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 第27部分

　　　　我说老怪，你好自为之吧！我不想跟你说再见，因为我不知道和你再见面时我们俩能说什么。　　　　
　　　　老怪对我说对不起。　　　　
　　　　我恨这句话，它是这世界上最没用的一句话，我也不想接受别人的歉意，我没时间。　　　　
　　　　距高考第33天　　　　
　　　　白天考试，晚上复习第二天要考的科目。　　　　
　　　　距高考第32天　　　　
　　　　白天考试，晚上参考这两天考试的答案，我自我感觉很好。


第三部分倒计时（13）

　　　　距高考第31天　　　　
　　　　清晨醒来，双眼极其困难地睁开，万物模糊，房间里飘浮着腐朽的气味。我觉得那是你身上的味道。　　　　
　　　　我突然变得很沮丧，昨天晚上的自信竟然全部烟消云散了，来势凶猛的失败感像黑色的水蛭般紧贴着我，我一下子什么都不想干了，只希望坐在床上，慢慢的等死。　　　　
　　　　我失去了感觉。我沮丧得想哭。　　　　
　　　　你说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了，只要尽力而为，一切都看你的命了。　　　　
　　　　可我不相信命运。　　　　
　　　　健康说，别想别想，晚上去我们家喝酒，你就不会发愁了。　　　　
　　　　健康与复旦迅速成了“我们”，让所有的人都吃惊，他们现在连买菜都是两个人一起去讨价还价，俨然一对青年夫妇了。　　　　
　　　　我说你们这就算是搭伙过日子了？　　　　
　　　　对啊对啊！他们说。　　　　
　　　　复旦那你不参加高考了？　　　　
　　　　参加！她干脆的说，现在只能说是去碰运气，估计复旦大学是没戏了。　　　　
　　　　将来我们让我们家儿子去考！她妈让我们高考完就订婚。健康说。　　　　
　　　　干杯，干杯，几杯白酒入腹，我郁积了一天的不快好像被浇没了。再见，再见，脱离现实的情侣，我要回去复习了，还剩一个月的时间，往昔不再来，年华不再有。　　　　
　　　　还没吃完饭呢！健康说。　　　　
　　　　二十四岁的老男人很少说话，目光忧郁得看着空酒杯，液体在腹中燃烧，他就像只正在小便的小狗。　　　　
　　　　他喝醉了，他说他今年肯定能考上。　　　　
　　　　我说我相信，我扶着他，要把他送到家，回去的路上风很大，春天的风历来和冬天的雪一样大，我二十四岁的时候会变成什么样？我迟早有一天会到二十四岁的，我操！我还会有四十四岁会有六十六岁，我还会死，到那时，我会变成什么样？　　　　
　　　　距高考第30天　　　　
　　　　眼镜今天说就剩下一个月了，大家千万不能松懈下来，临阵麻磨枪不快也光，再长个十分二十分是完全有可能的，对自己别心软，要舍得自己，对自己狠一点，人一辈子没几次机会可以对自己发狠的，有可能这次高考完了，你就再没机会了。　　　　
　　　　我想我应该对自己再狠一点，我想和上帝比试比试，他对我有多狠，我要比他还狠地对自己，我们看看谁更狠？　　　　
　　　　眼镜还说他觉得我们班最起码能有三十个人考到二本及二本以上的学校，可剩下的那六十多人怎么办？。　　　　
　　　　学习学习，疯狂地学习，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在看阿静以前写给我的信的时候，一个女孩翻拣着我桌上的那些信封，她拿起了其中的一个，看了看说“是女朋友写给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的？　　　　
　　　　她说这些信封上的邮票是倒贴着的，那是“我爱你”的意思，她小时候这么寄过信。　　　　
　　　　当时我全身发冷，如果在那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再来点儿煽情的音乐，我一定会哭出来的。　　　　　
　　　　距高考第29天　　　　
　　　　一个家伙拿了本银白色硬皮包装的《失乐园》，我拿着看了几页，作者叫弥尔顿，这本书的主人面黄肌瘦，戴着眼镜，他肯定能考上个好大学，我觉得凡是能看这种书的人绝对都是大人物。　　　　
　　　　那是首长诗，诗的最后几句是这样的。　　　　
　　　　他们流下了眼泪，但不久擦干了。　　　　
　　　　全世界躺在他们面前，等着他们去挑选。　　　　
　　　　他们住的地方，有上苍在引导。　　　　
　　　　两人相互搀扶着，　　　　
　　　　孤零零地穿过伊甸园。　　　　
　　　　我格外喜欢这几句，那里面的“他们”比我幸福，我没时间流眼泪，也没有全世界躺在我面前供我挑选，更别提有上帝在我住的复读村等着指导我，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可以互相搀扶着的“他们”，而没人可以陪我渡过这茫茫黑夜中的漫游。　　　　
