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我：“如果是你，你会上前跟他打招呼吗？”
他不一定就是那个人，我也曾在街上碰到似曾相识的人，那一刻，心弦颤动，但，可能只是人有相似而已。
如果一个人执意不认你，你上前也是没有用的。
女孩在信中说，如同陌路的感觉好难受。
我得告诉你，两个相爱过的人，也要如同陌路，何况只是一段单恋？
如同陌路，根本就是人生。
朋友、情侣、夫妻，甚至亲人，也许有一天，变成陌路人，我们早已习惯。除了亲人以外，朋友、情侣、夫妻，本来就是陌生人，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他多年前说“你误会了”，也许今天你仍然误会了那个是他。
十一
◎
夜阑无觅处
翻开周刊，看到一则占了半版，非常抢眼的广告，一位署名Michael 的男士，祝一位林载荣小姐生日快乐，广告里说：
“情系一生，苦候半生，只因此心此意真？夜阑无觅处，唯对天边遥说一声Happy Birthday。”
Michael 先生说“苦候半生”，一声生日快乐也只能遥对天边说，他必然不是这位林小姐此刻所爱的男人吧？
任何女人，看到有一个男人这样公开地向她示爱，都会心花怒放，可惜，公开向一个女人示爱的男人，通常都不会是这个女人的首选，她们只是暗恋者或苦恋者。
如果她喜欢他，他根本用不着用一则广告表明心迹，这些话，必定是他不敢对她说的。
如果她喜欢他，根本不会想他花钱。
多年前，一个男人登了报纸全版广告向一个女人求婚，我的朋友认识那个女人，她说，女人起初并不喜欢他，嫌他衣着老套，他知道了，把一整柜的衣服换掉，讨她欢心。
她看到了求婚广告，终于感动，没人知道后事如何。
如果早已打动女人，男人才不会透过一则广告诉衷情。
所有苦恋者，都是夜阑无觅处。
十二
◎ 女人的风情
女人的风情，男人的风度，已经越来越罕有了。没有风情的女人和没有风度的男人同样乏味。
女人的风情是“薰风吹得游人醉”，风情在骨子里的女人是第一流的，风情要卖弄已经是第三流了。
白雪仙小姐，六十多岁了，依然风情无限。风情不是风骚，而是尽得风流。
风情是柔情似水，风情是一种聪明，能叫人忘却生活里种种的不如意。
风情是一阕醉人的歌，象邓丽君千回百转地独白：
“来来来，干了这一杯。”
九十年代的女性以为风情是过时的东西，九十年代的男人都是一群饿风情的男人。
我们在自强不息的时候，忘却了女人的风情原是靡靡之音，足以抚慰人的心灵。靡靡之音不是艺术，只是一种通俗的东西，但通俗的东西是最多人需要的。
可知道女人的风情是男人的麻醉剂？
十三
◎ 他们不是佬
报上一篇特写谈及香港的“佬”，文中说“佬”有以下特征：秃头、有小肚子、衣柜内备有猎装、夏威夷恤，不介意带胶手抽上
街，随身携带缩骨雨伞，对有奖游戏及超级市场的减价货品感兴趣，有心无力。
有这些特征的，不是佬，而是核突佬。
佬是男人中的极品，男人比女人迟熟，也比女人更象长不大的小孩子。一个男人，要经过许多磨练、许多风雨，才会成长，摆脱孩童岁月，成为一个成熟、稳重、有智慧、有男人味、能够保护女人的男人，这一种男人，才配称做佬。
女人对男人最起码的要求，是他象个男人。怎样才算象个男人？那就是佬。
他们纵然不是玉树临风，也清洁整齐，注重仪容，绝不会穿内衣、露出肚皮让人看，也不会争购超级市场的减价货。
不修边幅，身上有菜汁渍，指甲镶黑边，头发有如火烧草原的那些核突佬，不是潇洒，而是堕落。
有心无力的那些，不是佬，而是亏佬。
烫发、戴金手链、有臭狐、随地吐痰的，是麻甩佬。
这些人，是最低层次的佬状物体，还不配称为佬。
佬是有韵味的男人，不是有体味。
十四
◎ 扫走肩膊上的灰尘
一个男人说，一天晚上，他独个儿在一间餐厅吃饭，碰到他以前的女朋友，她远远看到他，走到他面前，问他：
