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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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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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出小屋,,面对着绿,我说:“真好。”    
    “你傻不傻”绿说。当她准备再说句什麽的时候,我们听到敲门声:“梆梆…梆梆”,像是一个暗号。我看见了老怪,绿拉着他的手,他们笑给对方看。他们假装没看见我。他们走进了绿的小屋。    
    你把我叫进了房间,你说外面凉,你问我那个男人是谁?我说不知道,大概是她的男朋友。    
    “就剩十六天了她还谈恋爱,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你一边低头扫地,一边这样评价。    
    妈妈,当你说“烂”这个词时,我的心一阵绞痛。我差点破口大骂,谁不烂,你不烂?还是我不烂?烂是什麽意思,有完整无缺的东西吗?    
    她是挺烂的,我面无表情地对你说。    
    学习学习,疯狂的学习,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在等待老怪走出绿的小屋,但相反,那屋的灯熄灭了。    
    距高考第15天    
    绿真的没说谎。她的三模考试考了七百一十多分,全校第二名。眼镜宣布的时候,人们一片哗然,我知道眼镜很懊恼,他声音发抖,吞吞吐吐,是后悔没有劝说绿在这里参加高考吧?    
    他对绿说,好好复习,争取考北大。    
    绿说,谢谢老师,再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资深种子选手麻雀对黑马绿的异军突起漠不关心。他死气沉沉,只是埋头看书。眼镜曾经私底下跟人说,麻雀能考上二本院校就不错了。    
    我问绿是怎么复习的?    
    她说三模没有监考,我抄的。    
    真的假的    
    你觉得是真的假的?绿又问我。    
    我不知道,绿,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像真的,每一句话都像假的。


第三部分倒计时(17)

    距高考第14天    
    一个女孩在人群中拉住了我的手,她轻轻的叫我的名字,像呼唤狗一样。她说:小土,你好,她的手冰凉。    
    我有些诧异,但我没有挣扎,我喜欢女孩子拉着我的手,我说你好,可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女孩说她叫阿静。    
    阿静个子很高,眼神野蛮,眼睛是红肿的。那是弟弟的死亡带给她的悲伤吗?黑色的吊带背心,黑色的牛仔裤。廉价又妖艳的打扮。我不能评价她是否漂亮,那对于沉浸在痛苦中的阿静来说是不人道的。时不时有人撞击我们的身体,他们是着急回家吃饭吗?阿静说我们去你们学校的操场上坐会儿。    
    你声音怎么和电话里不一样啊?我都没听出来,在路上我问她。    
    我嗓子哭哑了。    
    你知道我弟弟的事吗?我们坐在操场边的石阶上,她问我。天空瞬间晴朗,云朵躲开了,我看到了一天没有看到的太阳。我说我知道,当时我在场。阿静诧异地问我,是吗?我点了点头。    
    那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    
    你找我有事吗?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这儿办阿安的事,他班主任说还有十几天就高考了,我想到了你,看看你。    
    还有十四天。    
    奥!那么祝你顺利!    
    你怎么知道我是小土的?    
    我拦住了一个女孩问她,她就和我一起等你出来,看见你她就走了,她说她叫绿。    
    啊!    
    小土,我要结婚了,阿静说。    
    我说你才多大?她说比你小一岁啊!我二十,我爸把户口本上的年龄改成二十二了。他说要用我的婚礼冲灾。阿静给我看她男朋友的相片。他很漂亮。阿静看着我看她男朋友的相片,好像开心了一些。我们一根一根地抽烟,绝口不提阿安。死者理应被遗忘。    
    夕阳西下,天空渐渐墨蓝。她说再见,小土,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    
    好的,再见,阿静。我挥了挥手,风灌进了我的衣服,我像是鼓了起来。    
    距高考第13天    
    绿偷偷地问我,昨天找你的那个女孩是谁?    
    我说是我的朋友,她努了努嘴唇,“嘘“了一声。“靠,我还以为是你新的女朋友呢?    
