们也说要睡觉。    
    黑眼圈,到处都是黑眼圈,这个世界被疲劳的黑眼圈占领了。    
    


第三部分倒计时(7)

    距高考第67天    
    我要解决的问题:    
    1. 我的失眠(现在我还需要它,我需要时间复习)    
    2. 我的阳萎(尽管因为这个我和绿有了孩童游戏般的爱恋,但我恨它。)    
    3. 我的失忆(往事在哪里?我十多年的生活究竟在哪里?)    
    医生说过,这是一种心理疾病,考完试就会消失了,可万一考不好怎么办?万一考不上怎么办?难道我就让这些疾病症伴随我一生吗?    
    4. 我的父母要离婚(我和你们打过赌的。)    
    其实想这么多没用,现在需要的是看书。    
    可我无法控制自己。    
    “失控”,它的表现是极度的自我放纵,或是外部世界对人几乎无懈可击的、完美的禁锢。它同样是我的疾病,是我的第五个问题。噢!对了,还有干呕,它陪伴着我,如影随形,与绿相比,它更像是我甜蜜的爱人。    
    距高考第66 天    
    今天我去探望复旦。我买了一斤桔子,金黄色的,像是被炉火烤过的桔子;还买了一斤苹果,血红的,使人垂涎欲滴的苹果。手指卡进网洞眼中,因为血液循环不畅,关节的上半身苍白,下半身通红,简直就是鲜血淋漓。    
    医院的药味与疾病的臭味混在了一起,像只从未洗过澡的狼狗向着我扑来,熏得我要死。    
    绿说复旦身体没什么大碍,基本上恢复了健康,现在处于疗养阶段。可我没有看出她的康复。复旦仰躺在床上,紧闭着原本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双唇微张,只有说话时才轻轻呢喃几声,话语好像雨中飞行的燕子,充满了不信任与疏离感。当我握住她的手时,我伤心地发现,复旦并不像我心中所想的那样是个黄毛丫头,她的双鬓有那么多的白发。    
    老女孩复旦瘦小的肉体在被洗得发黄的白色被子里缩成一团,在我眼中她的头颅巨大,而被遮蔽的身体却像个侏儒。她完全病了,此时的复旦已经失去了保护自我的能力,此时谁都可以伤害她。    
    复旦对我说了一声谢谢,再没和我说话。她不想和我说话。我猛然发觉,在我的故事中复旦是个重要的角色,可我对她竟然一无所知。    
    让我惊讶的是,我的朋友健康在那里照顾复旦,但转念一想,健康是复旦的救命恩人,这很正常。    
    更让我惊讶的是,健康竟然知道她怀孕的事,他把我送到医院大门口时说复旦过几天要打胎。我本来想问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转念一想,哪有不透风的墙,于是内心就释然了。    
    “可谁带她去呢?她父母?”    
    “我,”健康说,“我带她去,妈妈今天上午来过了,复旦不说是谁的,我看她太可怜了,我想帮她”他干咳了几声,好像在笑。    
     “那你准备咋办?”    
    “靠!我哪儿知道,先帮她过了这一关再说吧!顾不上想,七月份成人高考,我还要复习呐,我不用几天就和你当同学了!”健康说。    
    回家的路上月色撩人,清风徐来,我有些后悔,几个小时用来探望复旦了,要是用来复习多好。    
    距高考第65天    
    老师们去参加X老师的追悼会,我们也想去,但眼镜说大家还是留下来自习吧!你们考上大学就是对X老师最好的安慰。    
    上课间操时,X老师任班主任的那个理科补习班让人们大吃一惊。他们全都一身黑衣站在操场上一动不动,当广播体操的音乐响起时,有些女孩子失声痛哭,场面很滑稽。可我笑不出来,欢快的富有动感的音乐给这个天然形成的追悼会蒙上一层怪诞的色彩。那群黑色的少年,像鸦群般飞来,课间操结束后,又像洪水般褪去,再次进入了紧张的复习。    
    眼镜回来后带领我们振臂高呼:一定要考上大学!以慰X老师在天之灵!    