“你近来好吗？”
他垂头苦笑。
她用手轻轻替他扫走肩膊上的灰尘，温柔地注视着他，一副怜悯的样子。
他突然很生气，她这一个动作，好象把自己升上上帝的宝座来怜悯他。
她在三年前嫌弃他，虽然她口里不说，但她背着他和一个富有的男人交往。自从跟那个男人一起之后，她的生活越来越好，象今天，她就穿得象贵妇。
他曾经苦苦哀求她留下。她冷冷地说：
“聚散本是平常事。”
他在她面前嚎啕大哭，答应她他会赚很多钱给她，她说：
“算了吧，看你哭成这个样子－－”
他花了很多时间才可以忘记她。
今天晚上，她看到他，好象遇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急忙上来慰问他。
三年前，分手时，她连碰都不想碰他。
三年后，她用手扫走他肩膊上的灰尘，以怜悯的心俯视他，心里其实是庆幸自己离开了这个依然这么潦倒的男人。扫走肩膊上的灰尘这一个动作，是她心里的一声叹息。
十五
◎ 男人的真心话，女人的口红
四名香港毒贩在深圳行刑，其中一名死囚被押上囚车送往刑场时，回头向送行的妻子大叫：“老婆，我好爱你，你听唔听到呀？”
记者说，刑场这一幕令人心酸。
只觉得一切都太迟了。
一个半生为非作歹的江湖中人，也许从未对妻子说过：“我好爱你！”
他一年中回家的次数不会多，女人无数，那么肉麻的说话，他不会讲，直至即将永诀，他才忏悔地说：“我好爱你！”
太迟了。几个小时之后，他已变成妻子手上的一袋骨灰。
我们时常不肯说出心底话，因害怕说得太早。
太早说：“我爱你！”对方便沾沾自喜。
太早说：“我不能没有你。”恐怕对方不再害怕失去你。
我们总是以为有机会告诉他：“我爱你。”
谁知道这个机会却是生离死别的一刻。
纵有多么爱你又如何？那不是爱情而是觉悟，是对人世的眷恋。
来送丈夫走最后一程的这个女子，报上所见，她涂了鲜红色的口红，是想把最美的一面留在丈夫心中吧？她多久没有装扮？太迟了。
男人的真心话，女人的口红，不应该吝啬，今天不用，来日也许用不着。
十六
◎ 一个钱币的两面
大病初愈，死里逃生的朋友，顿悟了人生，他说：“快乐和痛苦就象一个钱币的两面，你有权掷出一个钱币，却无能力决定掷出来的那一面，是痛苦还是快乐，如果能够减少身边的人的痛苦，自己也许会比较快乐。”
这个道理，谁不了解？除了那些混世魔王之外，没有人会刻意增加别人的痛苦。要令别人痛苦，自己也要付出，首先要千方百计令他痛苦，挖空心思，要他万劫不复，若用同等的精力令自己快乐，已不知多么快乐。
有时候，并不是你想令别人痛苦，而是为了自己不痛苦，你无法不令他痛苦。
所有的分手，都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
我曾经想令你快乐，无奈最后却令你痛苦，并非我所愿。
两个人一起是为了快乐，分手是为了减轻痛苦，你无法再令我快乐，我也唯有离开，我离开的时候，也很痛苦，只是，你肯定比我痛苦，因为首先说再见，首先追求快乐的是我。
一个钱币最美丽的状态，不是静止，而是当它象陀螺一样转动的时候，没人知道，即将转出来的那一面，是快乐或痛苦，是爱还是恨。
快乐和痛苦，爱和恨，总是不停纠缠。
十七
◎ 永远也不要回头
许多女孩子都遇过这种情形－－她本来已经有一个要好的男朋友，后来她结识了另外一个男人，她瞒着男朋友跟他来往，一脚踏两船，这件事给男朋友发现了，他象疯了似的，哀求她回到他身边，他不惜一切讨好她，他在她面前哭，在她家楼下通宵达旦等她，他去找情敌晦气，他重新追求她，并答应改过，又许下许多承诺，譬如“我们结婚”之类。女人最后被感动了，回到他身边。刚回到他身边时，两人感情大增，他对她千依百顺，可是过了一段日子，这个男人又变得跟从前一样。
