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业7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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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业784- 第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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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娘呆了一呆,“国丧?”
    “是啊,国丧才半年,未满服孝之期。”罗二解释道,“山里偏远,不通音讯,国丧这般大事也未能传来村里,难怪二位不知了。”
    见姚娘神色怔忪,罗二方要解释,却听先生骤然开口,“是太皇太后薨了?”
    罗二摇头,“太皇太后早几年就薨了。”
    姚娘的语声骤然尖促,“那是……”
    “是敬懿皇后。”罗二叹道,“人说红颜薄命,想不到贵为国母……”
    他的话音未尽,却听身后喀啦一声——
    先生原本负手立在窗下,背后堆了满满一架还未整理的书,不知何故,竟被先生碰翻。
    那堆积满落尘的旧书本,凌乱散落了一地,微尘直呛人鼻端。
    屋子大门正开着,恰卷过一阵风,吹得满地书册哗哗乱翻。
    不知是夹在什么书里的一叠旧稿,散跌了出来,被风吹得漫空扬起,白纸墨痕,四散翻飞。
    果儿反应最快,叫了声哎呀,忙奔过去拾拣。
    那些泛黄的旧纸张,轻薄异常,随风翻卷,扑打着飘出门外,越发被风吹得四散零落。
    罗二回过神来,见满地零乱,忙招呼虎头一起去拾。
    “先生,先生,这张飘进井里了……”李果儿在院子里急得大叫。
    回头,却见青衫单薄的先生,直直站在原地,手僵在半空微抬,痴痴望了眼前凌乱飞舞的纸片,眼底空茫一片。罗二出声唤他,他的目光却直勾勾落向远处,越过院墙,越过藩篱,越过天边流云……辰巳交替时的阳光,穿过窗户,白花花耀人眼目。
    先生的脸,被这阳光正正照着,没有半丝血色。
    
    姚娘呆了一刻,耳中反复盘旋回响着“敬懿皇后”四个字……怎么都不像是真的,犹疑身在梦中,醒过神来,眼前还是方才的景象,满地书册散乱,白纸凌乱飞舞……一页纸,打着旋儿,轻飘飘擦过她鬓旁,飘落在对面那人脚前。
    他仍痴痴僵立着,眼前一切,仿佛视而不见。
    姚娘张口,欲唤他的名,声音却哽在了喉头。
    却见他终于有了反应,缓缓俯身,伸手去捡面前那页纸。
    分明就在他眼睛底下,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手却颤颤巍巍,几次都抓不住那泛黄的一页纸。
    姚娘再也忍不住,疾步上前,屈身拾起了那张纸。
    他拾了个空,伸出的手就那么悬空顿住,忘了收回。
    姚娘将纸放到他手里,让他拿着……他的手一颤,纸又飘落地上。
    不待姚娘伸手去扶,他径直攀了门框,缓缓站起,迈步朝外走去。
    “先生!”罗二茫然唤他。
    他头也不回,脚下似有些虚浮,迈出门时,身子踉跄一晃。
    罗二忙要去扶,却听姚娘幽幽道,“别去。”
    回头,见姚娘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然,噙了幽幽一丝笑,“别再扰他。”
    愣在一旁的虎头与罗大,这才回过神来。
    罗大不知道方才兄弟说错了什么,窘急得涨红了脸。
    虎头蹲身拾起那张纸,怯怯递给姚娘,“姚娘,你莫哭。”
    姚娘一震,转眸看虎头,展颜笑,“我怎会哭……”
    话音未落,陡觉脸上一片温热的湿。
    接过那张纸,上面的字迹潦草细弱,还是他初到此地,大病初愈后所录——
    
    燕燕于飞
    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    
    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  
    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  
    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  
    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    
    仁立以泣  
    
    燕燕于飞    
    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  
    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    
    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  
    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  
    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    
    以勖寡人
 