    大家喊的时候都很兴奋,我被挟在人群中,仿佛受了惊吓般也跟着大声嚎叫。    
    我希望前一句能像阿拉丁的愿望一样实现,但是,这真能安慰一个亡灵吗?我不太确定。    
    距高考第64天    
    我很软弱,自己制定的计划到最后的紧要关头总是以泡汤了事,我可不希望现在的学习计划也这样完蛋,我把毛主席的名言抄在了自己笔记本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妈妈,你对我说,今天我给那个婊子打电话了。    
    我看了你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继续吃饭。    
    你继续说,她不在,她老公接的,我把她和你爸的那些烂事都告诉他了,他问我是谁,我就把电话挂掉了。    
    碗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立刻粉身碎骨。饭菜把地板弄脏了,瓷星四溅,我的胳膊被飞过来的碎片击出了血,疼痛是漫长的,先抑后扬,尖锐,沉重。    
    妈妈,我本来想将这碗砸在你的脸上,但比起来对你的仇恨,我此时更同情你。我更想砸在我爸爸的脸上,可我不敢。    
    你默默地收拾着脚下我那怒火的灰烬,扫把摩擦地面的声音干枯得让人想死。我用卫生纸擦我的伤口,那上面肮脏的血使我眼前天昏地暗,我听到了你的哭。    
    你说,你知道我烦,你知道我累,你再也不和我说这些了。    
    妈妈,我不烦,也不累,我只是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做题做题,做题和抽大麻一样。    
    距高考第63天    
    当蜘蛛网无情的查封了我的炉台,    
    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因的悲哀,    
    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    
    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当我的紫葡萄化为深秋的露水,    
    当我的鲜花依偎在别人的情怀,    
    我依然固执地用凝霜的枯藤,    
    在凄凉的大地上写下:相信未来。    
    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    
    我要用手掌托住那太阳的大海,    
    摇曳着曙光那只温暖漂亮的笔杆,    
    用孩子的笔体下:相信未来。    
    妈妈,我从一个同学的杂志封底看到了这首诗,我把它抄了下来,同学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我是个疯子一样。    
    疯子就是疯子吧!这首诗真好。


第三部分倒计时(8)

    距高考第62天    
    绿传过来一张纸条:下午逃课吧!我们到街上去玩。    
    我说我没钱了,我妈来了之后我身上经常只有几块钱零花。    
    你怎么这么庸俗啊?    
    我们俩坐在到处都是花朵的春天的广场上,说着漫无边际的废话。绿的眼神涣散,她总是认真地盯着一辆过往的汽车,脖颈随着它的行动而扭动,直至它消失不见,再换一下辆,仿佛这二者之间有一根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正如政治书上所讲的,事物之间不是孤立的,它们存在着普遍联系。    
    绿额头上的伤口,指甲盖中小小的污垢,因为讲述激动而堆积在嘴角的那两道白痕,这些让我恐惧,美是可以消失的,我们逐渐衰老的器官无法留住它,我无法想象绿衰老时的样子。人类想象力中最薄弱的,是否就是关于衰老的想象。    
    绿对我抱怨班里哪个女孩对她不好,我为我浪费的时间而感到心痛。    
    我问绿,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你可以帮我去打她啊!    
    你烦不烦啊!    
    我俩嘴唇的距离犹如月光离冰一样近,再往前呶一下,便形成了一个亲吻,我在她的上面,她在我的下面。绿双唇微微张开,形成的小小洞穴中,那股白色烟雾向我扑了过来,我鼻孔狠狠抽动了几下,烟味、纸被烧焦的味道、绿口腔中茶叶的味道掺和在一起,凶狠的进入了我的身体。    
    烟头掉了,火星熄灭在地上。    
    我用手掌轻轻地砍了绿的脖子三下。    
    你干嘛呀?    