    不会的,绿。    
    绿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道奔向粉身碎骨的波浪。她在笑。绿的笑是独一无二的。只是她的笑是痛苦的,仿佛烈火焚身。    
    绿说小土,再过几天我就回去了,你会去送我吗?    
    我说再见,这两天我不停地跟人说再见,可我早已忘了离别是什么样的感觉。我想离开这儿,离开的路又在那里?    
    距高考第12天    
    妈妈,你说高考是为什么?    
    上大学。    
    上完大学呢?    
    考研究生。    
    研究生完了呢?    
    考博士。    
    博士完了呢?    
    博士后。    
    博士后完了呢?    
    你就光宗耀祖了,找个工作,和你媳妇踏踏实实过日子。我这一辈子就完了。然后呢?    
    儿子,我们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是这么过完的,要不你想干什么?    
    ……    
    妈,万一我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你肯定考得上。    
    万一考不上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终于使你愤怒了,你这样回答我,声音像钢铁一样。我知道又会是这个答案。但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使我自由的允诺还是对我无情的抛弃?它使我万分沮丧,以至绝望。    
    我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响亮的声音使你害怕,你望着我,不知所措。    
    我这高中五年怎么办,你告诉我,我所付出的怎么办,你告诉我,你能还我吗?谁能还给我?    
    我开始嚎啕大哭,像演出一场戏剧一样,用脑袋去撞击窗户上的玻璃,你哭,你抱着我。你跪下来求我,你用尽一切办法劝阻我伤害自己。    
    几乎每天都这样。    
    故事讲到这里,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因为它完整了,因为我讲出了我们之间的秘密而变得完整。我们之间最冷酷、最残暴的秘密,我刚才讲述它时还不寒而粟。    
    在白天,在别人可以听到我们、看到我们时,你是丈夫被人夺走的怨妇,是陪儿子考试的母亲。我则继续着我充满挫折感的复读生活。当到了夜里,只有我俩时,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伤害自己、折磨自己,我想让自己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到你会因为无法阻止我而痛苦地哭泣,像我与绿那病态而又充满童贞的爱一样,像ET 不断用烟头烫自己一样,我们沉醉于这双重折磨中不能自拔。    
    今天唯一不同于以往的是,在你抱住我时,我给了你一记耳光,在离高考还有十二天时,我抽了我亲生母亲一记耳光。你嘴角流出了血,坐在地上无力地哭泣,抹泪的样子让我伤心欲绝。那血让我平静了下来。    
    妈妈,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不信……    
    真的,再不会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将你拉起来,我们开始收拾这个被破坏的家。你抱住我亲吻我,你说只要我不难受,再大的痛苦你也能承受……    
    我说:“别这么说,我害怕!”    
    今天我终于讲出了我的故事中我最无法启齿的部份,我请求你的宽恕:你能原谅我吗?    
    距高考第11天    
    一只鸽子飞过我的头顶。我抬头看着它渐渐消失在远方的桔红色霞光中,当我仰视它时,这白色的小精灵注意到我了吗?    