帝王业 外篇 番外二:绿衣
章节字数:9801 更新时间:07…05…02 21:21
    “给皇上拿回去,老奴受不起……”
    琉璃碎,玉瓯裂,老妇人苍凉虚弱的声音从内殿传出,伴随着摔杯裂盏的声音和侍女的惊呼。
    几名侍女狼狈的退出来,转身却见殿上屏风后静静转出一名女子,宫妆高髻,眉目温婉。
    “越姑姑。”众侍女忙俯身行礼,为首一人诚惶诚恐道,“赵国夫人摔了皇上赐下的丹参露,不肯就医,奴婢等万般惶恐。”
    越姑姑垂首不语,似有一声低不可闻地叹息。
    她接过侍女手中药碗托盘,淡倦道,“有我侍候赵国夫人,你们退下吧。”
    侍女们长舒一口气,正欲退出,忽听殿门侍监通传,“承泰公主驾到——”
    众人慌忙俯跪在地,却听环佩声动,绮罗悉娑,一名鸾帔环髻的宫装女子疾步而入,行走间袖袂纷扬,将身后侍从远远抛在后面。
    “赵国夫人怎样了?”承泰公主劈面急问。
    殿内明烛光影,照在她因奔跑过急而绯红的脸颊上,修眉薄唇,明眸转辉,虽不若延熙公主绝色芳华,却自有一番皎皎风神,绰约不群。
    越姑姑看了一眼内殿,黯然摇头。
    承泰公主咬唇,极力抑止眼底泪意。
    越姑姑挥手令左右退下,轻按住公主肩头,柔声叹道,“寿数天定,徐姑姑荣华半生,如今也算得享天年,公主不必太过忧伤,珍重自己才能令她老人家安心。”
    承泰公主闭目哽咽,幽幽道,“母后一早去了,父皇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如今连徐姑姑也要抛下我们……姑姑,我着实怕了……”
    越姑姑缓缓抚过公主的鬓发,一时凄然无语。
    “公主,你劝劝徐姑姑服药吧,她或许还肯听你的。”越姑姑忍了泪,对公主笑笑,“人老了,越发倔强得很,只怕我也劝不住她了。”
    承泰公主默然点头,接了托盘,缓缓步入内殿。
    望着她纤削背影,越姑姑心下一阵恍惚。
    不觉十年……当初年方及笄的少女,早过了双十年华,算起来,公主今年已经二十五了。
    二十五,敬懿皇后在这个年龄已经身为人母,助皇上践登九五,江山在握了。
    步出外殿,倚了回廊阑干,一时怔怔出神。
    自己的二十五呢,如今,连三十五也过了……如花年华,就在这深深宫闱里逝去了。
    “越姑姑。”
    承泰公主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悄无声息,眼角犹有泪痕。
    越姑姑忙欠身道,“徐姑姑可曾服药了?”
    “服下了,这会刚睡下。”承泰公主黯然低头,两人一时相对无语。
    半晌,承泰公主幽幽道,“徐姑姑还是怨怪父皇。”
    越姑姑默然。
    “这么多年了,她还记恨着,总怪父皇累死了母后。”承泰公主蓦然掩住面孔。
    越姑姑掉过头,强忍心中酸楚。
    自敬懿皇后薨逝,徐夫人便深恨皇上,若非为这帝王业所累,皇后也不至以风华茂盛之年,耗尽了一生的心血,溘然长逝。随后,皇上下旨,封闭含章宫,任何人不得踏入,并将年仅四岁的太子与公主带走,交内廷教养,不再由徐夫人抚育,另赐徐夫人诰命之封,封赵国夫人。纵如此,徐夫人依然不肯原谅,动辄对皇上冷言讥讽。
    普天之下,只有她敢对皇上如此无礼。
    也只有她,不论如何无礼,皇上始终宽仁以待,更留她在宫中颐养天年。
    承泰公主哽咽道,“徐姑姑不肯谅解,澈儿也不懂事,他们个个都不懂得父皇的苦处……”
    “先皇后早逝,令徐姑姑伤心太过,她本无家人,一生伶仃,早将先皇后视作己出。”越姑姑涩然道,“她也是护犊心切,不忍见先皇后受累。”
    “母后自己是甘愿的!”承泰公主脱口道。
    越姑姑怔怔凝望公主的眉目,虽然与风华无双的先皇后并无相似,神态之间却又依稀曾见。是了,她恍惚记起来,先皇后也总是这般决绝无悔的神色。
    看着公主从十一岁长到现在,她突然分不清应该欣慰,还是应该痛惜。
    “是甘愿,这世间总有一人,肯为另一人甘愿……”越姑姑终究忍不住,抬眸深深看她,“公主,已经十年了。”
    承泰公主一怔。
    越姑姑缓缓道,“长安侯也心甘情愿等你十年了。”
    承泰公主的脸色渐渐变了,眸底涌上深浓悲哀。
    长安侯,征西大将军……比起这些显赫的名字,她却只愿记得当初的称呼,小禾哥哥。
    那个白衣银枪的少年,从血火中凛然而来,向她伸出双手。
    那个温煦含笑的少年,陪着她在御苑放飞纸鸢。
    那个沉默悲悯的少年,在母后大丧后日日分担她的哀伤。
    可是,从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
    “过去种种已经变了,再不一样了……”承泰公主黯然一笑。
    “他并没有变。”越姑姑静静看她,一语切中。
    不错,他没有变,改变的,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一个女人并没有太多十年可以虚耗。”越姑姑垂下眸子,语声飘忽,怅惘无尽。
    “十年……”承泰公主有些恍惚。
    母后薨逝的时候,只差半月,她就及笄了。
    原本母后已经拟了懿旨,只待及笄礼一过,便要为她和小禾哥哥赐婚了。
    那时候,她是含羞答允过的,也是甘愿的吧。
    可是,一夜之间,哀钟惊彻六宫,一切都变了,命运之辙从此转向另一条轨迹。
    “长安侯西征之日,皇上再度赐婚,公主却拒绝了。”越姑姑长长叹息,“已经错过两次……公主,恕奴婢多言,人世无常,得珍惜处且珍惜。”
    承泰公主黯然垂眸,长久沉默。
    这已是第三次错过。
    或许,应该说,是她再一次放走了手边的幸福。
    第一次是母后薨,她自请守孝三年,以报母后抚育之恩;三年孝满,小禾哥哥再次求亲,她以太子、延熙公主年幼,长姐需行教抚之职为由,再次固执地拒婚。从此,小禾再未求娶,孤身一人,默默守候;其间父皇屡有赐婚之意,都被她断然回绝。
    半年前,西疆外寇与北突厥暗中勾结,时有犯境。
    父皇震怒,深恨昔年未能尽诛突厥余孽,欲领军亲征,踏平西疆。
    然而这两年,父皇操劳政务,呕心沥血,加以年事渐高,昔年征战中多有旧伤复发,群臣力谏,劝阻皇上亲征。父皇忧及太子年少,不足十五,未敢留下太子监国,思虑再三,最后答允了小禾哥哥的请战,任他为征西大将军,领二十万大军讨伐外寇。
    出征之日,小禾哥哥入宫辞行,来景桓宫见了她。
    他一反平日疏离,不称公主,却叫了她的闺名,“沁之,谢小禾虽不能英雄盖世,也自有男儿热血,此去西疆,马踏山河,不立万世功业必不回来见你!”
    他说,不管多久,他总会等到她愿意。
    他还说,“沁之,你心中自有英雄,谢小禾也不是庸人。”
    “公主——”
    越姑姑轻摇她肩头,见她脸色苍白,紧咬了唇,半晌不语,不由心中忧切。
    承泰公主回过神来,怅惘一笑,“没事……夜凉了,我去看看澈儿夜读可曾添衣。”
    越姑姑欲言又止,望了她孑然离去的身影,只余一声长叹。
    有情皆孽,她怜惜她,谁又来怜惜自己。
    一行清泪从越姑姑已染风霜的脸颊滑落。
    
