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尔海峡遇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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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尔海峡遇险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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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航时一阵新起的风吹着我们的右舷,有好一会儿,船乘风破浪,我们根本没想到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当时没有半点危险的迹象。忽然,一阵从黑尔塞根峰刮来的风使我们大吃一惊,这阵风不同寻常,我们以前从没碰上过这样的风,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也说不好为什么不对劲。我们顶风前进,但是由于海潮,船几乎无法前行。我正想提议掉头回锚地,这时往船尾一看,忽然发现后方的水平面上笼罩着一片黄色的云彩,它以极为惊人的速度迅速向上升起。
  “与此同时,顶头风忽然住了,我们的船停了下来,随波漂流。然而,这种状况只持续了一会儿,甚至没容得我们考虑怎么应付。还不到一分钟,风暴便向我们袭来,不到两分钟,天空便全部阴下来。由于黑云压顶,由于飞溅的浪花,四下里变得一片漆黑,我们船上的人彼此谁都看不见谁了。
  “这种台风的可怕程度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挪威最老的水手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我们在起风之前赶紧放下了船帆,但是第一阵风刮来时,两根桅杆就像被锯过似的,嗖地一下飞过甲板。当时我弟弟正在捆绑主桅,他也跟着桅杆一起飞走了。
  “我们的船就像是水中的一根极轻极轻的羽毛。船的甲板非常平,只是船头附近有一个舱房,每逢横渡海峡时,为了防止波浪涌进,我们总是将舱口封住。如果这一回我们没封舱口的话,船就会沉下去,因为有好几回整条船都沉浸在波浪里。我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躲过毁灭的,因为我根本没机会看他。我刚一松开手里扯着的前帆,就扑倒在甲板上,两脚紧蹬船头窄窄的舷帮,双手紧抓着前桅基部的带环螺栓。我这样做完全是出于本能。这时我已经顾不上多想了,但我的作法在当时无疑是最正确的方式了。
  “我说过,有好几回我们完全被水淹没,这时候我就屏住气,拼命抓住铁环。实在憋不住气的时候,我就跪起来,双手仍紧抓着铁环,把头露出水面。我们的小船猛力挣扎着,像一条奋力钻出水的狗一样,从海里钻出来一会儿。我努力摆脱开自己那种快要失去知觉的麻痹感,尽力去判断该怎么办。
  我忽然觉得有人抓住我的胳膊。原来是哥哥。我高兴得心直跳,因为他仍在船上。但是接下去,我的高兴马上又变成了恐惧,因为他把嘴贴到我耳朵上高声喊道:‘莫斯克海峡!’“谁也想象不出我当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浑身发抖,就像是得了症疾般地激烈地打摆子。我完全明白他这句话的全部含义——我知道他想告诉我什么。现在风正把我们吹向海峡的旋涡,我们没救了!
  “要知道,横渡海峡时,我们总是在大旋涡北边好远的地方行船,即使是最风平浪静的日子口也不敢掉以轻心。返航的时候也总是先耐心地等待、观察,直到平潮才开船。而现在我们却在这样的大台风中,直奔大旋涡而去!
  我想到:我们肯定会在平潮到来之际到达那里——这样我们就有几分希望了。然而转眼间我就开始骂自己了,骂自己竟然这么蠢,竟抱有这样不切实际的希望。我非常清楚,我们就要完蛋了,即使我们的小船是一条巨轮也一样逃不脱厄运。
  “其实这时第一阵大风暴正在进行中,也许是因为我们跑在风暴前面,所以没怎么感觉到它。然而,那刚才被风吹成低谷、向前涌流的大海,现在却隆起了高山似的浪头。踩着这样的浪头简直可以登天。周围仍旧一片漆黑,但是忽然间,头顶正上方天空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露出一片圆形的晴朗天空。
  这天空是那样的晴,那样的深蓝深蓝,天上的一轮满月是那样明亮,我从来没见过月亮会有这样美丽的光泽。月光把我们周围的东西都照得一清二楚。
  但是,啊,天哪,它照亮的是什么样的景象啊!
  “我试图向哥哥说话,但是海浪声越来越大,尽管我扯开嗓门儿在他耳边嚷嚷,可我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见。他脸色惨白,摇了摇头,伸出一个手指头,好像是说:‘听!’“一开始我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可是陡然间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我掏出怀表。表停了。我借着月光看了看表,然后泪流满面,一下子将表远远地扔进海里。7 点钟时,表里的发条就走完了!我们没赶上平潮,莫斯克海峡的大旋涡已经开始了!