女人埋怨男人总是在危机出现时才会紧张她。可知道男人所受的训练正是负责处理危机？没有危机，男人就没有生存的意义。
男人把女朋友从第三者手上抢回来，是打了一场胜仗，出了一口气。仗已打完，高潮已过，他意兴阑珊，并且开始埋怨，挑起这场战争的是女人，首先不忠的是这个女人，他不会再相信她。
假使她在这次风波之后比以前更爱他，他就更加看不起她了。万一她再有第三者，他又会重复上次的行径，然后又故态复萌。
曾经有过第三者的女人，永远不要回头，你一回头，身价就大跌了。有勇气离开一个门口，也要有不回头的勇气。
十八
◎ 哀伤的花园
朋友老远从湾仔搬到上水，原来是为了拥有一个私家花园。
她说：“我一直梦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花园，明年你来吧，我种的木瓜树，明年夏天就有收成。”
屋前那两、三百尺的地方，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称做花园。在这个城市，要拥有一个花园，并不便宜。我们付的楼价，在外国，何止拥有一个大花园？
现在我们的花园，都变成窗台。市区的窗台，比郊区的私家花园还要贵，但你只能在上面放盆栽。
我当然也想拥有一个花园，舅母在她美国的花园里种植辣椒和筢菜，每天黄昏，她把安乐椅搬到花园，看着红色的辣椒生长，等到收成那一天，摘下辣椒佐膳。
我喜欢种植柠檬树，门前一棵柠檬树，象幸福的黄手绢。
有一位朋友，失恋之后，疯疯癫癫的，一天，她正躲在家里准备自杀，她妈妈在后花园摘下一朵红色的玫瑰花，拿着玫瑰花，拍她房间的门，把花送给她，微笑跟她说：
“是我天天浇水的。”她突然觉得，如果死了，很对不起妈妈。
收下玫瑰花，她不死了，是花园救了她一命。
这样的花园，美丽而哀伤，应该找一个漫天星星的晚上，在花园草地上裸睡。
十九
◎ 你咬我？
两情相悦的时候，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是情趣。
欲火焚身时，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是情欲。
电影里常有这种情节－－女人捉住男人的手，在他手腕上狠狠地咬一口，要他永远记着她。
如果爱一个人，怎忍心出尽九牛二虎之力咬他？离别的牙印，几十分钟后便会消失，最严重的一种，一、两天之内，也一定消失。
当一个女人，出尽九牛二虎之力咬一个男人，她已经不爱他了。
一个男人跟女朋友相恋多年，她瞒着他爱上了别人，那段短暂的感情很快无疾而终，但女人已经不爱她男朋友，她提出分手，男人不舍得，两个人纠缠了一年，女人一直不肯再跟这个男人温存。
一天，男人想和她温存，她推开他，男人抓住她，纠缠间，她出尽九牛二虎之力，毫不留情地咬他的手肘。
男人痛得立即缩手，看到自己手肘上一个淌血的牙印，他伤心地凝望着女人，难以置信地说：
“你咬我？”
如果还有一点爱，怎舍得咬下去？心中再无情意，才会如此狠心和绝情。
一咬不可能定情，但可以很绝情。
二十
◎ 不是带挈就是负累
小人物的对白有时候十分精警。一个小人物说：“朋友不是带挈就是负累。”
好命的人，遇到的朋友都是带挈他的。倒楣的人，被朋友负累。
不会带挈你，又不会负累你的，通常只是你的普通朋友。
如果是好朋友，不可能不带挈又不负累你。
带挈你和负累你的，通常不会是同一个人。一向带挈你的，会继续带挈你。
一向负累你的那个人，假使有一天兴高采烈地跟你说：
“我有一件事情带挈你。”
那必然是一个更严重的负累。
没有一个好人想负累朋友，他们的负累通常是由带挈开始的。他越想带挈你，便越负累你。因此，对于那些负累你的朋友，千万不要抱怨，你一旦抱怨，他就会想尽办法带挈你一次，结果又是负累。
朋友根本就是一股恶势力，尤其是互相带挈的朋友。
互相负累的那些，是命