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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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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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让道:“那是自然。用惯了一枝剑就不能轻易更换了,重量长短宽窄的不同,都足以影响到剑招的运行,一个好的剑手,终生只用一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襄子道:“先生能谅解到这一点就好了,孤家也是因为知道剑器的重要,所以一开始就选了柄好剑。”
  这就是贵族剑手比别人占便宜的地方。他们有能力一开始就用最好的,尤其是此等丈剑名刃,更为稀罕。预让知道自己的剑器比不上,但是只要知道对力用的是宝剑,至少可以用技术去匡补不足。
  只要避免与锋刃硬碰,就不会被对方斩兵器,所以这件事并没有给预让成多大的困扰。
  双方摆好了姿势,决战即将开始。襄子知道预让是绝不会先出手的,所以也不作客套。
  出手已作了攻击的准备,但是一旁的太傅轻咳了一声。
  襄子听见了,又垂下了剑道:“预先生,再等一下,我忘了宣布一件事了,这是敝国太傅伊琦。太傅,那就请你先读一遍后,再交给王将军好了。”
  伊太傅转身道:“老臣遵命。”
  他打开了袖中的一个羊皮卷,上面用珠砂写着密密的字。他眯起眼睛,尽量放大了声量念道:孤赵侯襄子。今与剑士预让相约作生死之搏,纯为本人之自愿,纵有死伤,概不得追究刑责。凡我国之臣属军民人等,更不得借故生事设词,若有故违者,即以抗命逆上之罪,应予格杀,并责令河东将军王飞虎立予执行。”
  伊太傅读完了,在合起羊皮卷前,特地还指一指上面那个鲜红而明晰的玺印,以证明这卷羊皮的权威及有效,然后再双手递给了王飞虎。
  顶让微愕道:“君侯,这是为了什么呢?”
  襄子笑道:“为了此一战的绝对公平。在决斗中途,很可能有我赵国的臣属冲进来阻挠进行,在他们说来,是忠心为主,不能算错,我也不忍心判他们的罪,所以才授权给王将军,若有违者,立杀无赦,相信他一定能澈底力行这个使命。”
  襄子真正的意思,却是为了预让在事后能免于获罪,即使这是一场公开的决斗,但一方是平民,—方是诸侯,而律法规定,平民杀死贵族者族灭。
  这种立法当然是不公平的,可是当势的是诸侯,定法者也是诸侯,自然要维护诸侯的权益了。
  诸侯之间互相纷逐争斗,本来是该由天子来干涉判定曲直的,但天子已失威,王权式微,无力干涉了,只好由得他们打来打去,形成此诸国纷乱之局,但平民与贵族之间的分野还是很分明的。
  平民若侵犯了诸侯,律法仍然是严厉执行,那些统治者对保护自己的律条绝对是忠实执行。
  有了这份声明,预让在杀死襄子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不在乎赵国的人来追究了。
  预让的心中又是一阵感动,声音有点颤动道:“君侯对我太优厚了。”
  襄子笑道:“先生无须客气,这是你该得到的。举世之间,能使我拔剑与斗的剑师并不多,而且也不是第一次专为先生开的例子,在赵国,孤对那些受邀进宫来切磋的剑师们,也都有类似的声明。”
  预让知道有类似的声明,但绝没有这一次隆重而公开的宣读,而襄子也没有这一次所冒的危险大。剑师们受邀入宫切磋剑技,双方只是炫其所能而已,纵有血光之危也只是皮肉之伤,技艺浅的,襄子不屑于领教,技艺高的,出手必有分寸,即有疏失,相差不会太远,而今天是生死之搏。
  决斗与切磋是不同的。切磋时只点到为止,一方略略受点轻伤或输了招式,即会停斗,决斗,只要一方仍挥剑,战斗就不会中止。
  王飞虎接了羊皮卷,再度看了一遍后,才肃然道:“君侯既然有令,末将就遵谕执行了。”