  “一条修造得很好的船,当船体平衡、载货不多时,那么在大风暴中,只要它是顺风行驶,风就总是从船下滑过,对于新水手来说,这种现象非常奇怪,这就是航海术语中所说的乘风破浪。
  “是的,到目前为止我们一直是在乘风破浪。但是不一会儿,一股巨大的海浪偷偷摸摸向我们袭来,海浪隆起时,把我们也带上了天空。我真不敢相信海浪竟会升得这样高。而浪头落下时,我们又旋风般地迅速滑向深谷,我感到头晕目眩,仿佛像是在睡梦中,从高高的山顶跌下。但是当我在浪尖上时,我曾向四下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就足够了。我刹那间就看出了我们的准确位置。莫斯克海峡大旋涡就在前方400 米处,不过现在的莫斯克海峡可同平时大不一样了。假如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儿,假如我不知道风暴中的莫斯克海峡会是什么样,那我就根本认不出这地方来了。我不由自主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两分钟后浪头忽然平息了下来,我们被泡沫所包围。船身猛地转向左方,闪电般朝着这个新方向冲向前去。与此同时,一种尖锐的声音完全盖住了海浪的喧嚣,这声音就像是几千条轮船同时鸣笛。我们现在被卷入了那一圈永远围绕着大旋涡转的浅浪带中去了。我想到,接下去我们马上就会被迅猛地抛入深渊,在那飞快的下降中,我们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深渊的样子。
  然而,船似乎并没有沉入水中,而是像个气泡似的在浪尖上掠过。它的右舷挨着大旋涡,左舷边是我们刚刚离开的那大山般涌起的巨浪的世界。这些巨浪就像是一堵扭动着的高墙,把我们同水平线隔开。
  “说来也怪,在这即将被大旋涡吞没之际,我反而比刚才向大旋涡冲来时镇静了。我横下一条心,不再作任何奢望。我几乎完全克服了那一开始的心惊肉跳。也许这是因为失望刺激了我的神经,我反而勇敢起来。
  “也许我现在说这话像是吹牛,但这却是真的。我开始想到,这种死法也是很壮丽的,在上帝显示自己力量的伟大时刻,我若是还只考虑个人生死存亡的区区小事,该是多么愚蠢啊。这样一想,我的脸就羞红了。片刻之后,我开始对大旋涡本身感到极为好奇。我极为希望自己能到深深的旋涡底部探索一番,即使葬身海底也在所不惜。我唯一遗憾的是无法把自己探得的秘密告诉岸上的哥们儿。毫无疑问,我的这些念头完全是人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中产生的幻想。此后我常常想,当时可能是因为船绕着旋涡飞快旋转,我变得头昏眼花,有些轻浮了。
  “还有另一种情况也帮助了我恢复镇静。那便是风停了下来——在现在这种状况下,风刮不到我们了。这是因为我们所处的这一圈浅浪带要比海平面低得多,海水高高耸立在我们的右侧,就像是黑压压的山脉。如果你没在大风中出过海,那你绝对不知道风与浪合力的冲击会使人产生一种什么样的混乱情绪。人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并且丧失掉了全部的思考能力。但是现在,我们却基本上摆脱了这样的讨厌环境,这就好比是犯人一旦被判了死刑,便有了小小地放纵一番的权利,而尚未被判决的犯人则没有这样的权利。
  “我也说不清楚我们究竟在浅浪圈中转了多少遭。我们的船飞快地转啊转,大约转了一个来钟头,船逐渐转入浅浪圈的中部,然后又越来越接近它那可怕的里圈。我始终紧紧地抓着铁环。我哥哥则在船尾紧紧地抱着一个空空的大水桶,当第一阵大风袭来时,这个大水桶是甲板上唯一一件没被吹到船外的东西,它被海浪冲到了船尾的铁笼子底下,牢牢地卡在那里,很结实。