　　　　二模的成绩发下来了，我三百四十七分，虽然英语只考了二十多分，但文综考了二百多分，语文竟然是全班第一。所有的人都在惊讶的望着我，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一样，眼镜在我的文综卷上写下了八个字：继续努力，前途光明。我的运动员同桌小声问我，小土，你个逼实话实说，你是蒙的吧？　　　　
　　　　放学后我一个人坐在校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一遍又一遍地看眼镜写给我的八个字，我一连抽了五根烟，嗓子疼极了，“继续努力，前途光明。”妈妈，你是知道的，我很少说教师的好话，但这八个字让我觉得眼镜是这个世界中最可爱的人。　　　　
　　　　回家的路上，我用一句相当老套的话来说，“流下了幸福而又激动的泪水。”　　　　
　　　　你很高兴，你说你终于看到希望了，老天没瞎眼。　　　　
　　　　离高考还有二十九天，我还差三分，就可以到北京上大学了。　　　　
　　　　学习学习，更加疯狂的学习。　　　　
　　　　距高考第28天　　　　
　　　　我在书桌上刻了八个字：无牵无挂，全心全意。ET和石头看了，他们说挺好的，如果在六个月前，我会觉得做这种事的人简直和傻逼一样，可是现在，只要能缓解我的恐惧，再傻逼的事我也愿意干。　　　　
　　　　几乎每个人都在某个地方写下了为自己壮胆胆的口号：　　　　
　　　　我行！我一定行！我一定能考上大学！　　　　
　　　　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不去想/是否能获得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　　　　
　　　　奇怪的话语还有许多，它们傻得可怕，我就奇怪了，我怎么就会觉得它们和诗一样美了？　　　　
　　　　学习学习，疯狂的学习，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的画家同桌问我高考后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把我所有的书，所有的试卷，所有的笔记全部烧了。”我说。我咬牙切齿的回答让我自己不寒而栗。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看到了老怪，他正和绿手牵着手谈笑风生地消失于米黄色楼群的后方，出乎我的意料，我并没有因为仇恨而感到痛苦，让我痛苦的是，看到绿，我不仅没有仇恨，甚至没有任何感觉。我究竟有没有爱过她？我面无表情地想，我忘记了。　　　　
　　　　绿裸露在黑裙下的两条小腿很美，像冰一样白，像樱桃一样红，摸起来是什么感觉，我忘记了。　　　　
　　　　学习学习，疯狂的学习，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第三部分倒计时（14）

　　　　距高考第27天　　　　
　　　　二十七天了，学习学习，疯狂的学习，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距高考第26天　　　　
　　　　石头说小土，你别光顾得意，有可能你这次考试只是瞎猫碰了只死耗子。　　　　
　　　　我说：我没得意呀！　　　　
　　　　我真的没得意。因为我也觉得我只是瞎猫碰了只死耗子。石头说高考题比二模题难多了，就算我这次是凭实力考了三百四十七分，到时能考三百分就不错了。　　　　
　　　　我知道他是嫉妒我，是吓唬我，可石头还是让我害怕了。　　　　
　　　　ET站在他身边不说话，铁一样的皮肤上闪烁着绿色的光泽。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说过话了，整日不知道对方龟缩在自己的小屋中干些什么。ET好像除了和石头还有眼镜说话，再不和任何人交流，他好像天生的哑巴，像一个毒药做成的人。　　　　
　　　　眼镜站在讲台上说还有二十六天就高考了，我们准备高考报名，希望大家全部都以我们学校学生的名义参加考试，学校培养了你们，你们也应该报答学校，让学校的升学率升几个百分率。　　　　
　　　　如果你们要回自己的学校考试，现在就回自己的学校复读，眼睛盯着我们的脸说。　　　　
　　　　学习学习，疯狂地学习，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绿在上英语课的时候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笑，也不想猜测她为什么笑，这让我懊恼。　　　　