  襄子笑笑道:“孤也知道这是多余的一举,决斗在河东举行,且在将军的主持下,谁也不敢再来向将军理论。”
  “不然。末将这个将军是君候封的,也只有君侯一人认可。要是君侯有了意外,谁也不承认这个将军了,有了君侯的手谕,末将才可以名正言顺的据理而争。”
  “孤的手谕只能证明决斗系出于孤家自愿,此外并没有太多约束的力量。王将军,你必须要牢记一件事,手上的实力方才是最佳的保证。你在河东掌握有实力,谁也不敢否认你的地位,否则孤即使下了十道手谕也没有用。孤家能给你的支持,只有带来的这三千人,他们都是孤最忠的部属,对于孤家的话,遵行彻底,绝不会违抗。”
  这倒也是实情。目前,在名义上,河东已是襄子亲领的属地,他当然有权在这儿任命文武官吏。
  但是这种任命却是随着任命人的实力消长而存灭的。正如王飞虎此刻是河东将军,但只是襄子一人的任命而已。
  襄子活着而且仍然握权,这任命当然有效,襄子死了或是失了势,代之而起的也可以推翻旧有的任命而另委人选。诸侯纷逐互相并吞,把战利掠得的土地作为对部属将领的奖赏以激发其斗志,提高士气。
  这才是战国的祸乱之由,所以一年之间,领主数易是常见不鲜的事。
  襄子的话是十分诚恳的,他告诉王飞虎的是如何确保在河东的地位。
  这些王飞虎长十分清楚的,但襄子的话还有一个暗示,就是他在默许王飞虎可以扩张实力,尤其是最后的一句话,更是特别有力量。襄子带来这几千人,可以凭那卷手谕而调度,都等于是把这几千人交给他了。
  当然,那要襄子死后,这个承诺才有效,但这已经可以见到襄子的诚意和盛情了。
  王飞虎只能感动地道:“多谢君侯支持!请铁翼尉领队乐将军出列来!”
  一名戎装将军出来恭身道:“末将乐清听候吩咐。”
  这是王飞虎执行权责的第一关,他必须当着襄子的面执行第一命令,才证实他的受支持到什么程度。
  因比,王飞虎还是试探着道:“君侯的示谕你听见了?”
  乐清道:“听见了,君侯昨天已作谕示,他若是有了不测,要我们都听王将军的指挥。”
  这是个绝对明确的保证,王飞虎点点头道:“好!现在请你带领属下两百人,分为四队,布在四周三十丈处,箭上弓弦,若有人接近到二十丈范围内,立予格杀。”
  乐清答应了一声,行礼退下。他的行动很快,没多久已完成了部署,把决斗的场地围成了五十丈见方的一个大空场,三十丈处,则是那列持箭的甲兵,面向外,背对着斗场。
  这个部署是对襄子绝对不利的,因为把他的军队跟他完全隔开了,别的人都被围在五十丈外,而这批弓箭手则又看不见决斗的状况。假如襄子遇到危险,谁也救不了他了。但是所谓危险,也只有来自预让而已,别的人已被隔离在外,威胁不到他。
  王飞虎这样做,只是了解一下赵侯对决斗的态度,他是否真心地求公平一战。证实了这一点。襄子其他的一切也都可信而不须怀疑了。
  襄子很镇静的站着,而且还笑道:“王将军不愧为一等将才,轻易的一个口令,就把事情办妥。现在孤和预先生可以安心的一战,不虞有人来打扰了。”
  王飞虎道:“多谢君侯谬奖。”
  这次的道谢已经有了感情,因为他已证实了襄子的诚意,也证实了襄子确实把军队交给他了。
  襄子笑笑道:“王将军,我对你是十分信任的,我若有不测,小儿年事尚轻,恐怕难以使赵国上下一致诚服,还要仗着你的大力扶持。”他说得轻松,却已有托孤之意。
  王飞虎忙道:“君侯,赵国有的是贤能之士,飞虎何敢当此重任。”
  “王将军,赵国是有人,但是有能力的人多半不安份,所以孤家才信任你。”
  王飞虎还算是他的敌人,襄子居然把辅孤的大任托付给一个敌人,这份魄力的确是难得。
  王飞虎只是恭敬地道:“飞虎唯尽全力以不负所托。”
  他也退了下去,同时把伊太傅也拉开了,决斗场上,已不再有他们的事了。
  预让在旁一直静静的看着。看着这些戏剧性的情节一一地发展,内心却深受震动。
  他知道襄子一切都有点做作,因为襄子实在是不必如此做的。贵为一国之君,用不着冒生命之险而从事这次决斗,那无非是讨好自己,但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所以预让轻叹一声道:“君侯,您何苦如此?”
  “无他,但求公平一搏而已。现在的条件大概已经差不多了,先生还有什么指教的吗?”
