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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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784-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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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你究竟还要我怎样……”

    姑姑陡然放声大笑,复又哽噎,抓住我不肯放开,目中满是绝望凄厉,指甲几乎掐入我手臂。

    左右宫女慌忙将她按住,我惊得手足无措,不明白她颠三倒四的话,到底在说什么。

    
无论我说什么都无法让她平静下来,反而越发癫狂。太医一时还未赶到,我正忐忑焦灼间,一名小宫女怯怯奔上前来,手里托着一只小瓶,飞快地说,“王妃,奴婢见过廖姑姑给皇后服药,每次皇后这样,都要吃这个玉瓶里的药。”

    这小宫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眉目婉丽,尚显稚气。我蹙眉接过药瓶,倒出几枚碧色丹药,气味清香芳冽。

    姑姑已经狂躁不宁,开始大声喝骂,似乎连我也不认得。

    我将一枚药丸递给那小宫女,她膝行上前,毫不犹豫的吞下。

    一名宫女匆匆奔进来,“启禀王妃,豫章王与左相已到殿前。”

    “叫他们在外头候着!”姑姑满口胡言,怎能出去见人,我再无暇犹豫,将那丹药喂入姑姑口中。

    她挣扎几下,果真渐渐平静下来,神情委顿,恹恹昏睡过去。

    我望着她憔悴睡颜,心底一片空洞的痛。

    
正欲起身,忽见她枕下露出丝帕的一角,再看她额上,隐约有细密冷汗。我叹口气,抽出丝帕来替她拭汗,触手却觉有些异样。这丝帕皱且泛黄,十分陈旧,隐有淡淡墨痕。展开一看,只见八个淡墨小字——琴瑟在御,莫不靖好。

    我心中一跳,凝眸细看那字迹,风骨峻挺,灵秀飞扬,放眼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写出。

    只有他,以书法冠绝当世,斐声朝野,上至权贵下达士子,皆风靡临摹他自创的这一手“温体”。

    那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温宗慎,以谋逆获罪,被姑姑亲自赐下毒酒,在狱中饮鸩而死的右相大人。

    步出外殿,一眼看见父亲和萧綦,心下顿时一软,再没有半分力气支撑。

    “阿妩!”两人同时开口,萧綦赶在父亲前面,箭步上前握住我肩头,急问道:“可有受伤?”

    父亲僵然止步,伸出的手缓缓垂下。

    我看在眼里,心头一酸,再也顾不得别的,抽身奔到父亲面前。父亲叹了口气,将我揽入怀中……这个怀抱如此温暖熟悉,仿佛与生俱来的记忆。

    “平安就好。”父亲轻轻拍抚我后背,我咬唇忍回眼泪,却感觉父亲的肩头明显枯瘦了,再不若记忆中宽阔。

    “再这般撒娇,让你夫君看笑话了。”父亲微笑,将我轻轻推开。

    萧綦也笑,“她向来爱哭,只怕是被岳父大人宠坏了。”

    父亲呵呵直笑,也不申辩,只在我额上轻敲一记,“看,连累老夫家声了。”

    他两人言笑宴宴,真似亲如父子一般……然而我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在我面前,两个男人的默契罢了。

    我是左相的女儿,豫章王的妻子,是他们心照不宣,以微笑相守护的人——即便这默契只停留短暂一刻,我亦是天下最幸运的女子。

    内侍行刺之事,他们已略知经过。我将前后诸般事件,细细道来,父亲与萧綦目光交错,神色俱是严峻。

    殿前血污已清理干净,却仍残留着阴冷肃杀气息。

    我看了看父亲神色,惴惴道,“姑姑虽没有受伤,但受惊过度,情形很是不妙。”

    父亲没有开口,眉头紧锁,眼中忧色加深。萧綦亦皱眉问道,“如何不妙?”

    “姑姑神智不甚清醒……”我迟疑了下,转眸望向父亲,“说了些胡话,服药之后已睡下。”

    “她说胡话,可有旁人听到?”父亲声色俱严地追问。

    他不问姑姑说了什么,只问可有旁人听到,我心下顿时明白,父亲果然是知情的。

    那方丝帕藏在袖中,我垂眸,不动声色道,“没有旁人,只有我在跟前。姑姑说话含糊,我亦未听明白。”

    父亲长叹一声,似松了口气,“皇后连日操劳,惊吓之余难免失神,应当无妨。”

    我默然点头,一时喉头哽住,心口冰凉一片。

    萧綦皱眉道,“你说刺客是皇后身边的老宫人?”