    据说弹烟灰将烟头弹掉了的人会遭遇不幸,只有砍三下这人的脖子才能化解此人的灾难我爱绿,我不愿她承受苦痛,如果她是个罪人,我希望我是割下她头颅的刽子手。    
    距高考第61天    
    健康说他今天陪复旦打胎了。    
    我们坐在院子里小声交谈,你坐在我们的对面洗衣服,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一个人只应该知道他所应该知道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就会痛苦。    
    他说这是他第一次陪女孩打胎,没什么经验,和个monkey似的,难堪极了。他觉得人们看他时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头畜牲,询问他时的语气冰冷,单调,明显带有幸灾乐祸的色彩,还有因为同情复旦而对他的仇恨。    
    我问他,医生都问你什么了。    
    健康不告诉我,还斥责我:“你知道这么多想干嘛?”     
    但我仍然要继续问他,究竟如何打胎?    
    他说他也不知道,好像是把一件什么器具由阴道塞进去,然后刮子宫壁,刮呀刮呀,这就打胎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打胎是把剪子伸进去,把那肉体一块一块的撕碎。    
    晚上健康带我出去吃饭时在路上我们遇到了洗澡归来的麻雀。健康揪着他头发把他拽到了路旁,将他踹倒在地,接下来是一阵更猛烈的击打。在这过程中,我一直在旁边观看,我看着刚被水冲洗干净的麻雀被玷污、被侮辱、被损害,却始终没有出手阻挡健康施暴。尽管麻雀是我的同学,可我恨他那样对待复旦,用北京话说,就是“我他妈早就想抽丫的了”    
    距高考第60天    
    又进行了一次考试,我喊道“不是只有三次模拟考试吗?”眼镜不满地瞪了我一眼,说你不想考的话可以不考,你要是有种高考也别考了。他的目光在茶色镜片后面显得变幻莫测,与总在折磨我的上帝一样。    
    我哑口无言。两位新同桌在暗自偷笑。他们学习好,只要拿到了文化课准考证就等于跨进了大学校门,可他们为什么嘲笑我?是因为我的学校比他们报考的学校好吗?我的文化课成绩为什么会比这世上最低的盆地还低?为什么我就不能拍案而起,离开眼镜,离开同情我的人、嘲笑我的人,离开这个猪圈?    
    距高考第59天    
    考试,继续考试,我的生活,几乎每天都只有这件事,我实在无话可说。    
    考数学时我睡着了,我梦见了我的地下恋人绿。那是个恶梦,绿穿着她那件美丽的黑裙子,被缚在悬崖边上立着的十字架上,呈“大”字型挣扎着,像神一样。我看到了烈火,浪潮般的火焰将绿吞没,最先被烧毁掉的是绿的裙子,接下来,是绿桔红色的头发与雪白的皮肤。我的爱人在刹那间变得血肉模糊,但很快血、肌肉与内脏也被火苗剥了下来,像水一样滴在了地上,烧呀烧呀烧,少女在嘶嚎,火焰在跳舞,最坚硬的骨骼与牙齿,在最后的时刻变成了灰,变成了蝴蝶,飞啊飞啊飞,消失不见了。    
    我从恶梦中醒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淋漓大汗弄得阴冷无比,赶紧交卷,走出教室,春日的阳光洒在我身上,骨头像是把螺丝拧松了般酸酸的,很舒服。    
    每个梦都象征着一些事情,这个梦象征着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距高考第58天    
    妈妈 ,我知道昨天那个梦是什么意思了:它意味着我将失去绿,意味着绿将离开我,意味着绿在欺骗我,意味着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她与我的美术教师老怪成了恋人。    
    我一直认为我与绿欺骗了整个世界,我因此感到骄傲,却没有想到我自身也是个受骗者,人看到了一切,但还有一双眼睛在后面看着人。    
    我同情ET,老怪会同情我吗?在老怪的后面,会有人同情老怪吗?绿太可怕了,她像谜底是个香艳、恐怖故事的迷语,我就是那个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猜迷者。    
    我想来我要疯了,心脏疼得厉害,从老怪的画室回家的路上,我一次次故意将车把偏向一边,一次次摔倒,手掌被擦破了,血流出来冲涮着伤口旁边的尘垢,血像光一般刺眼,以至于我悲伤得无法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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