  当船转到深渊边上时,哥哥松开了水桶,来抓我的铁环。他可能是太恐惧了,竟然拼命地抢我的铁环。他这种行径使我心中极为难过,尽管我知道他这完全是恐惧中的下意识动作。我不想和他争这个铁环。我认为,不论是我俩谁占有它,后果都一样。于是我把铁环让给了他,自己到船尾去抱水桶。这样做并不困难,因为船底是平的,船虽在飞转,但却转得很稳。我刚一抱住水桶,船就猛地向右转去,一头栽进深渊。我连忙向上帝祈祷,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头晕目眩地滑向深渊时,我本能地紧紧地抱着水桶,闭上了眼睛。我好几秒钟都没敢把眼睛睁开,我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完蛋了,同时心中诧异着怎么海水还没有把我淹没。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过去,我仍然活着。坠落感已经停止,船的运动似乎又回到了刚才在浅浪圈时的方式,只不过现在它倾斜得更厉害了。我鼓起勇气睁开眼睛,再次观看周围的情况。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睁眼张望时所产生的恐惧感。船处在一个巨大的漏斗里,好像是被磁石吸着似地,悬挂在漏斗内壁的中部。这个漏斗又大又深,内壁无比光滑,乍一看就像是乌檀木一样,但是漏斗却是在飞快地旋转着,云缝中那轮满月的月光照在漏斗壁上,光芒四射,一直射向深渊的渊底。
  “一开始,我没醒过味儿来,所以无法准确地观察这些情况。我只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壮观的感觉。然而,当我冷静下来一点时,我的目光本能地朝下望去。这一望不要紧,我一览无遗地看到了小船悬挂在漏斗壁上的情景。这个漏斗呈45度,所以我们的船几乎是90  度地挂在那里。我忽然发现,虽然船处于这样斜的角度,可我现在抱水桶与刚才船平着的时候抱水桶一样地不困难。我猜想,也许这是因为船的旋转速度太快,产生了离心力的缘故。
  “月光似乎一直照到了深渊的底部,但是由于浓浓的水雾包住了一切,我仍然什么也看不清楚。水雾中有一道彩虹,像是一架晃动着的窄桥,穆斯林人认为这种桥是时间与永生之间的唯一通道。水雾肯定是漏斗的斗壁在深渊底部撞击而激起的,这种撞击发出的巨大声响直冲霄汉,用言辞根本就是无法形容的。
  “我们从上方的浅浪圈猛地一下滑入深渊时,滑下了好深的一截子,此后我们的下降就是时快时慢了。我们转啊转,这绝非一种规则的运动,而是时而飞驰,时而颠簸,有时是一降几百尺,有时是围着旋涡绕上一大圈子。
  绕圈子的时候,我们的下降速度就很慢,但仍感觉得到。
  “我向下张望,发现我们的船并不是旋涡中的唯一物体。无论是上方还是下方,都可以看到船只的碎片、大根的房屋木料和树干,还有许多家具、破箱子、水桶、木棍之类的小东西。我刚才已经描述过,一种好奇感早已取代了我最初的恐惧。当我越来越接近自己的灭亡时,这种好奇感就变得越发的强烈。我开始怀着一种奇怪的兴趣,观察这些数不清的与我们作伴的东西。
  我准是精神错乱了,当我看着几样东西被泡沫飞快的淹没时,我竟然觉得挺有意思的。我有一回竟然说道:‘下一个消失的肯定是这棵杉树。’随后我却失望地看到一条荷兰商船的残骸抢先一步,先沉了下去。我这样连猜几次均未猜对。这种屡猜屡错的情景终于使我陷入一连串的思考,这一思考可不要紧,我的四肢又开始颤抖,心脏也又开始狂跳起来。
  “这并不是因为我又产生了一种新的恐惧,而是因为我忽然萌生了一线令人激动的希望感。这种希望感部分是来自于记忆,部分是来自于目前的观察。我想起遍布于罗弗敦海岸的各种各样具有浮力的东西,它们都被卷到了水中。绝大多数物品被打成了碎片,极碎极碎的碎片。但是随后我又清楚地想起,有些物品却根本没有坏。我一时也无法想出那些被打碎的东西与没被打碎的东西,二者之间有何不同。我只是猜想,凡是那些全然淹没的东西,都被打碎了;而没碎的,则都是在潮水的后期进入的旋涡。或者是,出于某种原因,它们进入旋涡后下降得很缓慢,在涨潮变成落潮之前,没有降至渊底。我忽然明白,在这两种情况下,物品都有可借着潮流改变时旋涡反向旋转的力量,重新转出水面,而不至遭到那些一开始就被卷入旋涡的物品,或迅速遭淹没的物品,那样的粉身碎骨的命运。我还观察到了三种重要的情况。
  第一,总的来说,物体越大,就下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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