    我正欲开口,却听父亲冷冷道,“薛道安这奴才,数月前就已贬入尽善司了。”

    
“怎会这样?”我一惊,尽善司是专门收押犯了过错,被主子贬出的奴才,从事最粗重卑贱的劳役。而那薛道安侍侯姑姑不下十年,一直是御前红人,至我前次回宫,还见他在昭阳殿执事。

    
“这奴才曾经违逆皇后旨意,私自进入乾元殿,当时只道他恃宠生骄,本该杖毙。”爹爹眉头深皱,“可惜皇后心软,念在他随侍十年的份上,只罚去尽善司。想不到这奴才竟是皇上的人,十年潜匿,居心恶毒之至。”

    我惊疑道,“罚入尽善司之人,岂能私自逃出,向我假传懿旨?”

    父亲面色铁青,“昭阳殿平日守卫森严,这奴才寻不到机会动手,必是蓄谋以待,正好趁你回宫之际不明就里,给他做了幌子,堂而皇之进入内殿。”

    萧綦沉吟道,“单凭他一人之力,要逃出尽善司,更易服色,身怀利刃躲过禁廷侍卫巡查……没有同党暗中相助,只怕办不到。”

    “不错,我已吩咐加派东宫守卫,防范刺客同党对太子不利。”我望向父亲,焦虑道,“宫中人众繁杂,只怕仍有许多老宫人忠于皇室,潜藏在侧必为后患。”

    “宁可错杀,不可错漏。但有一人漏网,都是后患无穷。”萧綦神色冷肃,向父亲说道,“小婿以为,此事牵涉甚广,由禁卫至宫婢,务必一一清查,全力搜捕同党。”

    我心下一凝,立时明白萧綦的用意,他向来擅于利用任何的机会。

    我与他目光交错,不约而同望向父亲。

    父亲不动声色,目光却是幽深,只淡淡道,“那倒未必,禁中侍卫都是千挑万选的忠勇之士,偶有一尾漏网之鱼,不足为虑。”

    萧綦目光锋锐,“岳父言之有理,但皇后与储君身系社稷安危,容不得半分疏忽!”

    
“贤婿之言也是,不过,既然是宫中事务,还是奏请皇后决断为宜。”父亲笑容慈和,话中滴水不漏。萧綦步步进逼的锋头,在他圆滑应对之下,似无施展之地。朝堂宫闱是不见血的沙场,若论此间修为,萧綦到底还是逊了父亲一筹。

    “舅父错了!”殿外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却是太子哥哥在大队侍卫的簇拥下,急匆匆迈进来,手中竟提着出鞘的宝剑。

    我们俱是一惊,忙向他俯身行礼。

    “舅父怎么如此大意,你就确定没有别的叛党?连母后身边的人都信不过,谁还能保护东宫安全?”他气哼哼拎着剑,一叠声向父亲发问。

    “微臣知罪。”父亲又是恼怒,又是无奈,当着满殿侍卫更是发作不得。

    
太子左右看看,面有得色,正要再开口时,我朝他冷冷一眼瞪过去。他一呆,复又回瞪我,声气却是弱了几分,“豫章王说得不错,这些奴才没一个信得过,我要一个个重新盘查,不能让奸人混入东宫!”

    萧綦微微一笑,“殿下英明,眼下东宫的安全,实乃天下稳固之本。”

    太子连连点头,大为得意,越发顺着萧綦的主张滔滔不绝说下去。

    
看着父亲紫涨脸色,我只得暗暗叹息。太子哥哥自小顽劣,姑姑对他一向严厉,皇上更时有责骂。除了宫女内侍,只怕极少有人褒赞支持他的主意。如今却得萧綦一赞,连豫章王这样的人物都顺从于他,只怕心中已将萧綦引为大大的知己。

    父亲终于勃然怒道,“殿下不必多虑,禁军自能保护东宫周全。”

    太子脱口道,“禁军要是有用,还会让子律那病秧子逃出去?”

    此话一出,诸人脸色骤变,他自己也愕然呆住。

    子律是刺杀了叔父才逃出去的,叔父之死,是我们谁也不愿提及的伤痛,却被他这样随口拿来质问。

    我看见父亲眼角微抽,这是他暴怒的征兆……父亲踏前一步,我来不及劝止,只见他抬手一掌掴向太子。

    这一巴掌惊得众人都呆了,萧綦怔住,殿上侍卫懵然不知所措——储君当殿受辱,左相以下犯上,理当立即拿下,却没有人敢动手。

    锵啷一声,太子脱手丢了宝剑,捂住脸颊,颤声道,“你,舅父你……”

    父亲怒视太子,气得须发颤抖。

    “殿下息怒!”