    二月里,赵国夫人逝于醴泉殿。
    四月季春,却临近敬懿皇后的忌辰。
    年年此时,宫中一月之内不闻丝竹,不见彩衣。
    三月里西征大捷,长安侯平定边关,扬威四疆,即将班师回朝。
    太子殿下代天巡狩,亲临各地长秋寺遴选贤能,赢得世人称颂,民间皆言年方十四的殿下必能承袭今上之贤,再启煌煌盛世。
    下月初,延熙公主就要从宁朔回京了。
    这几日,皇上龙心甚悦,对臣下时有嘉赏,宫中诸人也罕有的热闹喜气起来。
    景桓宫里,承泰公主领了越姑姑,听着内廷诸司监使的禀奏。
    越姑姑侍立在侧,看着公主一一询问,细致无遗,署理内廷事务越发从容练达,不由欣然。到底是敬懿皇后亲自教养的,近几年内廷事务逐渐由承泰公主一手掌管,大小繁杂事务打理得井然有序,亦为皇上分忧解劳不少。
    同为姐妹,延熙公主却被皇上宠溺太过,整日游戏人间,全然不知职责为何物。
    一个皇家公主,却随江夏王去边荒大漠游历,一走半年,听说在塞外乐不思归,整日逐鹰走马,弯弓射雕,不知成何体统——每每想到娇憨烈性的小公主,越姑姑就觉得头痛。
    实在不明白皇上是怎么想的,三个子女之中,待太子严苛异常,却待延熙公主宠溺无边,唯独对年长又非己出的承泰公主,才有君父的慈和威严。
    内廷监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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