    坐在教室里,手掌像被刀刃切开了一样疼,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用双手捶击地面、墙壁,我还给了你重重一击,也许这是上苍给我的惩罚。    
    开始下雨了,雨点的声音细微而又清晰。我前面坐着的女孩望着窗外发呆,面色潮红,仿佛一只怀春的、有着金黄色皮毛的小猫。我此刻才发现她是如此的年轻;背部曲线苗条,白色的T 恤无法遮敝住她紫色的胸罩,那紫色的性感。    
    许多人都望着窗外的模糊的雨中世界发呆,我是说几乎所有人。    
    “同学们,”大家把头扭了回来,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眼镜身上。他说,请把头扭过来,注意力集中在我身上。    
    眼镜还说,不要再看着窗外发呆了,那里什么都没有。的确,除了几条大街,一个大杂货市场和个小广场之外,这个城市什么都没有。“再受几天苦。”他说,“等将来到了南方,看到了那儿的男孩女孩,那儿的高楼大厦。那儿的大商场,你们才会知道我们这个小地方是多么的脏乱差。你们会说,美丽的地方,我要留在美丽的地方。永远不会再回来。”    
    “同学们,”眼镜说。“你们一定要考到美丽的南方,永远别再回来。”    
    “美丽的南方”,多么美的一个短句,像诗一样结实有力琅琅上口,我的理想,我最想去的地方。当“美丽的南方”这个句子从眼镜嘴中流淌出来的时候,他可注意到我的眼中有泪?我觉得我的老师在那一刻是世间最伟大的诗人,他创造了这句世界上最美的诗:美丽的南方。    
    距高考第10天    
    雨一直下着,昨天夜里稍微小了一些,到了今天中午暴雨大作,街道上积蓄的雨水都能将人们的脚面淹没了。收音机里说在南方,想出去的人寸步难行,我不知道他们想去哪里。可我想去他们那里。    
    复旦说下雨是个好兆头阳光总在风雨后。她的情人健康说:“但愿如此。”    
    学习学习,疯狂地学习,我像色鬼渴望姑娘般渴望北京,渴望美丽的南方,“但愿如此”,我在心中对自己这样说。


第三部分倒计时(18)

    距高考第9天    
    绿与我告别,她说她后天走,她坐在我的旁边妖艳的香味四溢。她很煽情的小声说,Time is say goodbye。    
    妈妈,我把这句英格力士翻译成中文,“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分别的时候终于到来。我知道这一在迟早会到来,我原本以为只有这种离别才能将我们分开,却没有想到真正的离开在此刻之前便开始了。    
    雨上午就停了下来,马路,女孩, 树木与金黄色灯罩的路灯,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被清洗过,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新的,这是个美丽新世界,伤心的人会老掉。    
    我猛然发觉我与绿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谈及“永远”也坚决回避“分离”这个词的出现,前者作为谎言让我们伤心,后者作为现实也让我们伤心,一切都让我们伤心,只有两个人的身体仿佛焊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爱才是欢乐的,    
    “我要去送你,我对你特恋恋不舍……”我跟绿犯贫嘴。    
    绿说,你明天上午有空吗,我在知春等你。    
    好的,绿,我说,早上十点。    
    “知春”是个暗语,那是我们常去的一家旅店。    
    我看到了彩虹,它在天上,零星的雨滴将它刺穿,继续堕落。这庞然大物,色彩瑰丽,像座不存在的桥。    
    距高考第8天    
    我躲在红色的木头床上,我动一动,它疯狂乱响。我赤身裸体,用尽力气尽量伸展我的四肢,我想象我是四根黄色的麻绳,我愿它们能将我撕裂,空气燥热而又风骚,仿佛赤色的河流。    
    我在等待绿的到来,抚摸她的头发与脖颈、乳房与肚脐,和她亲吻,看她笑,对她说我能想到的所有的甜言蜜语。我在等待绿的到来,我在等待与我恋人的告别。    
    可绿没有来,从白天直至夕阳西下,没有敲门声,没有笑声,除了我的呼吸,我听不到别的声音。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敢回去找绿,我害怕这是绿对我的欺骗与伤害,那样我会恨她一辈子,但我更害怕会有悲伤的事情发生,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心急如焚而又无动于衷。    
    我想起了绿家乡的一首民歌,也是在这张红色的木头床上,她躺在我的身旁唱给我听:    
    天是蓝的    
    羊是白的    
    轱辘是圆的    
    梁是直的    
    戏是假的    
    心是真的    
    小伙子是姑娘的    
    姑娘是谁的    
    我开始唱这支歌,一遍又一遍地唱,唱得口干舌燥。我仍然不知道姑娘是谁的。我开始穿衣服,面无表情,像个身材丑陋的婊子,动作僵硬,但我能听到那颗心狂跳的声音。    
    关了灯,如果灯光是烛光,它是否早就熄灭了。    
    ET坐在院子里抽烟,他的脚下一地烟头。他噪音沙哑,他说绿走了。    
    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    
    我轻轻拍了拍ET的脑袋,走进了家。妈妈,你问我一天去哪儿了?我刚张开口,还不知该说什么,身体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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