    “父亲息怒!”

    我与萧綦同时开口,他上前一步,挡住太子,我忙将父亲挽住。萧綦挥手令众侍卫退下,殿上转瞬只剩我们四人。

    父亲恨恨拂袖叹道,“你何时才能有点储君的样子!”

    
萧綦拾起地上的剑,将宝剑还鞘,“岳父请听小婿一言。宝剑初锋虽锐,也需上阵磨砺。殿下虽年少,终有一日君临天下。如今皇上卧病,太子监国,正是殿下历练之时。窃以为,殿下所虑不无道理,还望岳父大人三思。”他这番话,明是劝谏父亲,实是说给太子听,且于情于理都不可辩驳。

    太子抬目看他,大有感激之色。

    父亲却是一声冷哼,目光变幻,直直迫视萧綦。萧綦意态从容,眼中锐色愈盛。两人间已是剑拔弩张。

    我心中紧窒,手心不知何时渗出了微汗。

    当此峻严时刻,太子左右看看二人,似乎终于有些明白过来,却是惴惴望向萧綦。

    父亲脸色一变,冷冷瞪住他,令他更是惶然无措。

    他一向敬畏父亲,今日也不知是受了刺客的惊吓,还是坐上监国之位,得意忘形,竟一反常态,惹得父亲暴怒,当着众人面前,令他储君的颜面扫地。

    我不忍见太子如此窘态,开口替他解围,“皇后受了惊吓,殿下进去看看吧。”

    不料父亲又是劈头呵斥,“皇后还在静养,你休要胡言乱语惊扰了她,还不回东宫去!”

    
太子猛然抬头,脸庞涨得通红,向父亲冲口道,“我怎么胡言乱语了,难道在舅父眼里,我说什么都是错,连阿妩一介女流都不如?今日母后差一点遇害,只怕下一个就轮到我!我要豫章王带兵入宫保护,有什么错?身为储君,若是连命都保不住,我还做这个皇帝干什么!”

    “你住口!”父亲大怒。

    我张口欲劝太子,却触上萧綦的目光,被他不动声色地逼回。

    “我偏要说!”太子涨红了脸,硬声相抗,“豫章王听令,我以监国太子之名,命你即刻领兵入宫,清查乱党,保护皇室!”

    “臣遵旨。”萧綦单膝跪下。

    内殿传来姑姑的咳嗽声,似已被惊醒。

    父亲定定看着太子,再看萧綦,最后转头看我,脸色渐渐惨淡,满目惊怒转为失望懊悔。

    这殿上的三个人都已站在了他的对面。连同他手中最稳固的筹码,一向被他视为废物的太子,也背弃他投向了萧綦。

    父亲呆立片刻,连声低笑,“好好好,殿下英明,得此贤臣良助,老臣就此告退!”

    
从宫中出来,天色竟已将黑。萧綦策马在前,我独自乘了鸾车,大婚后第一次回返王府,却是一路无话。鸾车渐渐远离宫门,我颓然阖上眼,只觉疲惫。臂上伤口此时才开始疼痛,纷乱的一幕幕不断掠过眼前,心下有些许钝痛,却已不知喜悲。

    车驾停下,已到了敕造豫章王府。自大婚次日愤然离去,我便不曾踏入此地。

    车帘挑起,却是萧綦立在车前,向我伸出手,淡淡含笑道,“到家了。”

    我一时呆了,被这三个字击中心头。

    是的,这里是家,我们的家。

    遥望朱门金匾,“敕造豫章王府”六个金漆大字隐约可见,门内灯火辉煌,府中仆役侍婢已早早跪列在门前迎侯。

    萧綦亲自扶了我步下鸾车,无意间触到臂上伤口,我瑟缩了下,没有出声。

    他止步看我,眉心微蹙,正欲开口,却见一列素衣翩跹的美貌婢女从门内鱼贯而出,徐步向我们迎来。

    
我与萧綦面面相觑,一时愕然,却见最后两名美姬分众而出,一人红衣,一人绿裳,向我们盈盈下拜,与众姬左右分列。明光辉映处,哥哥缓步踱出,长身玉立,白衣广袖,身侧群美环侍,初上梢头的月轮,在他身后洒下皎洁银辉……

    他向我们微微一笑,袖袂飞扬地走来,恍若月下谪仙。

    萧綦突然笑出声,我亦回过神来,脱口叫道,“哥哥!你怎么在此?”

    哥哥先与萧綦见礼,这才向我戏谑一笑,“我特来迎侯妹妹与妹婿回府。”

    我望向他身后那一片锦绣花团,原以为见了哥哥必是悲欣交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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