  “没有了,只有一点不解,君侯已是一国之君,您的职责当在抚国安民,即使有雄心,也将是拓疆强邦,犯不上在击剑小技上表现。”
  “这是孤家的兴趣。”
  “君侯对击剑有兴趣并不是坏事,只是为此而轻生冒险与一个江湖亡命之徒决斗,实非智举。”
  “预先生太谦虚了。你不是亡命之徒,你是名震天下,公认为第一的剑客,你也是智伯尊为师保,奉为上宾的当代人杰,能与先生一战,是我的荣幸。”
  “君侯还有其他的原因吗?”
  “有的,赵国虽非小邦,但也不是最强的一国,孤也不是一个最特出的诸侯,韩魏略而不谈,齐楚燕秦,那一个都比孤家的声望高,但孤却未甘屈居人下。限于种种条件,孤想在国事上政治上超越他们很不容易,只有找一件他们不能的事,证明孤比他们强。”
  预让叹了口气,知道这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但是襄子绝不会说,自己也不必点穿了,再度举剑恭身道:“君侯,预让要出剑了。”
  襄子也十分凝重地道:“请,孤家侯教。”
  预让发出了第一剑。他并没有轻视对方,凝足了劲,然后身随剑进,以雷霆之势冲出。
  在远处观战的人,但见一道塞光,匹练似的卷出,根本无法分出哪是人,哪是剑。
  匹练把襄子卷了进去,接着就是一阵叮叮的响声,然后又分开成为两个人。
  预让依然气定神闲,襄子有点狼狈。但是他却没有受伤,只是衣服被割破了几处。
  看的人吁了口气,能挡过预让这一击很不容易。
  襄子的脸上发出了兴奋与惊奇的光芒,对预让的剑技流露出由衷的钦佩,恭身一礼道:
  “先生之技,令孤家叹为观止,若非亲试,孤断然不信,尘间之技,能臻此境界。”
  预让淡然道:“君侯过奖了,预让技已尽此,知未能对君侯造成任何威胁。”
  他倒是不自谦,发剑时,他确已尽了全力,但他的剑招未能攻破襄子严密的防守,每一招变化都被襄子封住,他的剑气只能割破襄子的一点衣裳,那也不是他剑下留情,而是他剑上的威力仅能及此而已。
  预让发觉了一件事,他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他的剑技是进步了,以前一剑最多只有三五个变化,此刻却能完成九个变化。
  但是变化多,剑势的威力却分散了。在以前,他这一手攻击,纵然不能杀死对方,至少也要造成流血受伤,现布只能割破衣襟而已。
  襄子的剑技的确足以傲人,他居然封住了预让九个变化。虽然没有还手机会,全处于被动状态,毕竟封住了预让的攻势。以剑技而言,他是比预让略逊。
  若在以前,襄子足有空暇来作回击,那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预让发现第一次败在襄子剑下并不冤枉,那时襄子的造诣是比他强,襄子贷他一命不杀,的确是要有相当魄力的。但只有一件事情没变,预让要杀死襄子,那只有集中劲力发于一剑。
  但是预让更明白,这个可能性已不多了,他放过了第一剑,用于杀死了臧兴后,已经放弃最大的机会了。
  因为那一剑必须要在浓重的杀机下才能施为,现在,他已无法对襄子提起杀机。
  预让在心中喊着:“伯公,请您原谅我,我已尽了力,世事的变化是无以预料的,文姜曾以她的死来激励我,可是没有用,我无法再对襄子萌生杀机,我答应您的事,恐怕只有成为永远的缺憾了,但是一件事不会变,只要我一息尚存,我会永远去贯澈执行对您的诺言,若是无法成功,我也会以待罪之身,在泉下来向您领责……”
  这些话在他的心中呐喊着,表面上,他冷静得像一尊石像,擎剑在手,傲视苍冥。
  襄子在等候预让第二轮的攻击,但预让久久没有动手之意,片刻后,襄子忍不住问道:
  “先生何以不继续赐教?”
  预让道:“现在该轮到君侯出剑了。”
  襄子道:“不!预先生,适才一剑之下,孤家已有自知之明,孤家仅堪自保而已,无余力再作攻击。”
  预让道:“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襄子道:“这是先生的看法,孤家却不以为然。先生志在杀孤,故而出手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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