　　　　距高考第25天　　　　
　　　　今天复读村要比以往热闹得多，许多高中的老师来了，他们以曾经是某些学生的班主任的身份请这些复读生吃饭，与他们抒情、给他们讲话，陪他们流泪，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一次提高升学率。　　　　
　　　　学校不允许陌生人出入，怕把引诱学生的的外校老师放进来。　　　　
　　　　晚上，眼镜挨家挨户地稳定人心，他对你说　阿姨你对小土放心，他这么努力，肯定能考上，　　　　
　　　　小土，我对你也放心，我对你这么好你不会忘恩负义。　　　　
　　　　我说：眼老师你就放心吧！　　　　
　　　　但事实他们不会来找我的，我学习是那么差，以至于他们相信我永远都考不上大学。　　　　
　　　　那些学校给能考上重点院校的学生们标上了价码，回去报名就给五千，考上一本院校给一万到两万，考上重点院校给两万到四万，考上清华北大的给五万。　　　　
　　　　麻雀的老师说可以提前给麻雀一万，他相信他的学生肯定没问题。　　　　
　　　　但麻雀拒绝了他，他说他不看重眼前利益，这里有许多有利条件。　　　　
　　　　“除此之外，”麻雀对我说：“还有许多事情迫使我留在这里”。　　　　
　　　　我装混蛋，顾左右而言他。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复旦，堕胎少女复旦说：如果是以前，我肯定能考上复旦，那样我就有三、四万块钱了。　　　　
　　　　复旦显得很“伤感”，“伤感”仿佛一只徐徐燃烧中归于静寂的香烟，那淡蓝色烟雾般处处开放于此处、此时。　　　　
　　　　距高考第24天　　　　
　　　　二十四岁的老男人走了，据说有个学校花了三万块的天价把他买走了。　　　　
　　　　说上面这句话的是眼镜，他气急败坏地说这么贪图蝇头小利的人肯定考不上大学，就算考上了大学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　　　　
　　　　我觉得这句话是个病句，它前后矛盾。　　　　
　　　　比眼镜更气急败坏的是健康，他说这个朋友他算是白交了，太不仗义了。　　　　
　　　　健康说他很压抑，同样是坐在一个教室里的同学，人家将来上重点大学，做成功人士，可自己只能回来当司机，他觉得前途渺茫，他想明年再补习一年。　　　　
　　　　我的画家同桌开玩笑似的说，好啊！那样我们就是老同学了。　　　　
　　　　随便你，健康，随便你，人生来自由，人最大的自由就是选择如何承担后果的自由。　　　　
　　　　高考报名结束了，眼镜说，就剩下二十四天了，你们要再加把劲，不要相信报纸上说的那些高考策略，你们要学习再学习（我在后面加一句：疯狂地学习），节书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我的干呕到了最严重的时候，几乎过个四、五分钟，我的胃就会疼痛一阵，而失眠与失忆却无比美妙，黄金色的光线、香甜的糖果，它们使我的生命仿佛延长了一倍，我渴望年华老去，我渴望一瞬间年华老去。　　　　
　　　　距高考第23天　　　　
　　　　我在复读村的小巷里遇到了麻雀与复旦。他们背靠着散发泥土清香的墙，面队面站着，麻雀看着复旦，复旦面无表情的将头扭向了另一边，目光落在了没有任何实物存在的尘埃之中。＇　　　　
　　　　我躲了起来，我为自己还有好奇心而感到高兴。我蹲着，狭小的空间使我的关节仿佛快要裂开般疼痛。　　　　
　　　　麻雀说，求求你原谅我吧！还有二三十天了，可我看不进去书，我满脑袋里想得都是你。　　　　
　　　　你觉得我会原谅你吗？复旦问他，她好像快哭了般咬着下唇，以此表示着自己的克制：“换做你是我，你会原谅你自己吗？　　　　
　　　　我知道我欠你很多。。。。。。　　　　
　　　　复旦情绪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她说你别说了，你欠我的不是我原谅了你你就能还清的，你一辈子都还不清！　　　　
　　　　麻雀挽起了长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木果刀。他的刀刃在他的胳膊上划拉着，皮裂了，紫红色的肌肉绽了开来。　　　　
　　　　复旦看着他，麻雀如梦艺般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你看这样够吗？你看这样够吗？她说，这不够，转身走了。　　　　
　　　　麻雀冲着她远去的背景喊道，那你说怎么办？复旦却随着这与绝望夹杂在一起的呐喊消失了，他颓唐地坐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